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想忽悠我!”
季曉鴿扁了扁嘴,用力撲棱了兩下翅膀,踮着腳尖大聲道:“我知道你在公共空間是可以撒謊噠!”
確實在忽悠人家的墨檀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憨厚老實純真質樸,正色道:“沒有沒有,你也知道,咱們玩家總歸是比較有想象力的,當時的情況那麼危險,我只能出此下策用聊天打亂他的節奏,最後雖然不確定有沒有成功,但結果還是不錯的。”
季曉鴿柳眉微蹙,低聲嘟囔道:“我倒也覺得那個人最後好像有點放水了……”
“可不是嘛。”
墨檀立刻趁熱打鐵,賠笑道:“畢竟光看也知道對面那位之前日子過得不怎麼樣,所以我就覺得要是把自己說的稍微慘一點,或許能激發一些他的同情心,別像之前那個敵人一樣跟我來個自爆什麼的。”
少女有些狐疑地看着墨檀,那對漂亮的眉毛依然沒有舒展開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我總覺得你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呀。”
墨檀啞然失笑:“那你覺得我像是什麼人呀?”
“大好人。”
季曉鴿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一本正經地說道:“只要沒有觸犯你的原則,就連敵對立場的人也會去關懷,特別喜歡替別人操心,把自己放在特別靠後位置的大好人。”
墨檀扯了扯嘴角:“這聽着也不像是在夸人啊……”
季曉鴿俏皮地笑了笑,樂道:“我本來也沒在誇你呀,反正……反正我就覺得這種事雖然合情合理,但就不像是你平時能幹出來的。”
“嗯,你說得對。”
墨檀先是順着季曉鴿如此說了一句,隨即忽然話鋒一轉:“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剛纔可不是什麼‘平時’,而是【問罪論戰】啊。”
季曉鴿微微一愣:“啊?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啊。”
墨檀笑了笑,用十分惹人信服的語氣說道:“你想啊,咱們平常在遊戲裡遇到的事物,雖然是【無罪之界】這款遊戲中的一部分,是所謂的數據和代碼,但在咱們眼中卻無異於有血有肉的真人,對吧?”
季曉鴿用力點頭,連聲道:“對呀對呀,老賈和牙牙他們對我來說就是好朋友呀。”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纔會……呃,纔會讓你覺得我是喜歡爲別人操心的大好人什麼的。”
墨檀苦笑着聳了聳肩,攤手道:“怎麼說呢,你對我的看法雖然有失偏頗,但大方向上倒也沒什麼問題,畢竟我的性格確實……挺好的。”
少女聽完這話頓時噗嗤一笑,踮着腳輕輕戳了戳墨檀的額頭:“我說也就罷了,你怎麼還自己誇自己呀?”
墨檀眨了眨眼,好奇道:“自己誇自己很奇怪嗎?”
季曉鴿小鴿啄米似的用力點頭:“對呀對呀!可奇怪啦!”
“那我問你個問題。”
墨檀並未發表評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覺得自己好看不?”
“好看啊!”
季曉鴿的回答毫不猶豫。
“有多好看?”
墨檀又問。
“特別好看!”
少女伸出雙手特別形象地比劃了一下,強調道:“可~~~好看啦!”
墨檀挑了挑眉,樂道:“看,你這不也自己誇自己了?”
季曉鴿:“……”
“我跟你一樣,是個挺有自知之明的人。”
墨檀灑然一笑,對鼓着腮幫子一臉不服氣的少女說道:“所以姑且還算是能相對客觀地評判自己身上的優缺點,正如你所說,我確實是個總會下意識爲別人操心的人,哪怕對方是陌生人也一樣,但……這份好的品質能體現在無罪之界裡,卻並不一定會被貫徹在問罪論戰中。”
季曉鴿也是個聰明的姑娘,一聽墨檀這話,立刻變反應過來,恍然道:“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爲問罪論戰中的那些人都是一次性臨時數據,所以你未必會在他們面前當好人?”
