下個瞬間,伴隨着一陣驟然亮起的寒光,作爲唯一一個可以在祝禱間攜帶武器的人,依奏手中那柄十字劍已經搭在了老人的肩膀上,而在這距離下,她只需稍微動動手腕,就能夠將任何一個實力尚未突破至傳說階的老東西砍掉腦袋。
“你是什麼人?”
沒有絲毫猶豫,驚魂未定的依奏立刻冷聲向闖入者發出了質詢,與此同時,細密的汗珠卻已經悄然攀上了少女光潔的額頭。
原因有三——
首先,無論依奏如何思考,都完全無法想起這個老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家前輩對面那把靠椅上的。
其次,哪怕自己的武器已經出現在了致命位置,老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自己和自己的長劍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最後,依奏無法感知到面前的老人。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無法感知,儘管她能看清對方臉上那每一道飽含歲月痕跡的皺紋,能嗅到對方身上那淡淡的薰香味,但在她那史詩級別的感知中,自己面前卻是‘空無一物’。
女騎士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閉上眼睛,面前這個人就會立刻‘隱身’,而這種情況雖然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稀奇,但在任何一個實力超過高階的職業者眼裡都是致命且令人難以置信的。
當然,難以置信的只有依奏而已,實力只有高階出頭的墨檀倒是鎮定自若,完全不覺得這一幕有什麼奇怪的,畢竟實力在蘇米爾一役後得到了質的提升,現在已經突破到史詩階的依奏雖然不可謂不強,但在某個半隻腳已經踏進【神話】的老不死麪前,再怎麼折騰也僅僅只是‘兒戲’罷了。
“放鬆點,小姑娘。”
兩秒鐘後,穿着一身樸素的灰色長袍,留着山羊鬍子的老者樂呵呵地看向依奏,很是配合地舉起雙手解釋道:“咱是這位黑梵牧師的忘年交,可謂是不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不同父異母?那不就是完全沒關係?】
而依奏則是在猝不及防下愣住了,直到墨檀輕咳一聲,出言驚醒了她——
“依奏,砍死他。”
嗡!
就在墨檀發話的同時,女騎士的本能比意識更快做出了反應,只見那柄架在老人脖子上的十字架驟然燃起了一蓬金色光焰,隨即便狠狠地吻向老者那皮膚略顯鬆弛的脖子,儼然要完成一記教科書般的斬首。
“你小子什麼毛病……”
而老人則是一臉無奈地看着墨檀,任由少女手中的長劍死死地抵在自己脖子上,迸出大量金色火星卻完全難以寸進。
墨檀聳了聳肩,悠悠地說道:“一點問候而已,誰讓你不打招呼就闖進來嚇唬我們家守護騎士的。”
“伱們家?守護騎士?”
老人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隨即便露出了促狹且不懷好意地壞笑,咂嘴道:“嘖嘖,你小子玩得挺花啊。”
“前……前輩!這個人他……”
與此同時,回過神來的依奏已經幾乎陷入蒙圈狀態了,要知道她這記目前仍處於現在進行時的斬擊可沒有絲毫保留,在零距離砍脖子的情況下,就算是傳說階大領主好歹也得禮貌性激發一下護體鬥氣才能保證性命無憂,但面前這老頭卻是連反應都不帶給的,好像真就只是用他脖子上那層皮去硬剛自己拼盡全力的斬擊。
於是,被這一幕驚駭到幾乎無法思考的依奏終於還是下意識地向自家前輩求助了。
“好了,把劍收起來吧,這個人雖然品行不端十惡不赦罄竹難書喪盡天良罪該萬死,但他並不是我們的敵人。”
墨檀對依奏微微一笑,在後者懵懵地收起武器後語氣輕快地繼續道:“介紹一下,在你面前的老東西正是我剛纔想跟你聊的人渣,曙光教派第五百七十三代教皇,法奧冕下的教子,聖·路加·提菲羅冕下。”
依奏:(O_O)
老人輕咳了一聲,樂呵呵地轉頭對依奏笑道:“叫我路加·提菲羅就好,原則上我在主動卸任教皇之位後就不應該再冠以‘聖’名了,等什麼時候我死掉之後纔會重新啓用。”
依奏:(O_O)
墨檀扯了扯嘴角,沒好氣地問道:“那你什麼時候死啊?”
