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那您…”
“幫我訂一張明天飛瀋陽的機票。”
“明天?”
明天可是除夕夜啊,徐南驚得不輕,“您這是…”
“房產大會今年在瀋陽舉辦。”
周勀手裡多了張邀請函,這個徐南當然知道,主辦方已經提前一個月就把邀請函寄了過來。
當時徐南還特意爲此事跟他當面作了確認,問他是否要參加,畢竟舉辦時間有點尷尬,大過年的飛東北去參加什麼大會。
當時周勀曾很明確地讓他回絕掉,現在怎麼突然又想去了呢。
“周總…”
“你先去訂機票吧,訂好告訴我。”他揮揮手示意徐南離開。
徐南見勢也不敢多呆,走了。
二十分鐘後他重新去敲周勀辦公室的門。
“明天上午飛瀋陽的航班都已經沒有了,但今天夜裡還有空位。”
春運期間,這個現象也很好理解。
“幾點?”
“凌晨兩點多。”
周勀看了眼腕錶,現在是晚上十點左右,還來得及。
“就這趟吧,訂好把航班信息發給我。”
“好的。”
徐南應下來,又看了眼老闆。
此時辦公室裡暗濛濛的,只有桌上一盞檯燈,周勀坐在燈下用手扶住額頭,燈影在他臉上投下一下片光,其餘都是黑的暗影。
徐南那角度看不到他全臉,只看到下顎,線條繃緊,往下襯衣釦子解了兩顆,領帶早就被他扯了扔哪去了,喉結凸在那和是明顯。
手邊菸灰缸裡已經堆了一座小山,印象中老闆很少在辦公室裡抽菸,這段時間他也抽得很少了,之前有次和客戶吃飯,他還開玩笑說在戒菸。
客戶當時調侃,說他是在備孕,他笑了笑,並沒否認,可這才過了多久,居然曝出這種事。
徐南心裡也跟着繃在一起,但畢竟是老闆的私事,且是這方面的事,任他平時多得老闆信任也不敢多問一句。
等了一會兒,見周勀沒什麼其他吩咐,便說:“我手裡暫時沒什麼事了,準備下班,小趙已經提前一天告了假,周總您準備走了嗎?要不我開車送您去機場?”
周勀這才擡頭,眸光沉沉的,但並沒徐南想象中的狼狽或者失落。
“不用,你先下班吧,我自己開車去機場。”
“好,那…周總,年後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
常安隱約聽到“啪”的一聲,瞬間驚醒,猛地才反應自己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她自己真是嗜睡得很,可下一秒卻意識到,周勀回來了。
她趕緊披了件外衣出門,走廊裡亮着燈,一直蜿蜒到不遠處的衣帽間那裡。
常安攏了下肩上的衣服走過去,周勀果然在裡面,正從架子上拿襯衣。
“你…”
她本想問“你回來了“,可眼梢一掃便看到擱地上的行李箱,箱子裡已經疊了幾件衣服進去,常安這才意識到他在收拾行李。
“你要…出門?”
周勀大概當時正在想事情,聽到身後有聲音才轉過身,看到門口站的常安,眸光亮了亮,但也只是稍縱即逝。
“對,明天有個房產大會,要去趟瀋陽。”他重新低頭開始疊衣服,口吻也極其平淡,就是一個丈夫臨行前跟妻子交代行程那種口氣。
常安“哦”了聲,可很快又反應過來。
“明天是除夕,你還要去?”
周勀疊衣服的手頓了下,“沒辦法,不去不行。”
“那要去幾天?”
“大會爲期三天,後續是否有其他事,暫時還沒確定。”
常安沒了聲音,視線仍落在周勀身上,他撈了幾件襯衣疊到箱子裡,後面是大衣,圍巾,還有一件很厚實的羽絨服。
瀋陽這個季節應該很冷吧。
常安想想都冷。
“啪”一下,箱子闔上,周勀拎着把它立起來,一連串動靜逼着常安回神,她眼皮擡着追過去,見周勀也正在看她。
彼此之間對視,衣帽間三面封閉,十分逼仄,好像連空氣都薄了幾分。
常安有些不安地揪緊自己的睡衣帶子。
周勀拿了箱子走近,“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說?”
常安隨着他的靠近把視線上移,嘴脣艱難地動了動,有些發乾,又試圖舔了下。
“那個…”
“嗯?”
常安咬住牙關,覺得頭頂的視線實在太過灼熱,她都不敢與之對望。
“那個…你什麼時候走?”
