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人老成精,哪有那麼容易死的。”她身邊的二姐靳新月嘿嘿一笑,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靳水月聞言瞪大眼睛看着自家二姐……真是彪悍啊,雖然不是親祖母,但在這個時代,“孝”字就是人頭上的一座山,若是被人聽到……那可就……。
不過,這樣的姐姐她喜歡,若是脾氣太好太溫吞,她就該擔心了。
衆人皆站起身來,再怎麼說進來的人都是靳家如今的最高長輩,即便再不喜歡,也不能落人話柄。
簾子猛的被人掀開了,一股子冷風灌了進來,靳水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正想伸手擋擋風,大姐靳明月已經輕輕將她拉到了身後,爲她遮擋冷風。
感受着姐姐掌心傳來的溫度,靳水月心裡暖暖的,這就是親姐妹的感覺嗎?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才會給她的愛護嗎?
一時間,靳水月絲毫不覺得冷了,她偏過頭看了一眼自家大姐絕美的側臉,滿心甜滋滋的。
不過,這溫馨的感覺很快便被白氏給打斷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瞧着我一病就開始欺負秋梨母子,還有沒有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白氏一甩簾子,快步進來喝道,足可見的她此刻有多生氣,要知道白氏平日裡時時刻刻都要人伺候着,如今竟然自己親自掀開簾子,大約是忍不住了。
靳水月忍不住從自家姐姐身後探出頭來看白氏,六年不見了,當初還算年輕嬌俏的婦人,如今已經微微有些發福了,臉蛋兒和身段都臃腫了一些,顯得比過去富態了,卻因爲多出來這點兒肉,看的愈發兇悍刻薄。
由面相觀人心,靳水月覺得這個便宜小祖母這幾年肯定沒有少在靳家折騰,看她這會這氣勢洶洶瞪着衆人的樣子就知道了。
“母親。”靳治魯和靳治齊兄弟二人立即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想扶着自家母親,卻被白氏甩開了,衝着兩個兒子吼道:“你們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一個個都是廢物,給我讓開。”
兩兄弟見此,漲紅了臉,低下頭退到了她身後。
靳水月看到此,輕輕搖頭。
方纔席間看三叔和四叔,兩人一個虛歲十三,一個虛歲十一,按照古人的標準,年紀已經不小了,但是可以看出他們性子靦腆,不善表達,還有些唯唯諾諾的。
都說父母太過強盛,孩子有時候會學父母的樣子,有時候卻和父母的性子恰恰相反。
便宜祖母這般兇悍,大概將兩個兒子都死死的捏在手心裡管着,孩子年紀也不小了,當衆喝罵,一點兒臉面都不給,還真是讓人有些無語。
“我今兒不過是病了,還沒有死呢,怎麼?一個個都盼着了?不氣死我不順心?”白氏掃了衆人一眼,冷笑着說道。
靳水月見大伯母高氏和自家母親臉上都閃過了怒色,但是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不僅是她們,屋內沒有一個人搭腔。
“秋梨,你進來,有我在,我看他們敢把你怎麼樣,大冷天的別在外頭站着,仔細凍壞了你和孩子。”白氏衝着屋外喊道。
“是。”站在屋外的季秋梨聞言,立即拉着孩子進來了。
靳水月從大姐身後探出頭看了過去,只見季秋梨手裡牽着一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男孩子,看樣子應該是比自己小的,回想起自己離開靳府那會,季秋梨有了身孕,這孩子大概就是她生下的吧。
靳水月正想着,就瞧見自己身邊的二姐靳新月充着那孩子撇了撇嘴,準過頭對她道:“你沒見過吧,他是我們的弟弟靳樹良,小哭包一個,我不喜歡他,呆會你離他遠點,免得他纏着你哭。”
靳水月聞言輕輕點頭,又衝那孩子看了兩眼,發現他十分怕生,正躲在季秋梨身後,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裡面都是不安和害怕,長得倒是和她家父親靳治雍有幾分相像。
