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紅燭之淚,緩緩滑下,在銅燭臺沿,堆積着,猶如女子懸而欲泣的臉。
火苗輕顫了一下,映襯着仍躺在牀榻之上昏睡女子的臉色也是一暗。
明少痕坐在牀沿,呆呆的看着那暗沉無血氣的小臉,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還記得在漢陵之時,他被如天拉拖帶拽的拉進了將軍府,爲的就是眼前的女子。那時的她,身子雖弱,卻遠不至於變成如今這般。
抑鬱成疾。
除了這四個字,他想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她的病情。
她,看似一個嬌弱女子,到底心中有何難以排解的憂慮,竟能將好好的身子都敗壞成如今的樣子。
她有孕在身,卻仍焦慮過甚,便如那油燈,早已是油將乾枯,卻還要將它點燃,這無疑是加速了她的衰敗。
伸出手,他輕釦住她的手腕。
指間觸到的脈動比稍早前要好了一些,只是卻仍虛緩無力。
“唉——”
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將她的手放在了牀榻上。
“六叔。”一聲輕喚,在門口響起。
明少痕轉過頭,便見如天正從門外進來,身後還跟着蕭善祁。
“容善還未醒麼?”如天走到牀邊,看了一眼容善,這才轉頭看向他問着。
他搖了搖頭,從牀畔起身,幾個大步走到了外室,越過站在一旁的蕭善祁,徑直用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喝。
“六叔,爲何她還不醒,難不成她又想睡上三天三夜不成?”
如天緊皺着眉頭,側頭看來,卻只看到了明少痕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她想睡多久,你只能問她自個兒了。”他放下茶杯,深吸了口氣,挑眉說着。
“六叔!”如天的眉皺得越發的緊了,氣急敗壞的走到明少痕的身旁,伸手按住了他又要倒水的動作。
“行了,我知道你擔心她,只是她焦慮過渡,本就該好好休息,等她睡夠了自然便醒了,放心吧,不妨事的。”明少痕撥開她的手,卻也失了喝茶的興致,原本覺得口乾,現下也不覺得了。
他不該瞞着她的,只是將事兒都說出來了又能如何,再者,如今除了讓她睡到自然醒也無別的法子了,將來好好調理,或許她還能得回些健康。
“只是那些御醫明明說她病的很重,好似她就快不醒於人世一般,你是不是有什麼……”
“如天,”站於一旁的蕭善祁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雙眼直直地看向明少痕,“既然你六叔都這麼說了,你就信他吧,難不成你還不信你六叔的醫術,若是不信,你也不會將他請來了不是麼?”
“話是不錯,只是……”她看了看蕭善祁,再看了眼明少痕,末了只是長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下去了。
雖說可能是那些御醫誇大了容善的病情,只是,她真的如六叔所言,只要睡醒了便沒事了?不見她醒來,她的心終究放不下。
說來說去還不是都怪那冰玄卿,若不是他出現,也不會害得容善變成這模樣,而他到好,容善昏了過去,他還不忘要將他們一羣人都“請”進王府來,如今,他們就像被圈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一般,被集體飼養在王府裡頭了。
“容善醒了。”
正在她出神之際,那個讓人牽掛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罪魁禍首終於醒了。
三人立刻走進了內室,明少痕見如天擋在自己身前,便伸手一把將之拖開,推入了蕭善祁的懷中,而後伸手搭住了容善的脈門。
如天被他一推,正想回頭髮怒,卻見他蹙着眉頭正在細心的替容善診脈,一時間什麼話兒也說不出來了。
“如何?”見他久久不曾言語,心急的她又忍不住的問了起來,卻被身後的蕭善祁捂住了雙脣。
“噓,讓你六叔好好診脈,切勿打擾他。”
他又何嘗不急於知曉容善的狀況呢,只是他不是大夫,心急也無用。
“容善,可覺得餓了?”明少痕鬆開手,沒有說起容善的病情,卻反而俯身問了容善一個令人意外的問題。
容善躺在牀榻之上,久久轉不過彎來。
餓?好似有一些,又好像不餓。
“如天,去吩咐膳房熬些清淡的白粥來,記着,不能太濃稠。”明少痕直起身來,看了一眼蕭善祁,而後推着如天吩咐着。
“爲何是我去?”如天死巴着牀柱,就是不肯離開,“讓蕭善祁去。”
“他一個武人,怎懂得照顧人,這種熬粥的事兒自是要身爲女子的你去張羅,去吧,容善已有一日一夜未曾進食了,早該餓了。”
如天垮下身子,看了容善一眼,認命的轉過身子向外走去。
兩個男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這才轉過頭來看向仍躺在牀榻之上回不過神來的容善。
“容善,你若還想要你腹中的胎兒,從此刻起,便要在牀榻之上靜心休養。”
明少痕看着她的雙眼,直接丟了句話給兒她,快得連蕭善祁都來不及阻止。
他原也是想好好的同她說清楚其中的厲害關係,只是她身旁的人太多,一個個又都是她在意的人兒,不論是其中哪一個出了什麼事兒,都將引得她心緒難寧。
他若不將事兒說重了,只怕沒過幾日,他又要被請來做神醫了。
“六叔,我……”
她開了口,喉嚨口卻乾的發痛,艱難的說了三個字後,便不敢再說下去。
明少痕衝着蕭善祁使了個眼色,他便心領視會的去倒了杯水過來,坐在牀沿扶起她,讓她靠在他的胸前,喂着慢慢喝下。
她渴的就像好幾日未曾進水的人一樣,很快便喝完了滿滿一杯的水。
擡起頭,便對上了站在一旁明少痕的黑眸。
“六叔,我的孩子,他……”
她的孩子可還在?
還記得那日大夫說她若不細心調理,胎兒便會不保,她也知如今自己這麼虛弱的身子,對腹中的孩子定是損傷極大。
“你放心,孩子還在,只是你若再如此下去,我便不敢保證了。”明少痕看了一眼她暗沉無光的眸子,側過了身去,“待會兒如天熬了粥來,記着不能吃的太快。”
他斜眼看了一旁的蕭善祁,而後,便快速的向房外走去。
“容善,聽他的話,好好的調理身子,什麼事兒都別想,一切都有大哥在。”在她身後的蕭善祁開了口。
容善依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說話之時胸口的起伏,心頭不禁有些酸澀起來。
“嗯。”
她嚥下苦楚,只能深吸了一口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