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怎麼覺着……你這傢伙扯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生怕被我看上啊?”
季曉鴿垂眸看着面前這隻髮量還行,保守估計四十歲前多半不會謝頂的半龍人,語氣中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以及少許很易察覺的揶揄。
而墨檀一聽這話,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來了,原因無它,季曉鴿這句誅心的提問可謂是切中要害,直接將他逼到了要麼閉嘴、要麼承認的絕境。
沒錯,墨檀確實是一百個不想被季曉鴿看上,而他剛剛那番言論的目的,有很大一部分程度的理由就是爲了不要讓自己被季曉鴿看上。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他剛纔就是在扯淡了,事實上,儘管墨檀確實用了大量‘可能’、‘大概’、‘我覺得’等會讓內容本身曖昧不清的措辭,但他說的那些話卻是非常正確的、客觀的、一針見血的。
我們之前已經分析過了,季曉鴿確實如墨檀所說的那樣,無論是幼女時代、蘿莉時代還是少女時代都從來沒有和哪個異性像跟‘默’這樣親密過,儘管這份‘親密’是偏友誼性質的,但在特定情況下,這種邊界模糊且沒有參考性的友誼,確實很容易解讀爲‘好感’。
也正因爲如此,季曉鴿纔會發表剛剛那番核心爲‘我是不是看上你了’的虎狼之詞。
而事實上,就墨檀本人的觀察,季曉鴿對自己的感覺,確實跟真正的好感與愛情有一段距離。
誠然,他並沒有談過戀愛,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經通過各種罄竹難書的惡行將感情這檔子事兒給捋出門道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在【無罪之界】裡欠下自己十輩子恐怕都還不完的感情債了。
綜上所述,情智雙商都不算低的墨檀在過去就已經算是個理論派專家了,這些年來他給伊冬避雷渣女的時候可從來沒看錯過,而不幸的是,這些年來伊冬好像只吸引到渣女了,看上他的好姑娘就一個,但奈何伊冬同學當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而且對學霸乖乖女的人設不太感冒,很是乾脆果斷地就把人家小姑娘拒絕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去步‘自己’的後塵,像給語宸添麻煩一樣將困擾帶給季曉鴿,這是絕對不行的。
轟——
墨檀一邊冒着冷汗,一邊輕咳了一聲,不着痕跡地開始模糊中心:“話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覺得要是讓夜歌你造成了一些對我來說可能很美麗,但卻會耽誤你自己的誤會這事兒有些說不過去,這麼長時間的朋友了,我這不是怕你吃虧嘛。”
墨檀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雖然沒辦法告訴季曉鴿自己其實一直在玩【無罪之界】,但還是用非常篤定地語氣表示:“放心吧,我保證自己每天都休息的可好了。”
在自己是墨檀而並非單純的‘默’這一前提下,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現在這種情況的解法只有一個,所以完全不需要考慮、完全不需要猶豫,也完全不需要遺憾。
沒錯,無視自己的個人感受。
從這方面來講,他剛剛對季曉鴿說的那番話並不算錯。
伴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墨檀只見一團規模浩大的火團驟然在迦忒琳的‘炮口’亮起,緊接着遠處便傳來了一聲規模更大的轟鳴,同時響起的還有數十聲刺耳的嘶吼。
事實上,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萌發愛慕之情,纔是真正的‘王道’。
季曉鴿見對方說的如此肯定,還沒有被【騎士精神-誠實】GANK,也就沒再繼續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如此說了一句後便隨口把話題扯了回去:“所以說,你是不是特怕被我看上?”
季曉鴿甩了甩自己那頭瀑布般漂亮的黑髮,傲然道:“我現實裡除了不會飛之外,就只有髮型跟遊戲裡不一樣了,別的方面完全都是一碼事哦!”
“怎麼?”
日久生情的意思,並非單純地日子長了就習慣了,習慣了就乾脆湊合着組個隊一起過了,這個詞的另一重含義,是我們很容易在長時間地觀察後,發現對方就是自己理想中的戀人,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情感部分的含金量普遍是要超過‘一見鍾情’的。
“嘿,我在叫你呢!”
