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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維爾大陸紀元1384夏
在惠林斯頓省的北部村鎮灰木鎮有家有名的稱爲“盾牌”的馬廄。這天,有兩名穿戴甲冑的年輕人來到這,這兩人身材高大,眉宇開朗,但甲冑上沒有紋章,他們沒有戴頭盔,棕色的發亮的頭髮披在肩上。其中有一個對着馬廄的方向叫道:“有什麼人嗎?”
出來的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人,留着短短的卻也濃密的鬍子,有些泛白,穿着的是一件淺色上衣,袖子捲了起來,一直捲到肘關節的位置,手臂上的汗珠在陽光下亮閃閃地發光。他走到馬廄旁,看見兩位年輕人都沒有騎着馬,問道:“是來買馬的嗎?還是馬具?”
“馬,聽說你的馬是惠林斯頓找得到的最好馬匹,是嗎?”
中年男人轉身去馬廄的馬匹那,“是的,雖然還比不上蘇爾人的馬,但是在這絕對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不知道你們看中的是哪兩匹?”他回過頭,看見兩位年輕人腰間的騎士腰帶,這兩條腰帶應該是上了歲月的東西了,它原本的光澤已經消退,但是腰帶上的圖案——一名騎在馬上的騎士,揮劍劈砍,卻還是熠熠生輝。
“這兩副騎士腰帶是哪裡來的?”中年男人忽然問道,他的語氣變得很激烈,像是在訓問一樣。
兩位年輕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帶,然後擡頭看着馬廄的主人,“你就是這麼和兩位騎士說話的嗎?這些事情你還沒有知道資格,倒是快點準備好我們的馬,至於是哪匹還要問嗎!要你最好的!要是你的馬匹真的是如你所說的那樣的話,那麼,你可算是爲它們尋覓到了足夠匹配它們速度的騎士了!”其中有個回答,語氣不屑。
▪тTkan▪¢Ο 中年男人沒有去牽馬,而是走近到兩位年輕人跟前,沒有說話,目光從這個年輕人的臉龐移到那個年輕人的臉龐。他冷冷地笑了幾聲:“騎士?你們?”接着又幹笑了幾聲,“哪裡的騎士?米希爾伊?帕沃倫?還是內瓦瑞亞?”
“這些問題倒還不需要從你的口中問出,”一位年輕人說道,“賣馬的有這麼多的問題嗎?那麼你的馬又是賣給哪裡的騎士?”
“我的馬,只賣給真正的騎士!”
“真正的騎士?在這小鎮子上還會有什麼出名的騎士嗎?如果你真的要把馬賣給那些高貴的、膽識驚人的騎士,那麼你就應該去南方的堡壘和要塞,可那裡的騎士的骨頭裡都是驕橫無比,要是看一眼你的馬匹,一定會嗤之以鼻地說:‘騎上這些馬匹,即便是到森林裡去獵一隻瘸腿的野豬都是困難的,更不用提上戰場了。’,而我們卻不計較這些本是羞恥的事情了,除了我們,你又能賣給誰呢?那些扛着斧子的樵夫或是農民,難道是你口中的真正騎士?”
“至少他們並不將謊言懸掛在他們的嘴邊,即便他們沒有騎士的本事,可一個說謊者又有什麼資格去享有騎士的稱號?”
“我們就是敖麗羅-拉斯的騎士,腰帶是伏希爾•洛爾伯爵——羅瑞蘭要塞的擁有者,賜予我們的。”另一個年輕人急忙地說道。
“不是!”中年男人反駁道:“這‘持劍騎士’腰帶是席爾鐸•都鐸軍團騎士所擁有的東西。”
其中一位年輕人變得怒氣衝衝,他伸手去抓住劍柄,但是一隻粗糙的手在他抓住的瞬間,狠狠地按住那柄劍,不管他如何用力,那柄劍像是施了魔法那樣紋絲不動。他看着那個中年人的眼睛,那雙眼睛很平靜,但又在這表象下有着一股壓人心魄的氣息。他瞪着這雙眼睛一會兒,就一會兒,他的目光不敢再直視這雙眼睛,但是當他的目光移到中年人的肩胛骨處時,他抓緊劍柄的手放鬆了:在皮膚上有一條明顯的勒痕,那是長期穿戴盔甲留下來的痕跡,他知道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一般的賣馬商,在成爲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商人之前一定有着不同尋常的戰爭經歷。“你的名字?”他向後退了一小步,抓劍的手也放了下來,“這兩條腰帶是我們的父親的,他們都戰死在了惠林斯頓,返鄉的騎士交給我們的母親,現在我們從遙遠的羅瑞蘭姆省而來。”語氣充滿着敬畏。
“梅爾斯•克里夫蘭多。”中年男人收回了手,“這是我的名字,我不想玷污你們父親的名譽,他們是真正的騎士,但我也要告訴你們‘持劍騎士’腰帶不是世襲的事物,它屬於用自己雙手去取得的人。”說完,他返身去牽馬,“但是你們現在還是戴着它吧,我可以帶你們去看你們的父親的英靈,所以你們還是戴着吧,你們的父親也希望看見它們吧。但是到了明天你們就要取下它們,直到你們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獲得佩戴它們的資格。”
聽到這話,另一個年輕人說道:“德文•勞許,他是斯凱德•尤倫特。之前真是冒犯您了。但是您真的認識我們的父親嗎?”
