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此刻才知道掛了雞毛屋子就不能進,於是尋找那種空屋子,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難題。不過好在這每天都又熱來來往往,前面的人離開後,也會扯下門上的雞毛丟在地上。於是我和大毛找到一間屋子,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但是雞毛卻被丟棄在地上。於是我推門先問了兩聲無人應答,大毛也看到裡邊沒有鬼魂,確定是一間空屋,我們就住了進去。
地上很髒,有一牀被當做地墊的被子鋪在上面,被褥的面料也老舊不堪。看上去髒兮兮的。大概是住進這個屋子的人,都直接倒在上邊就睡了的關係吧,也不計較了。可是我和大毛都接受不了這麼髒的地方,於是就先把被子那道門外撣了幾下,再把我們自己的衣服鋪在上邊,這才勉強能夠算是一張牀。
住的地方解決了,剩下的就是吃喝。古鎮邊上有一條小溪,是直通那座土橋底下的小河溝的,喝水的問題也因此而得到解決,畢竟這條小溪看上去還是算挺清澈。房子裡的一個小屋就是一個連頂棚都沒有的茅坑,所以拉屎拉鳥也算是解決了,關鍵就在於吃。我和大毛身上都還有些饅頭,就算省吃儉用,也最多隻能夠支撐一天左右,剩下的時候,我們去哪裡找吃的?這竹林裡一沒蟲子二沒鳥類,照這樣看來,想要打點野味來充飢也並不現實。總不能開口去找人要吃的吧,就算是如此,找誰,難道去跟甲瑪聃一起啃蘿蔔吃青菜嗎?
這件事徹底難倒了我和大毛,也怪我們之前沒有想到,而大毛當初被關押在這裡的時候,是每天都有人來給他送吃的,所以並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所以還是怪自己太缺乏經驗,同時也對此地的詭秘莫測,又多了一絲畏懼。
於是我和大毛一商量,打算無論如何,至少先把今天晚上捱過去再說,因爲晚上是有鬼市的,若是我們運氣好能在短短時間內看出端倪,也許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裡了。算了算時間,距離天黑大概還有兩個小時作用,於是我和大毛商量了一下,晚上鬼市開始的時候,他要全程天眼陪着我,讓我知道那個地方有什麼,但是不可輕舉妄動,不管發現了什麼,都一定要和我商量之後再做。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讓大毛自己先休息,養足精神,而我由於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心裡雖然畏懼害怕,但多少還存有一絲興奮,也許我們這個行業的人就是如此,越是覺得神秘的事情,就越發的有興趣。於是我就一直蹲守在門邊,透過打開不大的門縫,偷偷朝外張望。到了天剛開始擦黑的時候,原本四周圍安安靜靜的環境突然變得有些嘈雜熱鬧了起來,一路走來幾乎都關着房門的那些屋子,或多或少都能夠從屋裡看到透出來的燭光,有人咳嗽的聲音。有人在念經的聲音,有人發出那種用刀在砧板上切菜的聲音,倘若只是聽聲音的話,絕覺得這裡一派壯觀的社會主義生活氣氛,可是當這聲音結合戶外那不同尋常的動靜時,就讓我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種感覺就好像曾經聽師父的一個和尚朋友說起佛經裡的十八層地獄。陰森詭譎稀奇古怪,正是這種不明所以的畏懼感,讓我第一次對這個叫做三川鬼市的地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天一旦開始黑,黑下去的速度就會比較快。沒過多久,我就只能夠看到一些屋子的輪廓了。而在這個時候,許多房屋裡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人們開始前前後後地提着燈籠,揹着竹筐和木凳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在我們那個年代,由於已經通電,所以人們要麼用手電筒,再不濟就是蠟燭。卻很少會看到人手提那種白紙糊的圓柱形燈籠,這樣的燈籠當初我跟着師父學手藝的時候,只有做死人法事的時候纔會用到。而這些陸陸續續從屋子裡走出來的人,幾乎人人手裡都提着一個差不多樣式的燈籠,看上去很像是一支送葬隊伍。
而最讓我感到稀奇的還不止這些,因爲我躲在門縫後面。透過縫隙我能夠看到許多人從我面前走過,他們有的手持招魂幡,有的手裡拖着一根麻繩,時而我還能夠聽到那種有別於正常人的體重,而發出的很重的腳步聲,就好像這些人身後還跟着一個體型巨大但是我卻看不見的人,每一次沉重的腳步都在提醒着我:他們牽着的是鬼,全都是鬼,而並不是人!