兩秒鐘後——
“你都說是‘大概’了……”
後者扁了扁嘴,最終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啊?伱好像一直都忙忙叨叨的,累着了吧。”
彷彿如夢初醒般,剛纔似乎陷入了走神狀態的墨檀猛地回過神來,柔和而略顯渾濁的雙眸重新恢復了清澈。
墨檀先是簡單地爲自己的顏值辯護了一句,然後才正經道:“總之就是在各種方面都跟遊戲裡的自己不一樣,如果你覺得自己認識的‘默’是個還算不錯的,有資格讓你心生好感的人,那麼你肯定對真正的我沒有半點興趣。”
季曉鴿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地來了一句:“心腸特別好,長得特別醜?”
一時間還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的季曉鴿頓時語塞。
“這……”
墨檀微微搖頭,笑道:“也不能這麼說,雖然可能是稍微緊湊了些,很難保證一直在線,但要說特別累的話,大概也不至於吧。”
當然,當前人格下的墨檀腦袋裡並沒有那麼多壞水,之所以來了這麼一出,只是單純地如季曉鴿剛剛說的那樣,生怕被後者看上。
從那之後,伊冬同學就再也沒遇見哪怕一個被墨檀判定爲‘並無不良居心’的姑娘了,用後者的話說,這是他傷害了一個純情女孩的報應。
“你最好白天能有時間好好補覺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是他在‘混亂中立’人格下的慣用手法,是一種通過偷換概念與轉移中心等話術對目標進行誘導,進而達成各種各樣險惡的目的。
咔嚓——
原因不言自明。
去承受!去揹負!去愧疚!去懺悔!去無奈!去彌補!去……
英姿颯爽的有翼美少女拉下了防風鏡,一邊繼續向遠處那些不斷迫近的獸影進行火力壓制,一邊衝墨檀笑道:“這些東西都有對空能力,一會兒要保護好我哦!”
兩秒鐘後——
幸運的是,沒有如果。
“表裡不一?”
就這樣,無視自己的個人感受。
思緒出現了短暫空白的他輕輕揉了揉額角,轉頭對目光不善的季曉鴿歉然道:“我剛纔好像不小心走神了。”
直接就給墨檀幹沉默了。
“那可就太不怎麼樣了。”
“我很榮幸~”
“明白了吧?就算退一萬步說,你確實對遊戲裡的‘默’心生好感,也跟使用‘默’這個角色的我沒關係,這樣想的話,是不是就覺得豁然開朗了?”
“乖~張嘴,姐姐給你消消暑。”
墨檀瞬間接了這麼一句,直接就給季曉鴿幹沉默了。
墨檀先是鬆了口氣,隨即便實話實說道:“突出一個表裡不一。”
墨檀一眼就看出了這姑娘是在逗自己,正色道:“我是說真的,現實裡的感情可能都不靠譜,何況咱倆還是‘網友’,就算無罪之界的真實感再怎麼弄,跟遊戲外也是兩碼事。”
季曉鴿也笑了起來,隨即雙翼一振便離開了墨檀的肩頭,從行囊中抽出了自己的女武神迦忒琳後凌空將其切換成了榴蛋炮模式,莞爾道:“不過你說的確實有點道理,我可能確實是誤會了,嘿嘿,仔細想想,我其實根本就不怎麼了解你嘛。”
於是乎,又過了幾秒鐘,見對方一直在目不斜視地悶頭狂奔,本來就沒想真毒死墨檀的季曉鴿也在‘嘁’了一聲後收起了拿勺【繽紛漿果三色三途綿綿冰】,哼道:“那你呢?你在遊戲外什麼樣啊?”