墨檀長舒了一口器,很是欣慰地點頭道:“就是這麼回事了,所以我在誆騙對方時也自然不可能會有什麼心理壓力。”
“唔,話是這麼說……”
季曉鴿抿了抿嘴,遲疑道:“但我果然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你要是真沒有心理壓力,一開始幹嘛不跟那些瘋子信徒好好相處啊?我看他們都拿你當自己人啊。”
墨檀微微眯起雙眼,輕聲道:“因爲扮演反派是一碼事,但捨棄原則的話……哪怕是在一個完全虛假的情況下,我也不會在價碼不夠的情況下隨便接受。”
季曉鴿這次倒是立刻相信了墨檀,點頭道:“嗯嗯,你確實是這樣的人。”
“而且我接到的支線任務本來就有選擇餘地。”
墨檀見季曉鴿逐漸冷靜下來了,便趁熱打鐵繼續對少女進行着誆騙:“總的來說就是,如果加入那些血神教的信徒,獎勵會少一點,但贏面應該會比較大,反之背叛的話,難度水漲船高的同時,完成後也能拿到非常不錯的獎勵。”
毫無疑問,這句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包括墨檀之前的解釋在內,基本全部都是爲了挽回剛剛那番‘失誤’而進行的補救措施,一切皆爲打消季曉鴿的疑慮服務,真實性完全沒有保證。
我們都知道,儘管當前人格下的墨檀並不喜歡撒謊,但他可不是那種迂腐到針對‘撒謊’這一行爲本身的人,事實上,如果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話,有着豐富第一視角人渣經驗的他,對於坑蒙拐騙這些項目的熟練度可是相當之高,只不過是因爲這些行爲通常都會傷害到別人,現在的他才很少會做出這些事,但‘不做’可不代表‘不會’,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墨檀只能選擇對季曉鴿進行一個忽悠。
有一說一,鑑於這種哄騙的出發點只是自保,並不會對季曉鴿造成任何負面影響(甚至還能安撫其情緒),墨檀在胡編亂造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唬不住這姑娘。
不過或許是出於對墨檀的信任,季曉鴿在聽完這番解釋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隨即長舒了口氣,一邊輕輕拍着自己雖然不如語宸但也十分姣好的上圍,一邊嗔怪道:“真是的,害人家白擔心一場,我還以爲你有什麼大病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生而爲人,哪有沒點精神病的。”
墨檀也鬆了口氣,樂呵呵地說道:“我早起的時候經常會心情不好,年輕氣盛的時候甚至還迷迷糊糊地摔過鬧鐘呢,雖然後面用極端手段給治好了吧。”
季曉鴿歪着腦袋眨了眨眼,好奇道:“誒?用什麼極端手段給治好的呀?”
“換了個貴的手機,用手機代替鬧鈴。”
墨檀莞爾一笑,隨即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後就再也沒摔過了,心疼。”
“我也討厭早起,不過妹妹會叫我。”
季曉鴿撲棱着翅膀飛到旁邊看起來像是晾衣架的塑像式落地燈上方,輕巧地盤旋了半圈後穩穩地坐在了玉雕的羽翼上,一邊不安分地晃着雙腿一邊滿臉幸福地說道:“我妹軟軟的香香的!只要用力抱一會兒她就舒服了!你有妹妹不?”
因爲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季曉島而莫名打了倆冷顫的墨檀飛快地搖了搖頭,把季曉鴿口中那個軟軟的香香的妹妹從腦海中刪除,擺手道:“且不說我沒有妹妹,就算有也不能當人家是抱枕啊。”
“你這種人哦,要是有妹妹的話,對方肯定是個重度兄控!”
季曉鴿言之鑿鑿地做出了判斷。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討人喜歡吧。”
墨檀笑了笑,隨即便一邊揉着自己之前因爲過於緊張而發酸的肩膀,一邊對比賽剛結束就把自己拽到這裡來‘拷打’的季曉鴿說道:“時間緊任務重,沒什麼事的話,我要準備繼續匹配咯。”
季曉鴿輕哼了一聲,學牙牙平常的樣子對墨檀呲了呲牙:“怎麼,嫌我煩了?”
“沒有沒有。”
墨檀連連擺手,滿臉無辜地說道:“就是被您剛纔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到了,打算去問罪論戰打架放鬆一下身心。”
“去去去!”
