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當我們接觸一種陌生的語言時,學得最快的是什麼?
這個答案見仁見智,以英語爲例,有些人會可能覺得是Hello等日用語、有些人會覺得是Mother/Father等嬰幼兒入門必備、有些人會覺得是GANK、SOLO等流行遊戲用語、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是LOVE這種話。
怎麼說呢,上面這些答案……都對,畢竟很多人最開始接觸的英文都是蘋果和自家爹媽的讀法,而外國人在學漢語時也是從‘你好’入手居多。
但除此之外,所有語種裡都有一個相對比較特殊的詞庫,其特點恰好是無論與本地人還是外地人、祖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有着極高的兼容性與適應性,稍作練習便能夠靈活運用,甚至不需要腦內翻譯一遍。
沒錯,說到這裡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了,答案就是——髒話,一種至少在出發點方面性質十分惡劣的、攻擊性普遍很強的、非常不文雅的用語。
神奇的是,無論是外國人還是外地人,似乎都能神奇地在短短時間內掌握這種用語,很多時候可能連最基本的招呼都不會打,但罵起街來卻已經是一套一套的了。
總而言之,這方面就算只是點到爲止,大家也能明白是怎麼個意思,在此就不多做贅述了,之所以特意提一下這檔子事,只是單純地因爲谷小樂她……根本就跟這個理論不沾半點關係!
沒錯,就是不沾半點關係!
誠然,根據伊冬所提供的情報,雖然他老媽所在的谷家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大舉遷到日本並在那邊紮根,但因爲有着每代嫡系子弟至少要有七成與祖國人通婚、孩子從小必須中日雙語教育等強硬限制,儘管谷家人因爲從小在日本長大本質上還是更習慣用日語說話寫字,但中文水平卻是一點都不差,跟國人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然後呢,無論是伊冬那位嫁過來之後才把國籍改回來,可謂是傳說級COSER的母親‘咕咕醬’谷衍月,還是依然保留着日本國籍,作爲交換生轉學來這邊給墨檀等人當學姐的谷小樂,都有一個非常微妙的共同點——
那就是她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假裝自己對中文並不是很熟悉,然後堂而皇之地開腔罵人,儘管罵的非常難聽,但配上那聽起來有些生澀的發音與清純可愛外加一點微嗔的小表情,幾乎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對她們寬容以待。
這件事在場衆人中只有伊冬和墨檀知道,而他們之所以會知道,還是谷衍月在幾年前某個聖誕節的晚上告訴倆人的。
當時這位看起來最多三十出頭的阿姨親自開車帶伊冬來到墨檀家,幾乎是用蠻力把並不想添麻煩的墨檀拽上了車,並在開到一半時因爲旁邊有輛車做出了危險動作差點引發車禍(墨檀總覺得當時的情況已經無可挽回,最後卻莫名其妙地除了受到了一點點驚嚇外無事發生)而破口大罵,其詞彙之豐富、用語之狠辣甚至讓當時處於‘混亂中立’人格的墨檀都愣了好一會兒。
在那之後的晚餐時間,谷衍月炫耀似的告訴了自家乖兒子和墨檀有關於‘裝老外罵大街’的真相,並被伊冬的父親無情地施以彈額頭之刑。
而谷小樂剛纔那番罵街,簡直與其姑姑當年如出一轍,當場就把大傢伙給震住了。
不過在短暫的冷場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季曉島忽然抿嘴一笑,罕見地用讚許的語氣對谷小樂點頭道:“說的好。”
“好!”
崔小雨也猛地一拍大腿,正色道:“他孃的,那種人就該往死裡噴!”
康嵐和火焱陽也齊齊向谷小樂伸出大拇指,齊聲表示:“小樂姐好樣的!”
而語晨和季曉鴿兩位雖然沒有想前幾位一樣露骨的表示支持,卻也對谷小樂報以溫柔地微笑,顯然並沒有覺得後者有做錯些什麼。
“誒嘿嘿~”
至於當事人,則是一邊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一邊露出了一個特別天真、純潔、可愛且含糖量爆表的甜美微笑。
“嗯……我去趟衛生間。”
表情管理隨時都可能失控的伊冬猛地站起身來,然後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墨檀,邀請道:“一起?”