梅爾斯牽出兩匹馬,“麥倫和卡森,都是一流的好馬,說到你們的父親,我確實是不認識。”
勞許和尤倫特互相看了一眼,“不認識?您是說不認識我們的父親?但是您剛纔還說要帶我們去見我們父親的墳冢,不然是我們聽錯了?”
“你們沒有聽錯,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可出發。”梅爾斯將繮繩分別放在兩位年輕人的手裡,“斯凱德•尤倫特,是嗎?”他將繮繩放進尤倫特的手時說:“卡森比較溫和,適合你這樣一位比較急躁的主人。”
“我對之前的事情表示歉意。”尤倫特用一種近乎羞愧的聲音說道。
“這種話以後再說吧。我們騎馬去的話,也有一段時間要消耗,如果你們更願意在晚上呆在酒店裡喝上一杯的,而不是穿行在黑夜中的亂石路上的話,就上馬吧。有些事情我們還可以在路上的時候說。”
出乎兩位年輕騎士意料的是梅爾斯給予他們的這兩匹駿馬與他們是多麼的默契,就像是久別的故人相逢,奔跑起來也是靈敏快捷,這是他們兩人還從未體驗過的速度。即便是如此,這確實是一段漫長的路程,從太陽正高的時刻到漸漸要淹沒到地平線時,梅爾斯終於停下了馬蹄,跟隨在身後的尤倫特與勞許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在這塊廣大的空地的一側是一座矮矮的山坡,另一側是惠林斯頓的廣袤森林,放眼望見的森林的頂冠都微微地在搖動着。
“在這嗎?”
梅爾斯答道:“就是這裡。”他指着一處很不顯眼的小土丘接着說:“那便是你們父親的墳冢。”
兩位年輕人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到在那塊平地上確實堆着幾座土丘,土丘面對着陽光的那一面現在紅彤彤的,像是燒着了一般。而在這些土丘的上面還豎着好些旗幟,旗幟是長條的,有的垂着,而有些被斷斷續續的微風輕輕的舒展開,等風一弱,又收捲起來。等到他們走得更近時,兩人才發現這些土丘雖然不高,但是很寬大。飄揚在土丘上的旗幟也不盡相同,他們很快就看見那面繡有“持劍騎士”的旗幟。
“是那裡嗎?梅爾斯先生。”勞許問,“那面旗幟上的圖案與我們所有的腰帶上的圖案真是一模一樣。”
“是的。就是這座。這是席爾鐸•都鐸騎士團戰死在惠林斯頓的600名騎士的騎士冢。你們的父親就長眠在裡面。”
“裡面長眠有600名騎士嗎?”尤倫特以一種吃驚的口吻說。
“600名。他們都是優秀的騎士,任何一位如果留在豪華的宮廷,在馬場上取悅那些貴族們、貴婦人們,都將一定會被得到賞識,他們會得到富足的日子,而不是這寒冷的泥土。但他們還是選擇了爲這個國家犧牲在戰場。你們的父親也是。”尤倫特微微側過臉,看見梅爾斯那雙眼睛,變得很安靜,他似乎在這雙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問道:“你以前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是嗎?‘持劍騎士’團的一員。”
勞許猛地回過頭,“梅爾斯先生,也是嗎?”