“兩點的航班。”
“現在就要走?”
“對,現在就要走。”
“哦。”
此後又是像毫無邊際的沉默,周勀似乎在等,可是常安悶頭一直不出聲,雙腳光着踩在地上,不安地互相搓着腳趾頭。
周勀突然提了一口氣。
“你真沒什麼想說的?”
常安閉眼咬牙,樓下掛鐘敲了十一下,時間到了,他得走了。
“你路上小心,初二我等你回來去意大利。”
她終於捨得擡頭,賞給周勀一個笑臉,暗淡燈光下她的眼睛還是晶晶亮,臉上的笑容依舊可以灼得他心口發燙,可是呼吸隨之沉了下來。
“回房吧,這裡太冷,以後記得別光腳踩地上!”
常安點頭,周勀已經拎着箱子從旁邊走過,穿過走廊,下樓,出門……
常安蹬蹬蹬跑到臥室裡,窗簾拉了一半,她躲在窗簾後面看着周勀拎了行李箱出門,車子就停在樓下院子裡,他獨自拉開車門,卻沒有立即坐上去,扶住車門在那停了幾秒鐘。
常安不知道那幾秒鐘他腦中在想什麼,只覺得這個場景十分熟悉。
幾年前她從倫敦看過外婆回來,周勀也曾半夜回來收拾行李再去趕航班。
此情此景分外相似,就像一個輪迴。
“嘭”一聲,車門關上了。
常安腳底發軟,把身子靠在牆上,目送那竄車尾燈開出院子,大門自動闔上。
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中,百轉千回,最後還是迴歸到最最開始的那個地方。
後半夜常安睡了個囫圇,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劉舒蘭打過來的電話。
“之前說得好好的晚上一起回來吃飯,怎麼阿勀突然就去出差了?”
常安當時還睡得懵懵懂懂,勉強應了聲,“臨時決定的。”
“臨時決定?什麼事要大過年的出去辦?”
常安心裡有些委屈,好奇怪,難道她不應該自己打電話去問當事人麼,問她做什麼?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個什麼會議,他可能推不掉!”
“到底是推不掉還是不想呆在家裡?小安你作爲妻子作爲太太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平時都幹什麼去了,有沒有盡到一個當太太的責任和本分?”劉舒蘭的音量突然拔高,刺得常安一時沒跟上。
“媽,我…”
“行了,你自己都顧不上呢,原本也沒指望你能幫他什麼,但你好歹得…算了算了,說出來我都覺得丟人,你自己好好想想,晚上也不用過來了,省得老爺子再動氣……真是今年沒一件事順,好不容易盼到過年還整出這種事…”
劉舒蘭絮絮叨叨,後面相當於自言自語,隨後“啪”一下將電話掛斷。
常安握着手機,人還坐在牀上。
半邊窗簾沒有拉實,微微晨光從外面照進來,光線鋪在臉上,將掉下來的大顆眼淚照得清清楚楚。
無聲哭泣,因爲無人可以賜予她安慰,只能自己抱住自己。
……
常安在牀上坐了大半個小時,直至外面天光大亮,太陽從雲層裡慢慢探出來,光線從常安臉上開始蔓延,直至將她整個裹住。
除夕,大晴天。
她想起前段時間周歆問她的那個問題——“你愛我哥麼?”
她當時怎麼回答的?
她說:“正在學!”
她要剝去以前十多年的愛戀,悸動,去重新適應另外一個人,偶爾摒棄自己的驕傲,學着去體貼,學着去理解,學着去換位思考,更學着去如何愛一個人,但是沒有關係,常安覺得這樣也並不算委屈。
世間種種,愛大概是最難休的一門學問,常安覺得要適當強硬,也要適當柔軟。
她坐在窗前找遍了當日所有飛瀋陽的航班,可是早就沒有餘票了。
除夕夜,所有人都往家趕,但是沒有關係,現在路路暢通,這條不行她就換另一條,打了張中國地圖攤窗口,最終還是給常安找到了。
先坐動車去合肥,再從合肥飛瀋陽,早就沒有經濟艙了,咬咬牙,買了張頭等座,特殊時期沒有任何折扣。
票訂好常安心裡舒了一口氣,之後便是收拾行李,證件,時間匆忙,一切都在半個小時之內搞定。
拎着一隻行李箱出門,坐上出租車後才騰出手來給常佳卉發了條微信。
“臨時有事要去趟瀋陽,明天就不回豐蠡了,你跟瑛姨和我爸說一聲。”
原本以爲常佳卉會刨根問底,可她難得聰明瞭一次,什麼都沒細問,只回復一條:“好,路上注意!”