事實上,就連當前人格下的墨檀自己都不確定,如果‘默’可以跟‘墨檀’劃上等號的話,自己會對季曉鴿這番發言做出怎樣的反應。
如此一來,要做的就很簡單了,跟‘絕對中立’人格下時優柔寡斷的自己不同,此時此刻的墨檀在心智方面可以說是相當堅毅,尤其是在‘正確的事’面前,他甚至完全可以無視自己的個人感受。
“咳咳,我長得一般,但應該也說不上是特別醜。”
“默~~”
“不好意思。”
而墨檀這次卻故意混淆了這一點,用‘自己是特例’這個概念將整個邏輯在主觀層面上重組,進而得出了一個乍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其實十分主觀的結論。
遺憾的是,沒有如果。
言歸正傳,在墨檀本就具備着足夠理論知識的前提下,【無罪之界】這個能賦予了他每個人格單獨一個角色的遊戲,則給了他一個實踐的機會,儘管‘絕對中立’人格下的他一顆心基本都拴在語宸身上,儘管‘守序善良’人格下的他無數次坐懷不亂,但奈何那個在這個世界化身‘檀莫’的禍害太不省心,只用了九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很多人九年、十九年乃至九十年恐怕都談不到的戀愛次數。
“比如廚藝?”
墨檀卻是微微一笑,反問道:“你看我像是被【誠實】給制裁了的樣子嗎?”
“別搞得這麼虛僞,不樂意就說不樂意的。”
有一說一,但凡是個正常人處在‘默’這個位置,在季曉鴿這種姑娘以這種方式開啓話題後,恐怕都會想辦法將內容往坐實其揣測的方向引導,最多也只是委婉和不委婉的區別。
而他沒有說的,則是這份以友情爲基底,有些曖昧不清的情愫,是非常容易轉化爲真正意義上的好感的。
當他後來因爲經常被人誤會跟墨檀是情侶關係而追悔莫及,十分下作地想要找隔壁班那位乖乖女學霸湊合完剩下的兩年高中時光,結果過去一問,好麼,人家在被丫拒絕的第二天就轉學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打起精神來~”
“沒事吧?”
季曉鴿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那肯定就是有吧?我和鹿醬這種能玩滿每天開服時間的人還好,你要是連遊戲都沒辦法好好玩的話,晚上肯定會缺覺吧?而且我記得你還有早起晨跑的習慣……嗯,一直這樣下去你不會猝死吧?”
所以他在這方面其實是相當有發言權的,哪怕是在‘守序善良’人格下,以第一人稱吃過豬肉、看過豬跑的他很清楚,季曉鴿對自己的好感恐怕並不完全是她想象中的好感,其中誤會與錯覺的成分至少可以佔到三到五成。
“我沒跟你開玩笑。”
墨檀頭也不回地笑了笑,樂道:“哪怕只是讓你產生了幾分鐘的錯覺,我還是覺得很榮幸。”
墨檀見季曉鴿沉默了下來,立刻趁熱打鐵,語氣輕快地侃侃而談道:“我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都很好,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去尋求什麼改變,我很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夜歌。”
雙手按着墨檀肩膀的季曉鴿應了一句。
甜美的聲線、甜美的語氣以及從旁邊探出來的,一勺看起來很甜美的冰沙,墨檀可以保證,如果自己直接把季曉鴿遞過來的這勺東西炫進肚子裡,那麼不出意外的話,百分百是要出意外的。
季曉鴿翻了個白眼,問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默~”
!!!
“你不信也沒用。”
“默?”
跟往常一樣,無視自己的個人感受。
季曉鴿樂呵呵地翹起了雙眼,俏皮地問道:“吃什麼虧呀?你給我舉個例子出來呀?”
墨檀並沒有回答,只是在淺淺一笑後猛地提速向前衝去,讓自己第一時間被不遠處那些高速迫近的怪物納入攻擊範圍。
那是大概四五十隻看上去似狼飛狼的四足犬科魔獸,通過它們在靠近墨檀那一瞬齊齊噴出的渾濁光焰來看,實力全都在中階巔峰,而且十分善於羣體作戰。
然而墨檀只是面色平靜地站在那條被季曉鴿編織出來的火力帶前,手持【曉·七星扇】,風輕雲淡地看着那些猙獰的魔獸。
至於剛剛那些光焰,早已在須臾間便被那驟然亮起的暗紫色戰氣生生掐滅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