“是的,我以前也是一名騎士。”
“那您也經歷過這場大戰,是嗎?梅爾斯先生。”勞許追問道。
梅爾斯長舒了一口氣,他將一隻手靜靜地放在土丘上,像是在和裡面的靈魂交流,“我當時就跟隨在席爾鐸大團長身旁,與當時最兇險的敵人戰鬥。”
“席爾鐸•都鐸,您和席爾鐸•都鐸在一起?啊,這太不可思議了,您還與這麼著名的騎士並肩戰鬥過,他的名字只要是這片大陸上的人們都聽說過,從最南方的肯瑞-卜迪亞到這最北方的惠林斯頓,任何男孩子都聽過他的故事,他是騎士中的騎士,是騎士的典範。能和我們講講他的事嗎?或者講講你們的戰鬥經歷,這類故事雖然已經聽聞了許多,但是從一名跟隨在他身邊的騎士那親耳聽聞倒還是頭一次。”
“當然可以,席爾鐸大團長有很多值得講的地方,但是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呆到晚上,如果你們願意在這呆上幾天,我倒是可以慢慢給你們講一些。但是你們也和我講講你們的父親。”
勞許的表情暗淡了下來:“我們對他們也是知之甚少,他們隨大軍出征的那年我們還只有四歲,尤倫特的母親逝世的早,一直由我的母親代爲照顧,但母親告訴我說,父親是一名真正的騎士,所以我和尤倫特一直以他們爲典範,希望自己也能成爲他們那樣。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和你講講我和尤倫德。”
“這聽起來也不錯。”梅爾斯環顧一下,“天色很快會暗下來,現在我們也該回去了。但是在回去之前,我還想請你們看看其他的墳冢。”他依次向尤倫特與勞許指出“帶翼戰馬”軍團與“戰熊”軍團將士的兩座更加大的墳冢,還有一座規模很小的墳冢,它屬於“城堡”軍團陣亡將士的,“這支軍團在大戰中相對損失少一點。”梅爾斯說着,頓時勞許與尤倫特看見一座與衆不同的墳冢,它沒有旗幟,只是光禿禿的一座小土丘,起初還以爲會是堆積起來的一般土丘,一幅死氣沉沉的樣子。
“這座是墳冢嗎?”勞許指着那座光禿禿的土丘說道。
“是的,它屬於蘇爾的‘弗拉爾騎士’的墳冢。掩埋有800名陣亡騎士。除了他們其他的蘇爾人的屍首都被烏勒薩國王下令焚燒後掩埋,並沒有立起墳冢。誠然,這些人殺死的埃勒溫薩人數不勝數,但是這些人的墳冢還是立了起來,我想是出於席爾鐸大團長對騎士的尊敬以及烏勒薩國王對埃勒溫薩與蘇爾兩國的警示而建立的。”
等到三人回到灰木鎮的時候,還是有很多話要說,尤倫特和勞許沒有住在灰木鎮的客棧,而是住在了梅爾斯的住處,那住處很大,倒是平常除了梅爾斯沒什麼人會前來拜訪,所以有的是空間。
他們談的很多,也很廣。起初說的最多的是席爾鐸的事情,梅爾斯將他所知道的,從他在吐溫吐芮追隨席爾鐸起所有值得稱快的事都說了一遍,當然不包括什麼瑣事,不然幾天幾夜他們都不用閤眼了。然後勞許和尤倫特說了說他們的事。梅爾斯聽了後,略帶驚歎地說:“開始我還以爲你們是什麼假冒的騎士,原來你們確實有騎士的本事。”
“騎士倒還不算。”尤倫特說道:“沒有什麼領主將這一稱號賜予我與勞許,但是我們在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給一些在羅瑞蘭姆省的騎士持頭盔,到了十歲,我們就給他們持盾了,但是,現在到了二十歲的年紀還是沒能獲得領主的賜予。那些華麗的城堡裡我們還不曾能進入一次,沒有什麼侍衛願意違揹他們爵爺的意願,讓我們這些窮苦出身的人進入,去敗壞貴族們的興致呢。尤其是戰事結束以來,便更加毫無希望可言了。”
“正是這樣。”勞許應和道:“我的母親病逝後,我就決定離開安穩的羅瑞蘭姆、埃勒溫薩,在離開之前我決定來看一眼多年不曾見面的父親。”
“那你們是要去哪裡?”梅爾斯問。
“我們本打算到了惠林斯頓後,就去安洛公國,聽說安洛公國正與西姆克度人和傑西特克人交戰,雖然這段時間邊境平靜許多,但是仍然戰事四起,衝突不斷。不少想在戰爭中發戰爭財或是祈求爵位與榮耀的騎士們都聚集在那,期待自己的願望得以實現。”
“我本不應該阻止你們去的。但是戰爭並不想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更何況,安洛公爵也是注重出身的人,像是你們連家族紋章都沒有的話,是不會有進入安洛騎士之列的希望。”
“戰爭中的兇險我們早有打算,我們當然也沒有初來乍到就與聞名的安洛騎士並肩而戰的期望,只是但願在戰事結束的時候能獲得少許的賞識,像您說的那樣,獲得佩戴起我們父輩的腰帶的資格。如此而已。”尤倫特解釋道。
“但你們也要知道,西姆克度人與傑西特克人都是兇殘的敵人,你們雖然在年少時出類拔萃,但是與他們交起手來,對於你們來說,會遇到想象不到的可怕,尤倫特,你要明白這一點。”梅爾斯笑了笑,接着說:“你連你的劍都拔不出來,是否真的能上戰場建立功勳?你想過嗎。”
兩位年輕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勞許說:“梅爾斯先生,您與蘇爾的騎士交過手,到底您刺下過多少騎士?”