“怎麼一個個都啞巴了?平日裡不是都翻天了嗎?”白氏步步緊逼,厲聲喝道,見還沒有搭理她,就連她自個的兩個兒子都往後退,她眼淚瞬間就下來了:“老太爺啊,瞧瞧你這些不肖子孫,你一去了,他們個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欺我不是生母,折辱我,只有秋梨對我好,孝敬我,他們卻處處爲難人家,不是要給我這個做母親的難堪嗎?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刻都過不下去了,還不如早早撞死在你靈前,隨你去了。”
“母親。”靳治魯和靳治齊聽到自家母親如此說,都着急了,他們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哪敢不孝順?瞧母親說的,他們真是冤枉,如今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靳水月見自家大伯父、大伯母和父親母親他們一個個都不言不語,很顯然,白氏不是頭一次這麼折騰了。
大夥顯然是不願搭理,由這便宜祖母折騰,免得事兒鬧大,不過她今兒個回來了,可看不下去。
“祖母竟然要去陪祖父,真是伉儷情深,祖父在天之靈怕是高興壞了,一會我就去靈堂拜祭祖父,告訴祖父這個好消息,想必他老人家也是日盼夜盼的。”靳水月從自家大姐背後站出來,看着白氏,粉嫩的小臉上滿是認真道。
她這番話讓屋內衆人都愣住了。
胡氏暗叫不好,畢竟她這個便宜婆婆鬧騰起來和潑婦差不多,沒皮沒臉的到處去說他們的壞話,讓人看輕他們靳家,他們倒是不在乎,可孩子們還小,不能因此讓人看輕,不能因此葬送了他們的未來,所以平日裡白氏一折騰起來,他們皆保持沉默,不理不睬,白氏發泄完了,也就算了,但今兒個她家寶貝女兒竟然和她這惡婆婆對上了,還真是讓她頭疼啊。
“你……你這死丫頭,一回來就想氣死我?真是不肖子孫。”白氏雖然幾年沒有見靳水月了,但是家裡突然冒出個孩子叫她祖母,不用旁人說,她也知道是靳水月,更何況,靳水月要回府的事兒,她前幾日就知曉了,今兒個之所以裝病,就是不想去府門口迎接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
名義上,自己是她的祖母,可直到老頭子死,自己還是個正四品的誥命夫人,可是這丫頭呢?在宮內混了幾年,如今已是正三品的郡君了,見了面是不是還要她這個長輩行禮問安?
白氏萬萬不能受這樣的折辱,纔不願去的。
若她知道靳水月尚未下馬車就被胡氏抱在了手裡,一家長輩和哥哥姐姐們也沒有行禮問安,白氏恐怕就後悔自己裝病沒去了。
“祖母多慮了,孫女在宮中這幾年不知道多想念您,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自然不能空手二來,祖母瞧瞧孫女給您帶什麼了。”靳水月一邊說着,一邊對身後不遠處的芸娘招了招手。
芸娘會意,立即將靳水月早先吩咐好的小盒子給拿了過來。
裡頭放着兩對赤金的如意鐲子,是從前生辰的時候,宮裡的娘娘們送給靳水月的,她出宮帶的禮是特意稟明瞭太后,太后允許帶出來的,否則內造之物,哪裡能夠帶出宮啊。
白氏看着這裡頭的兩對如意鐲子,眼睛瞬間就亮了。
靳水月見此,嘴角微微上揚,心裡直偷笑。
回來之前,她特意讓人查了靳家的情況,事實上,從去年開始,她就陸陸續續聽到了一些,但是不是特別準確,如今也算了解靳家了。
祖父在的時候還好,但因爲身爲河道總督,並不在京中任職,而且祖父爲官清廉,幾年來家中並沒有多少積蓄,祖父去世後,大伯父又丟了官職,家中日子不好過,而祖母白氏又是個喜好奢侈的,成日裡伸手向管家的大伯母要銀子,幸好父親母親回來後補貼了不少。
母親孃家從前畢竟是經商的,又心疼母親這個唯一的女兒,貼補的多,而母親也不是小氣之人,回京之後樣樣佈置,拿出了不少銀子。
不過……這麼大一家子,總不能靠着母親的嫁妝和孃家貼補過日子吧,這可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白氏一門心思想多積攢銀子,給她自己,也給她生的兩個兒子。
本就愛財的白氏,如今恨不得一兩銀子都不放過,見靳水月如此大方,拿了兩對這麼大的赤金如意鐲子,自然是眉開眼笑的,立即伸手拿了出來,在手裡掂量掂量,瞧着分量實在是太足了,她這心裡更高興。
“你這丫頭,還算有良心,記得祖母當初對你的好。”白氏笑眯眯摸了摸靳水月的頭說道。
“那是自然,水月當然不會忘記祖母當初對水月的‘好’,幾年來時時刻刻不忘記,總想着報答祖母呢,這兩對鐲子只是見面禮而已,祖母笑納。”靳水月笑眯眯的說道,她當然不會忘記白氏對她多好了,不僅想將她丟下山崖摔死,還拿她威脅祖父,要一簪子刺死她呢,這得多“好”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