後者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隨即便也跟着站了起來,點頭道:“行,一起。”
“你們去你們的。”
見伊冬和墨檀似乎有繼續向男生組成員發出邀請的意思,崔小雨跟趕蒼蠅似的很是嫌棄地擺了擺手:“這兒還吃着飯呢,回來時候給我帶瓶可樂。”
“行。”
墨檀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玩味的微笑:“我保證先洗手再去給你買。”
“滾滾滾,不用你帶了。”
“哎呀,那可太可惜了,康嵐萬洋你們呢?有什麼要帶的嗎?”
“滾滾滾——”
……
於是乎,墨檀和伊冬就這樣暫時離席,肩並肩地往廁所那邊溜達了。
“我說……”
伊冬用肩膀撞了墨檀一下,皺眉道:“你是不是有點太不裝了?”
“不裝?”
墨檀瞥了他一眼,雙手插着口袋懶洋洋地說道:“如果你有覺得我毫不遮掩地‘性情大變’,那只是單純因爲你身爲知情者所以比較敏感罷了,只是這種程度的變化,我敢保證無論是萬洋、康嵐、小雨、小樂姐還是那對完全是兩個畫風的雙胞胎都看不出來。”
“所以說……”
伊冬想了想,繼續皺眉道:“語宸那邊是完全可以看出來的嗎?”
“不完全。”
墨檀微微搖頭,緊接着卻又聳肩道:“但可以看出來。”
伊冬也不傻,立刻問道:“所以你之所以連藏都不打算藏了,是因爲就算藏了也瞞不過語宸?”
“首先,我並不是連藏都不藏了。”
墨檀扯了扯嘴角,幹聲道:“而是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不會讓大家發現的程度就行了,至於語宸的話……這麼說吧,她只是單純地能意識到我‘不是黑梵了’,而且是憑藉着完全不跟你講邏輯和道理的直覺,所以我乾脆就放棄了。”
伊冬遲疑了一下,建議道:“我覺得你還是收着點比較好,畢竟瞞不過是一碼事,要是真讓人家看出來點什麼……後果不堪設想啊。”
“哈,有什麼可不堪設想的。”
墨檀做了個滑稽的表情,語氣悠然地說道:“至少仔細想想你就會發現,哪怕語宸真的用她那直覺看出了點什麼,以她的性格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威脅,或者說,假如她確實搞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反而有助於維持我們彼此之間的正常關係。”
伊冬微微一愣:“你想故意暴露給她?然後讓她在意識到你是個非典型精神分裂後主動和你劃清界限?你認真的?”
“我騙你的。”
墨檀關掉水龍頭,一邊用伊冬的校服外套擦了擦手,一邊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又沒瘋,怎麼可能會故意讓她察覺到,這種事兒有你一個知情者我都嫌多,再搞一個出來……呵,對誰都沒好處。”
伊冬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還會在乎有麼有好處什麼的?我是說,‘現在’的你。”
“你說的對,我‘現在’確實不在乎,但問題在於……”
墨檀懶洋洋地用食指戳着自己的太陽穴扭來扭去,語氣十分散漫地說道:“它同樣也無法帶來任何快感,無論是你、我、語宸亦或是任何人,這只是一份令人作嘔的負擔,而比起那些有價值的希望、痛苦、快樂、絕望、瘋狂、失控,這種除了重量之外一無所有的負擔實在是有些太過——多餘。”
伊冬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失笑道:“我還真沒想到,現在這個精神狀態下的你竟然也有爲他人着想的一天,還真是太陽打四面八方出來了。”
“那你就誤會了。”
墨檀慵懶地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剛纔可以有明確表示過自己現在並不介意去散播痛苦、絕望和瘋狂的。”
跟在他後面的伊冬翻了個白眼,幹聲道:“我還以爲我們已經初中畢業了。”
“不,你不明白,夥計。”