“啊,這確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如果說是有名的騎士的話,也有不下十個,其實那些圍繞在席爾鐸大團長身旁的騎士,各個都是精英,敗在他們手中的對手都是數也數不清。”
“那我們能爲您持盾、或是持盔嗎?梅爾斯先生。我們現在不去什麼安洛公國,就留在您的身邊。”
梅爾斯笑起來,只是笑得更大聲了,他站立起來,張開雙臂:“或許要讓你們失望了,你們看看,我早已不是什麼騎士,長劍、盾牌我早已經放下,當然也不需要什麼扈從了。”看見兩人又沉默了,臉色憂傷,梅爾斯說:“只不過如果你們願意留着,我也不會不同意,要只是學點持盾揮劍、馬上的本事我倒是也可以給你們講講。”
尤倫特和勞許興奮叫道:“這樣再好不過。我們就留在這裡!”
接着他們又談到了烏勒薩家族。
“埃勒溫薩從征戰者西姆斯•烏勒薩以後,她的王朝時代就終結了。十位軍團長沒能說服格倫瓦•烏勒薩親王前往奧加布蘭迪亞繼承王位,只好遵照烏勒薩國王的遺願,組成軍團長議會。但是軍團長們沒有進入奧加布蘭迪亞的王宮,他們在王宮前的一座要塞中處理事務,王宮便再也沒有人進入過,國王的靈柩安排在宮殿後的王室陵寢,國王的葬禮結束後,也沒有人再去過,但是在要塞前有國王的石像,可供人蔘拜。”
“王宮的大門不會再開了嗎?梅爾斯先生。”
“這倒不是,等到埃勒溫薩的國王回到這個國家,它將再次敞開。”
“埃勒溫薩的國王?”
“是的,我相信在烏勒薩家族之後還會有第二家族,他們會被擁立爲新的國王,到那個時刻,埃勒溫薩會迎來第二王朝時代。當然在此之前軍團長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以保證這個國家的安危與平定。”
“聽起來不壞。但是我曾聽長輩說過西姆斯•烏勒薩國王還有一個兒子一道隨其出征。有這麼回事嗎?他爲什麼不繼承烏勒薩家族的王位?”
“米弗萊爾•烏勒薩王子殿下,確實是,你說一點不錯。17年前,征戰結束,大軍在返回途中遭到了蘭恩克人的突襲,國王陛下在戰鬥中負傷逝世,米弗萊爾王子當時15歲,再過一年也到了穿戴甲冑的年紀了。混戰中王子殿下被敵人俘虜,沒能回來。”
“沒能回來?”勞許吃驚的看着梅爾斯,“梅爾斯先生,您說沒能再回來嗎。”
“是的,在我們騎士團趕來之前,他已經被帶走了,聽當時阿布萊特總管對席爾鐸大團長說過,王子殿下被帶走後,由於衛隊爲了保衛國王的安危,只有米爾•特克,國王麾下最出名的騎士,一人前去追擊。”
“沒有人再去找過嗎?”
“那不是,騎士團後來去找過,就是我帶領的一支連隊,我們在樹林中遭到逃散後再次被組織起來的蘭恩克人的襲擊,又在樹林中迷失了方向,一直等到第二日陽光升起的時刻,始終沒能找到王子的下落。以蘭恩克人的速度,那個時候,應該早已逃到追也追不上的地方了。”
尤倫特長長地吐了口氣,像是略有所嘆。大戰結束,本該是這個家族獲得聲名顯赫的時期,但卻失去了延續的血脈。“說了這麼多,也該累了。”梅爾斯起身,“我去拿點牀被,打點一下你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