依奏:(O_O)
提菲羅擡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鬍子,狐疑地看着墨檀:“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你小子對我的敵意是不是有點兒太大了?”
依奏:(O_O)
墨檀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老者,面無表情地反問道:“有麼?”
依奏:(O_O)
提菲羅用力點了點頭,正色道:“有!這份敵意絕對超過被騙二十銅幣的程度了!”
依奏:“哇!!!”
墨檀噗嗤一笑,感嘆道:“她總算反應過來了。”
提菲羅則是老神自在地靠在椅子上,悠悠地說道:“可以理解,畢竟是咱好歹也是曙光教派三千多年來最出色的天才,哪怕歲數大了,在小姑娘小夥子眼裡那也是……”
“路加·提菲羅!”
如夢初醒般的依奏一蹦三尺高,猛地轉頭對墨檀大聲道:“前輩!我們必須立刻通知夏蓮殿下!”
提菲羅:Σ(っ°Д°;)っ
墨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小子別笑了!”
提菲羅緊張兮兮地站起身來,震聲道:“快讓你們家騎士姑娘打消那個危險的念頭,不然老子現在就跑!”
“咳。”
笑夠了的墨檀也沒再繼續樂下去,而是轉頭對自家守護騎士笑道:“你先找個地方散散步吧,我有話想跟提菲羅冕下單獨聊聊。”
“別通知那個瘋女人!”
提菲羅尖叫着提醒道。
“是是是,就像他說的,暫時別告訴夏蓮。”
墨檀對一臉呆滯的依奏眨了眨眼,訕笑道:“就當幫我個忙,好嗎?”
“……呃……那個……我……好的前輩……”
依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呆呆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腳步虛浮地轉身邁開腳步,晃晃悠悠地離開了祝禱間。
很顯然,這位女騎士雖然捋清了‘路加·提菲羅不會傷害前輩,所以自己可以安心離開’這層邏輯,但對剛剛發生的事卻依然處於蒙圈狀態,目測至少得消化個十分二十分鐘的。
……
“小鬼。”
在祝禱間裡只剩下兩個優柔寡斷的男人之後,提菲羅很快便打破了沉默,眉頭緊蹙地向墨檀問道:“所以我到底怎麼你了?”
“如果你非要聊這種事的話,好吧……”
墨檀平靜地看着面前的先代教皇,極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半步神話,淡淡地說道:“在我來敦布亞城述職之前,夏蓮給我和語宸講了個故事,而故事裡的兩位主人公,名字分別叫做路加·提菲羅和夏瑪爾·普萊特。”
一聽這話,提菲羅頓時面色一僵,原本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頃刻間便消失不見了。
之前吹風時在玻璃窗上發現了提菲羅的笑臉,並在意識到這位教皇冕下來找自己履行約定後直接將其‘激’出來的墨檀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身前這位老者:“所以出於一些個人原因,現在我對你的負面情緒相當嚴重。”
提菲羅先是一愣,隨即竟然咧嘴笑了起來,促狹地說道:“看來你的麻煩也不小啊。”
“少廢話……”
墨檀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便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櫃子前,一邊用依奏留在旁邊的豆子折騰咖啡,一邊懶洋洋地問道:“喝點什麼?”
“有什麼?”
“咖啡。”
“我不喜歡咖啡。”
“那就什麼都別喝了。”
“多加糖多加奶謝謝。”
“你是懂不要臉的。”
“是吧是吧?”
“沒人在誇你。”
墨檀端着盧娜臨走前留給他的便攜式速熱咖啡套組回到壁爐前,將這套精巧的東西放在兩人中間的小圓桌上,深吸一口氣後斂起之前那副隨意的表情,用他在身爲‘黑梵’時幾乎從未顯露過的嚴肅表情向對方問道:“怎麼樣?”