墨檀頓住腳步,嘴角翹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這些可並非少年們獨有的浪漫,試想一下吧,那些每天坐在價值十幾萬的馬桶上拉屎,拉開窗簾就能俯瞰大廈下那些比垃圾還要渺小的羣衆,一個電話就能決定無數人命運的人也好;那些隱藏在文明世界的邊緣,坐在炮彈堆上抽雪茄,可以用機槍肆意掃射弱者的人也好;亦或是那些把褲衩穿在秋褲外面,那些只要願意就可以在一夜間傾覆社會秩序,讓時代直接倒退回奴隸制的人……都可以隨時爲這個世界帶來那些在你看來只存於少年少女們幻想中的一切。”
伊冬抱着胳膊靠在食堂三樓的露天圍欄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要是不加最後那個把褲衩子穿秋褲外面的例子,我可能就信了。”
【你爲什麼不回去問問你爹呢?】
在心底如此吐了個槽後,墨檀咧嘴一笑,用莫測的語氣悠然道:“但就算拋開最後一項,如果只是此時此刻正在跟你說話的‘我’,依然有可能成爲前面的例子,不是麼?”
伊冬注視着一坨剛剛落在自己面前那根欄杆上的鳥屎,隨口問道:“所以你非常渴望一隻價值十幾萬的馬桶?”
“至少我不渴望當一個花見花開的乖寶寶。”
墨檀微微眯起雙眼,語氣與剛纔相比似乎嚴肅了一些:“說正經的,我這段日子的‘自制力’似乎變差了。”
伊冬先是一愣,隨即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真的假的?”
“不確定,但這種感覺並不太好,非要舉例子的話,就好像明明頭腦很清醒,但精神狀態卻跟喝了半斤老白乾似的。”
墨檀捏了捏自己的劉海,沉吟道:“從理性層面分析的話,我認爲這只是因爲近一年來的【無罪之界】讓我同時展開了三段歷程截然不同,彼此之間幾乎沒有客觀聯繫的‘人生’,讓我在對應時間節點下的意志變得相對主觀,而這種‘主觀’則會讓我在離開遊戲後變得【矛盾】,這是你們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理解的問題,也是目前爲止最靠譜也是最安全的結論。”
伊冬皺了皺眉,追問道:“所以,你還有個不靠譜且不安全的結論?”
“沒錯。”
墨檀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說道:“那就是在入坑【無罪之界】這款遊戲之後,我其實並沒有變得‘相對主觀’,而是‘病情’在客觀層面上有了相當程度的發展,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畢竟我這毛病已經二十來年沒有任何變化了。”
伊冬的表情立刻變得鐵青:“這麼大的事兒你現在才說?!”
“大事?我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墨檀拍了拍伊冬的肩膀,忽然樂道:“人類本來就是一種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生物,這種‘變化’並不一定代表着‘進化’,但總好過像一潭死水般凝滯在原地。”
“你小子……”
伊冬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的友人,連續做了倆深呼吸後才正色道:“別的我不管,有麻煩了必須第一時間聯繫我,沒得商量。”
“得了得了,與其把氣氛搞得這麼噁心,還不如聊點實際的。”
墨檀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再次邁開了腳步:“邊走邊說吧,咱們要是太晚回去,天知道那幾個女人會腦補點什麼奇怪的東西。”
“草,你好惡心。”
“你覺得噁心,在那些個淑女眼中就是唯美,就跟你看到倆小姑娘貼來貼去似的。”
“少扯那些有的沒的,你確定自己能應付得來這次【問罪論戰】嗎?兩個角色要打個人賽,三個角色全打團隊賽,時間夠用嗎?”
“理論上問題不大,我在時間管理方面一向專業。”
“行吧,哦對了,你第一輪的對手怎麼樣?檀莫和默應該都通過海選了吧?”
“自然是過了,至於對手嘛……”
“怎樣?”
“都是光看名字就讓我覺得可以提前準備第二輪的雜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