短短十多分鐘的時間,從我們門前經過的人已經有好幾十個,也許是因爲先入爲主的緣故,當我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把這些人想得更加陰森了些許。而這些人都各顧各地走着,完全不和其他人交流,就如同這裡就只有他一個人的樣子。而通常如果說古鎮上擺攤,大多會選擇在自己家門口,爲什麼這些人明明住着這些房子,卻要走到另外一頭去擺攤?
大毛這時候早已經沒有休息了,我轉身去問他,咱們什麼時候出去?他說等等一會兒,大概二十多分鐘,等那些攤位基本上設定好了之後,咱們再出去。於是我接着繼續在門縫裡張望。只見慢慢開始有些攤販把擺攤的位置設得越來越靠近我們住的這間屋子,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些人是從這條長街的另一頭開始,挨個按照先後順序朝着長街的尾端鋪設攤點,既然此刻我的門前已經有人開始坐下襬攤了,那就意味着他的周圍是有鬼魂的。而此人的背後就是我們的房門,會不會那些正在被他販賣的鬼魂,此刻就充斥在我們這個破屋子裡?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退後了幾步,朝着大毛靠近。大毛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麼,他望了我背後一眼,然後對我說,放心吧,這些傢伙都被拴着,雖然在看着咱們,但是不會過來的。聽了大毛的描述後,我忍不住回頭朝我身後望了一眼,似乎那看上去空空蕩蕩的地方,此刻在大毛的眼裡正站着好幾個鬼魂,清一色地轉頭望向我。雖然沒有很害怕。但是那種感覺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我和大毛就待在裡屋靜候,等了差不多足足二十分鐘。
隨後我和大毛就起身準備走出屋子,但是由於門口有鬼魂,而且已經被擺設了攤位,我還一度擔心會引起別人的不滿,可是誰知道從我們打開門,到跨過對方的攤位,再到走到長街之上,門口那個人竟然全然沒有反應,甚至是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先前聽大毛說起過,這裡的人基本上不會互相溝通,買賣的時候全靠手比劃,爲的是不讓身後的鬼魂記住自己的聲音。所謂入鄉隨俗,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我還是決定暫時不要亂說話,就算一定要說,也要輕聲一點才行。
當我站到長街上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白天還冷冷清清的長街,此刻兩邊都坐滿了賣東西的小攤,因爲我們這間屋子已經靠近長街的一頭,可就這麼目測過去,似乎也有一百多個攤位。身邊的那些燈籠在黑暗裡似乎就成了區分每一個攤位的指示燈一樣,但是雖然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好像是在火車站月臺上互相併不認識的人,雖然人多,但是卻也安安靜靜的。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雖然在此之前曾經在心裡對這個畫面有過一定的幻想,可當真正見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非常吃驚。我努力剋制住怦怦狂跳的心臟,在大毛的帶領之下,先走到了長街的一頭,這裡算得上是鬼市的開端或者末尾吧,然後反方向朝着另一頭開始慢慢走慢慢逛。
其實這裡的人很容易區分,坐在道路兩邊的,清一色都是帶着鬼魂來賣的商人,而像我和大毛這樣慢吞吞走在長街上的人,就全都是來買鬼魂的。如果說賣鬼魂我還能夠理解的話,那這些買鬼魂去的人。又會是一些什麼人,於是我默默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人大多都看上去有些奇怪,或許是有些人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相貌,大晚上的還帶了黑色的眼鏡,有的人甚至還在脖子上包上了圍巾。然後將圍巾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這個和大毛的面罩有着異曲同工之處,而還有一些人則毫不遮掩,甚至還有一男一女挽着手好像真的在逛街一樣,而那對男女都已經看上去五十多歲的人,男的穿着小西裝,女的穿着旗袍,一副民國時期的打扮,而他們看上去表情輕鬆,在每個攤位都會逗留片刻,就好像真是在逛夜市一般。
我和大毛就這樣和這些人擦身而過,那些攤位上就如大毛說的那樣,排列着許多小竹牌,上面寫着鬼魂的種類和屬性,但是都沒有標註價格,於是我好奇走到一個攤位前,伸手隨便指了一個牌子,對方就跟我比起幾根手指頭,意思是在要價,然後我擺擺手接着離開。
我從未見過這樣買賣東西的,我就好像在跟一羣聾啞人打交道一樣,雖然不能說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對,但總覺得感覺不對勁。就在這個時候,大毛突然表情一陣緊張。然後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