季曉鴿隨手拿出一顆茶葉蛋(在公共空間中不會爆)用力丟了過去,氣呼呼地說道:“有我這麼善良的美少女關心你是福報!我還沒說自己被嚇到了呢,你當時跟人家說自己有精神病時我都擔心死了!”
“安心安心,我能有什麼事兒,天天活蹦亂跳的。”
“打你的架去!本姑娘就多餘管你!”
“那……小的告退?”
“嗯,加油哦。”
“問題不大。”
……
然後,伴隨着一道朧光閃過,墨檀就這樣消失在了季曉鴿的私人空間內,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另一個乍看上去與季曉鴿有三分相似,氣質清冷的長髮少女緩緩從房間角落那被堆得滿滿當當的置物架後走出,目光不善地盯着墨檀消失的方向。
過了良久,季曉島纔看向身後一直探頭探腦的姐姐,皺眉道:“就是他?”
“嗯,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默哦。”
季曉鴿被妹妹眼中那抹尚未徹底散去的敵意嚇得縮了縮脖子,然後就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嘿嘿,不過他沒能發現你這件事我是沒想到的,默平時可敏銳了,按理說屋裡多了個人這種事他不可能沒察覺到。”
完全沒有把眉頭舒展開來的意思,季曉島用與平時相比稍顯冷漠的語氣回答道:“可能是他在遊戲裡有什麼技能,但來到公共空間之後被封住了吧,外強中乾是這樣的。”
很顯然,少女這份冷漠並非針對季曉鴿,而是季曉鴿這個私人空間的第一位男性客人,那個姐姐平時只要聊起遊戲百分之百會提到的傢伙,跟某人的遊戲ID發音相同,陣營和畫風卻完全是兩碼事的男人。
沒錯,就連季曉島都不得不承認,那個總被姐姐掛在嘴邊的半龍人騎士至少乍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而且在不知道自己藏於房間裡,以爲這裡只有他和姐姐兩人時表現得十分得體,非但沒有任何冒犯之舉,反倒有一種並非疏遠,但卻的的確確是在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
事實上,在季曉島看來,顯得過分熱情的其實是自家姐姐。
也正因爲如此,她周圍的低氣壓纔會如此嚴重,畢竟對於那些光是看兩眼就能挑出大量毛病的蒼蠅不同,這隻在姐姐那邊刷了不少好感度的傢伙反而更加值得提防。
深刻清楚自家姐姐的魅力,並堅持‘人之初性本惡’這一觀點的季曉島並不否認那個默清清白白的可能性,但在她看來,對方同樣很有可能是那種雖然表面上人模狗樣甚至稍顯被動,實際上卻滿腦子都是怎麼把姐姐騙到牀上去的超級人渣。
跟雖然能認知到危險,但從小到大都被好好保護着的季曉鴿不同,作爲保護者的季曉島要更清楚那些並不美好,甚至堪稱骯髒、醜惡的事情,也知道很多明明披着人皮卻不幹人事的生物其下限有多麼深不可測。
所以如果以季曉島的角度來看,那就是雖然姐姐可以天真、可以浪漫、可以善良、可以濫好人,但自己卻不能這樣,只有不分青紅皁白直接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才能真正意義上的做到防患於未然。
縱使這種行爲久而久之註定會讓自己遭人討厭,但在本就不合羣的季曉島看來,這種代價根本不值一提。
也正因爲如此,別說自己也就見過一面的‘默’了,就連現實中那些已經被季曉島認可爲‘朋友’的男生,她也都始終留有一份警惕。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當事人似乎都很贊從她的警惕,非但沒有討厭她,甚至還肯定了這種護花使者的行爲,將季曉島捧爲任何妹控理想中的究極夢幻生物大肆褒獎。
於是,少女認可了他們,所以願意幫康嵐去熟悉的店看顏料、願意偶爾跟語宸一起晨跑並充當護花使者、願意給快忙死了的南宮娜帶盒飯、願意陪墨檀一起喂貓、願意幫萬洋給手機貼膜、願意替喝了酒的伊冬停車、願意當谷小樂的形體模特、願意在崔小雨說話不經腦子時給予鐵拳制裁。
她外冷,內也不熱,但如果認同了誰,卻會不計較地爲對方做很多事。
而那個名叫默的傢伙……
【嗯,果然還是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