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被她的指責影響情緒,樑似笙慢條斯理解釋道,「我不是早告過你,我必須做一些事來保護你的名節,所以才編了個理由公告衆人,這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啊。」
「編出這種理由還不算奇怪?」容百合氣惱反駁,「成不成親真有那麼重要?就算被人知道我們的事,我也不在乎啊!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負責,不需要別人來幫我掩飾,保護我的名聲!」
樑似笙對着她氣忿的小臉嘆了一聲,「我明白你想自主獨立的決心,也很佩服你的堅持,可你是否想過,一旦你名節受損的消息傅出,對『容記』難道沒有一些影響?」
容百合臉色頓時一變,「我的名節受不受損與『容記』何干?我不以爲我做的任何事會損及『容記』在商界早已穩固的地位。」
「不會嗎?」樑似笙挑了下眉,以懷疑的口吻反問。
樑似笙不讓她說完,續道,「別忘了,今天玷污你名節的人是我,也是目前『容記』的主事者,要說我們的事對『容記』完全沒有影響,連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聽他說得彷佛真會發生那種事,再看他莫測高深的眼神,容百合心中怒氣漸消,反倒變得有些忐忑,「你在唬我是吧?『容記』纔不會因爲這種流言而地位動搖呢!」她說得心虛,心中暗忖,萬一她的任性真的傷了「容記」的信譽要怎麼辦?
「那可很難說。」輕易解讓出她的心思轉折,樑似笙無波的眼終於漾出一絲笑意,「唉!我的百合小姐,如你這般認真的性子,別人隨便兩句話便把你給唬弄過去,又要如何成爲八面玲瓏的生意人呢?」
容百合一呆,原來他果真是在唬弄她!
樑似笙低笑起來,覺得她此刻呆呆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卻因爲他的幾句唬弄言詞而忘了原先來此的目的,反剷轉而擔心起「容記」的聲譽,真是好真,好可愛的性子啊!
不過真不知她爲何總是將自己的名節問題放在一旁,不予理會,否則他也不需要這麼辛苦地說服她和他成親了。
樑似笙起身,繞過大桌來到她的面前,低頭看着她氣白的小臉,眼神驀地放柔。
「那些流言真讓你這麼難受?」他伸手撩了撩她有些零亂的髮絲,大手托起她的小臉,讓兩人目光對視。「告訴我,嫁予我爲妻對你來說真是一件那麼無法忍受,不情願、困難的事?」
他的嗓音溫雅低沉,語氣蘊含一絲不解困惑,讓容百合心頭的怒火瞬間又消了下去,半晌才吶吶出聲。
「也不是這樣……當初對自己發下學商的誓願,總是不希望計劃中途生變,而且我們兩人突然成親,似乎很奇怪。再加上……」她頓了頓,抿抿脣後半嘟囔半自我辯解般續道,「總之,我覺得現在這種時候突然討論成親的事,並不是個好時機……」明知自己找的藉口很蹩腳,可她還是無法坦白告訴他,其實她真正不喜歡的是他執意與她成親的理由。
她纔不要成爲別人的責任哩!
樑似笙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放開她,淡聲道,「既然你這麼想,那麼我們就過一陣子再來討論這件事,你覺得如何?」
他的突然讓步讓她訝異地仰頭看向他,「呃,好、好啊……可外界的傅言……」
不知怎地,明明是她自己不肯成親,可一旦他不再堅持,她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覺……真是,她到底是怎麼了?
「外界的傅言啊。」粱似笙看着地,「這樣吧!若是過一陣子你還是沒打算成親,那我就負責將外邊的流言平息,好嗎?」
他還是不明白她一直拒絕兩人成親的真正原因,明明由她的眼中,他清楚看見她對他並非無情,偏偏她口中說出來的還是拒絕的話……他真的不懂,女人的心中到底都在想什麼?
不過,不急於一時,他很有耐心的,總會弄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畢竟私心裡他已認定兩人必須成親,她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
對他的「保證」,容百合只能點點頭不敢再說什麼,至於稍早的怒氣,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真要追究起來,畢竟也是她始終不肯答應和他成親。而他爲了保護她的名節,才編造出這等理由。因而造成流言滿天飛的結果。現下他既然承諾願意收拾殘局,解決這件事,她哪敢再多說什麼指責的話。
看她躊躇表情及有些惶恐的眼神,樑似笙脣角逸出一抹溫柔微笑,他伸出一隻手指輕輕畫過她柔嫩粉頰,語帶戲謔問道,「你這麼氣沖沖跑來書房找我問罪,一定忘了用早膳吧?」
他凝視她的眼神加上被他的手指碰觸,讓她突地渾身發熱,小臉乍紅,心跳亂了拍子,「呃……是忘了……」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他心中微微一蕩,笑着牽起她的小手。「走吧,正好我也還沒用早膳,就一起吧!」
呆呆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往外走,容百合眨眨眼,已經完全弄不懂這個男人此刻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了。
爲什麼在她覺得他正在生她的氣時,他卻突然若無其事牽起她的手,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說着兩人一起用早膳的話?
她恐怕永遠也沒辦法弄清楚他真正的性子吧!