十點左右的動車,常安緊趕慢趕,最終還是在列車啓動前最後一分鐘擠了上去。
沒有坐票了,全程站,一個多小時車程,她窩在兩節車廂的過道中,周圍都是回家的務工人員,大包小包行李,嬰兒啼哭,小孩吵鬧,男人席地而坐,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的,脫了鞋,光着襪子,空氣中充斥着腳臭,方便麪,食物,還有人體散發出來的各種味道。
常安直挺挺被擠在縫裡,胃裡不斷翻騰,一個小時車程去洗手間吐了兩趟,下車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拖着行李箱擠出火車站,站在外面總算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
航班時間是下午三點十點,火車站到處都是人,她逼自己吃了小半碗麪條,吐空的胃裡總算才舒服一點。
從合肥車站打車去機場。
原本以爲機場會好一些,可特殊時候機場也照樣人滿爲患,但所幸時間還算充裕,常安託運了行李,找地方接了一杯熱水灌進去。
手機路上響了無數次,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常安沒有接,因爲無話跟他講。
陳灝東開車衝進何家大宅。
“何靈呢?”
“小姐在樓上!”
保姆都知道他和何靈的關係,所以並沒阻攔。
陳灝東長腿幾步跨上樓,找到何靈的房間,敲了幾聲,裡頭沒人應,他直接擰開鎖頭推門而進。
裡頭窗簾沒開,何靈穿着吊帶睡衣從被子裡探出來頭。
“幹什麼呀,大白天衝進我家這是要吃人?”
她半眯着眼靠在牀頭。
陳灝東寒着一張俊臉,開門見山:“網上那些照片是不是你搞的鬼?”
何靈笑了笑,將慵懶的身子從被子裡抽出來,光裸雙腿垂下,落地。
“是啊,我找人弄的。”她坦誠直白,並無一絲辯駁。
陳灝東眸光收緊,“包括姚凱在內網發的那些東西也是你授意?”
“對啊,資料和素材都是我幫他弄好的,他就摁了個‘發送’鍵,一個發送鍵可花了我十萬呢,可是沒辦法,他需要錢去賠給榮邦,不然就得去坐牢了,怎麼樣,是不是很精彩?”
“所以你早就已經知道我和常安的事?”
“這倒沒有,要早知道我還能等到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何靈這位大小姐向來都是呼風喚雨,說一不二,擱這脾氣自然眼裡揉不進沙子,“不過也有一陣了,畢竟也要部署,也要找人抓鏡頭,這麼多素材和照片也得慢慢收集是不是,不然故事怎麼夠精彩!”
何靈歪着腦袋,身子往後仰,雙臂撐着牀褥就那麼挑釁般地看着陳灝東。
陳灝東牙槽咬緊,其實整個過程他已經從姚凱嘴裡撬出來了,但親耳從何靈口中聽到,還是難掩氣憤。
他一點點逼近,聲音還算穩。
“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何靈聳聳肩,“其實具體也真沒什麼好處,但我心裡舒坦啊!”
“可你恨的應該是我!”
“對,我恨你,但我也不能讓她好過。”
“她跟我們之間沒有關係。”
“呵…你還來騙我呢,還當我傻子?若沒關係你們能一直保持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若沒關係我當初流產躺在醫院她能乘人之危去勾引你?表面裝着多高貴多純潔,背地裡其實就是個娼婦!”
“何靈,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怎麼,我哪句話說錯了?她一個有婦之夫不安分,成天想着怎麼勾搭別人的男朋友,我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揭開她那張善於僞裝的麪皮!”
她一臉怨憤,又帶了點得意,原本挺漂亮的五官卻因爲過激情緒此時顯得有些猙獰。
陳灝東原本想念在往日情分上好好跟她解釋,但這一刻覺得沒有這種必要了。
他將身子往下壓,雙臂撐在何靈兩側。
一上一下,是一個很曖昧的姿勢,只是懸於上方的男人一臉森寒,咬着牙,舔着齒。
“你讓天峰搶我項目沒關係,找人去我公司鬧事也沒關係,甚至僱人在業主面前抹黑我,這些我都忍了,畢竟交往一場,我謝你這些年對我的付出,但是你去動她就不行,一根頭髮,一個汗毛,哪怕她掉一滴眼淚,我都會算在你們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