提菲羅垂下雙眸,一邊打量着桌上那套精緻的鍊金造物,一邊淡淡地說道:“那天把你安頓好之後,我又在學園都市停留了一段時間,並通過一些手段着重觀察了幾個來自西南大陸的勢力,尤其是你之前特意提起的沙文帝國代表團。”
墨檀微微頷首,直勾勾地盯着這段時間以來始終都沒跟自己聯絡過哪怕一次的提菲羅,問道:“結果如何?誰有問題?”
“結果?問題?”
提菲羅笑了笑,攤手道:“要說問題的話,所有勢力幾乎全都有問題,阿道夫公國的代表一直在跟金幣商會的高階執行官密會,想對帕米拉貿易區進行滲透和操控;銀翼同盟那邊則盯上了尼斯蒙特湖區,想將那片區域也划進自己的勢力範圍,目前正在跟精靈之森那些人接觸,想讓王庭給予名義上的支持;而夢境教國、格里芬王朝和沙文帝國則進行了一場密謀,旨在爲格里芬那位血獅大帝減負,啃掉那些腐朽的老肉,可以說是相當熱鬧了。”
墨檀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皺眉道:“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東西,提菲羅冕下。”
“稍安勿躁,年輕人,這裡可是我的故鄉,跟你這個實在不行還可以拍拍屁股棄坑的異界人相比,我纔是應該着急的那個。”
提菲羅捋了捋自己的鬍子,淡淡地說道:“但這種事是急不來的,你也知道,我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調查些什麼,如果只憑一個實力強大的人就能在短時間內收到成果,那隻能證明事情遠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嚴重。”
墨檀輕呼了口氣,面色陰沉地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事情果然跟我們想的一樣嚴重?”
“那就要看你對‘嚴重’這兩個字的界定了。”
提菲羅笑了起來,目光深邃而明亮:“但我們現在至少可以把那潛在的隱患定義爲‘任何人都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解決的危機’,沒有自吹自擂的意思,但如果有一個問題連我都沒辦法輕鬆解決,那麼它對別人來說多半隻會更難。”
墨檀有些焦躁地拿起已經不再滾燙的咖啡壺,給自己和提菲羅分別倒了一杯氤氳流轉的咖啡後沉聲道:“很抱歉我現在沒心情兜圈子,如你所見,提菲羅冕下,我很着急,非常急。”
提菲羅微微頷首,輕聲道:“是的,黑梵小朋友,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很着急,畢竟根據我所瞭解的一些情況,你過去雖然也曾經擔任過類似的角色,但那基本都是臨危受命或無可奈何,像這樣主動請纓肩負責任還是第一次。”
墨檀抿了口咖啡,輕笑道:“你果然一直跟光之都那邊有聯繫,讓我猜猜看好了……聖·安布羅冕下?”
“沒錯,我最近確實一直在跟安布羅保持着聯繫,但有必要聲明的一點是,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確實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蹤跡,再次聯繫上安布羅也是從學園都市離開後的事了。”
提菲羅乾脆利落地印證了墨檀的猜想,緊接着又提醒道:“不過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夏蓮,她早就想幫安布羅治腰間盤突出的毛病了,萬一讓那個女人知道安布羅跟我聯繫上了但沒告訴她,咱們曙光教派很可能會面臨羣龍無首的窘境。”
墨檀不耐煩地放下杯子,有些焦躁地說道:“我要想賣你的話也不用等到現在了,趕緊繼續說正事。”
“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
提菲羅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聳肩道:“好吧,那就說說你想聽的,首先,學園都市那位來自沙文帝國的‘罪爵’有問題。”
墨檀目光微凝,追問道:“什麼問題?”
“他是一個女人假扮的,雖然方法非常巧妙,但終究還是瞞不過我。”
“你的意思是,罪爵是個女人?”
“不,根據我掌握到的一些情報,那個女人並非罪爵本人,而是那位沙文新貴麾下的一位謀士。”
“那真正的罪爵呢?”
“我沒找到。”
“你沒找到?”
“對,我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