「兩位慢慢看,小的在門外候着。」承辦買賣店鋪事務的商行管事朝站在店鋪裡的兩位看屋的客人哈腰,然後退了出去。
直到那管事退出門外。容百合纔打破沉默,看着一同來看店鋪的樑似笙。
「大哥信中什麼也沒說,我們要如何替他們物色令他們滿意的店鋪?」
數日前,容千玦來函提出「天河山莊」有意往南方成立專門販賣珍罕藥材的藥鋪,委託現下管理容府產業的樑似笙代爲尋找適當鋪面,再交由那兩個送信來且是山莊特意挑選精通藥草的人來籌備,並於日後擔任管理者,可藥鋪一切經營策略仍全權交給樑似笙定奪,對外亦稱藥鋪爲容府旗下產業,私下藥鋪每年利潤的兩成則歸於容府。
「他沒說便代表他交由我們全權作主。」
「天河山莊爲什麼突然要在南方設立鋪子?以往山莊出產的藥草、靈藥,不都交給特定藥商代爲販賣,現下突然由大哥出面委託,還要我們代爲管理,不是很奇怪嗎?」
「這沒什麼奇怪的。」粱似笙溫聲反駁,眼神幽遠,「如果我沒猜錯,這事該是你大哥一手促成,想着現下有人代爲管理容府產業,就算再多照管幾個鋪子也沒問題。所以才問也不問就把這件事丟到我們頭上。由此看來,我還真要感謝你大哥對我信任有加呢!」
想來那容千玦應該還沒有接到周律送去有關他和百合的「情事」,否則他恐怕會改變主意,對他的「忠實」起懷疑纔是。畢竟當初容千玦將妹子交給他時,絕沒有想到他會做出「監守自盜」的事情吧!
聽出他的語氣有異,正打算走到後面再看一次廂房的容百合不覺停步,面露疑問看向他。
「我怎麼覺得你的話有些諷刺意味?你是真的『感謝』大哥對你的信任,還是有其它意涵?」她發現愈和他相處,她愈可以分辨他話語中的細微情緒變化。
心中微訝的樑似笙表情依舊不變,瞳眸深處閃着異樣光彩看着她,語氣平淡,帶着詢問:「我的確很感激你大哥對我的信任,還將容府產業交在我的手上,現下更將天河山莊拓展生意的事交給我……你真覺得我的話沒有可信度。」
容百合小臉紅了,「呃,當然不是。對不起,可能是我聽錯了……嗯,我們再到後面看一看吧……」她邊說邊快快轉身朝後面走。「我是覺得後面地方夠大。除了儲貨外,或許還可以住人呢!」
「你的想法不錯,我們再看一次。」樑似笙贊同地跟了過去,「這間鋪子是我們這幾日來看過的鋪子中最爲理想的,如果沒什麼大問題,便可以做決定了……」
約莫一刻鐘之後,兩人先後踏出店鋪,等在門外的掮商立刻趨前,態度謙恭殷勤。
「爺和夫人看得仔細,是否已有定論?」
看見天空開始飄雨,樑似笙先護着容百合登上停在店鋪門口的容府馬車,然後再轉頭對着亦步亦趨的掮商管事道,「這間店鋪還不錯,待我考慮之後再給你答覆。」
「當然,就等樑爺作下決定。那麼小的先告辭了。」眼看成交有望,管事見好就收,不敢催促,很快地離開了。
樑似笙轉回頭,看向坐在車裡的容百合,「天氣不太好,城南的鋪子明日再去。我們先回府?」見她點點頭,他便準備上馬車,誰知前腳尚未擡起,一道帶着歡喜的叫喚聲已由不遠處傅了過來。
覺得這個聲音好熟悉,樑似笙詫異轉頭望向發聲處。
只見一道深藍身影迅速朝他邁步而來,他定眼一瞧,待認出來人時,一向波瀾不生的臉龐倏地起了變化。
泊欽?!
武泊欽,一個他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真沒想到會在樂業城碰見你。」樑似笙漾着真誠笑容看着武泊欽,「我們也有好多年沒見了,這次又是跟着你師父出門辦事?」
「不。」尋着好友的武泊欽臉上有着欣喜表情,「我是專程出門找你的。」
「對,三天前我總算在安居城打聽到你的消息,得知你已搬到樂業城來。所以追了過來。稍早我已經到容府找你一回,知道你出門巡鋪子,就想說碰碰運氣在城內的容記店鋪周遭找找,結果運氣挺不錯的,真給我碰上了。」
「所以你真是特地出門找我的?」樑似笙掩不住詫異地問。
「受人之託囉!」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武泊欽續道,「你二哥樑爾笙上武館找我,託我找到你,要你回樑家幫忙。」
「爲什麼?」樑似笙不解,當初大哥執意刁難,甚至明言要他滾出樑家,當時二哥連句話也沒吭,似乎也是贊同的,現下怎會突然要找他回去?「樑家會有什麼事需要找我回去幫忙的?」
「咦,我沒告訴你嗎?你大哥死了,你二哥擺不平樑家的生意,所以纔想找你回去。」彷佛突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武泊欽突然說了一件令人驚愕的消息。
粱似笙臉色一變,「我大哥死了?!怎麼會……」大哥才大他三歲,怎會突然死了?!
武泊欽瞄了他震愕的臉色一眼,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你大哥一年多前死了。不過說來也真丟臉,你大哥斃命的地方在咱們遙安城最大的妓院,花魁小桃花的閨房裡。嘖!你也知道,你大哥能力強又聰明,樑家的生意在他手裡也打理得很不錯,可惜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沒事沾沾這朵桃花,惹惹那朵蘭花,即使娶了妻還是死性不改,到處眠花宿草,夜不歸營。一年多前某一夜,突然就暴斃在女人牀上了。依我看,八成是縱慾過度,纔會年紀輕輕就上黃泉路……」
震驚的情緒慢慢平復,耳邊猶傳來好友叨叨唸唸的聲音,樑似笙不覺有好笑,「怎麼過這麼多年,你還是這種個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