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眯眯地問秦不空,怎麼,你也注意到她了對吧,這裡的護士一個個都板着臉,跟面癱似的,還很少看到這麼漂亮的呢。秦不空哼了一聲說,漂亮有什麼用,再過幾十年,照樣是張老皮。
我笑着說,那是因爲你一生缺愛,不懂得欣賞。一把歲數了,就別學着我去看小姑娘了。秦不空說,誰稀罕看還是怎麼的,這姑娘小小年紀就會撩人,連我這老頭都撩,那可不是什麼正經姑娘。松子在一邊也笑着問秦不空,秦前輩,這你就胡說了。你不故意去盯着人家看,怎麼知道人家在撩你?
松子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我卻沒笑出來,因爲我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爲我幾乎一直都在瞄那個女護士,她只有在其他護士拆線的時候是一直盯着松子的方向的,離開的時候那個微笑明明白白是衝着我來的,可爲什麼秦不空說是在撩他?於是我問秦不空,你剛纔說那女護士是在撩你,她是看着你的?秦不空說是啊,不但看着我,還衝我拋了個媚眼呢,你說現在這小姑娘怎麼一個個都不學好
話還沒說完,秦不空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他望着我愣了兩三秒然後問道,你當時看她的時候,她是看着你的對吧?我點頭說是。秦不空又說,可我看到的卻是在看着我,而且這些護士進來的時候都湊在牀邊,爲什麼就只有她不進來,而是站在門口?我補充道。沒錯,而且大家都戴了口罩,只有她沒戴。
松子似乎也聽出了我們的擔憂,但是他好像並沒有留意到護士們在給他拆線的時候,門口還站着另外一個女護士。
秦不空站起身來,有些警覺地盯着門口。但慢慢將腳步移動到了我的身邊,然後問我說,搜神記裡對“魅”的記載,你還記得多少,背出來給我聽聽。這些書都是我最早學藝的時候看下的,初次接觸到這些文化的時候,覺得非常稀奇,於是對於那些距離我生活很遠的奇聞,總是不由自主地記憶特別深刻。於是我立刻背誦道:
“魅”從鬼聲,“未”表枝葉招展、花香襲人。擅做喜人狀,食其精,飲其血,以強自身
背誦出這幾句之後,我突然停頓了,並不是因爲不記得後邊的內容,而是這才發現,原來對它的描述,竟然跟松子遇到的情況極度吻合。而那句“擅做喜人狀”,換成白話的話,就是喜歡裝扮成別人喜歡的樣子。換言之,也許我看到的那個護士,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而秦不空看到的,卻未必和我看到的一樣。只不過他比較嘴硬,不承認罷了。
於是我問秦不空,你的意思是,剛纔那個護士就是“魅”?這也太荒唐了!千年之前埋下的石頭盒子,怎麼會是一個新中國的護士!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理由很弱,但我依舊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秦不空說。也就是咱們都是男的,如果咱們都是女人的話,估計看到的就是一個帥哥了。魅是靠吸食人的精氣和血液來強壯自身的,吃過鬆子的血,追蹤到松子的行蹤,並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你難道沒注意到,拆線的時候,那個女護士竟然全程都是一副微笑看着松子嗎?
我說我注意到了,這麼說來它是根據松子的血而變幻到了這裡,這是要繼續追殺的意思嗎?我們又沒有挖洞,那我們爲什麼能夠看見?秦不空說。我們雖然沒有挖洞,但是你畢竟是看到過那個洞內的女鬼的,說不定也就因爲這樣,咱們都被牽扯到其中了吧。說完秦不空朝着門口的方向一指說,搞不好這個女護士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別人都看不見,要不然的話,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人?
我心裡開始有些害怕,其實是比較難以接受在這樣一張美麗的外表下,竟然是早前看到的那個骯髒的鬼魂。而秦不空的推測看起來也似乎情理通順,或許這整個醫院裡,能夠看到那名美女護士的,就只有我們幾個人。
我問秦不空現在怎麼辦?他說暫且靜觀其變。不要打草驚蛇。反正咱們明天就出院,這期間保護好自己就行。
但是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即便裝得再像,也不可能當這件事完全不曾發生過。從那之後直到晚上,我一直都處於一個神經緊繃的狀態,就連去上個廁所,都要四周圍打量一下那些護士們。她的美麗是讓人一言難忘的那種,所以如果她再度出現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就認出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夜裡,發生了白天的事情之後,我和秦不空都決定我們倆輪流睡,病房裡始終要保持一個人是清醒的。松子的病房是兩人病房。他睡在靠近門的這張牀,在更加里側,還住着一個老病號,起碼我們送松子住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住了挺長時間了。而當天晚上我和秦不空輪流休息,我連煙都不敢抽。因爲抽菸必須要走到戶外,如果我出去抽菸的話,秦不空和松子就是一個沒人防備的狀態。
大概在熬到了夜裡差不多兩點的時候,其實什麼古怪情況都沒有發生,秦不空甚至在頭一晚9點多打算先睡的時候,將自己的蠱鈴掛在了松子的牀頭。倘若有什麼東西接近的話,他蠱鈴內那一段大蛇的七寸骨會叮鈴作響,達到提示我們的效果。可是一切都是自己嚇唬自己,至始至終蠱鈴都沒有想過。兩點左右我有些睏倦了,想着再堅持個半個小時,就把秦不空給叫醒,換他來接着守夜了。就在我幾度都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從病房內側的病牀上,傳來一陣非常細微的呻吟聲。
那聲音非常非常細,即便是在安靜的環境下,如果不仔細聽的話,也是有可能輕易地將其忽略掉的。可由於我是在半睡狀態。任何一點輕微的攪動都能夠讓我迅速恢復神智。起初我還以爲是這個老病號晚上說夢話的時候在呻吟,沒準人家正在做一個香豔的美夢,可他的聲音在驚醒我之後,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這種急促很像是一個本來就氣短的人,偏偏還劇烈地跑動了很久一樣,似乎是緩不過氣來一樣。伴隨着這種聲音。我還聽到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一塊打溼了水的毛巾,有人正在從毛巾上吸水的感覺一樣。
由於我本身就比較警覺,在發生了白天那個美貌護士的事情之後,我更是有些神經質了,因爲一個人在呻吟的時候。氣是從內往外的,但是發出那種呼嚕呼嚕的聲音,卻是從外往內。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時做到這兩個不同的姿勢的,這引起了我的注意,於是我站起身來,手裡捏着手電筒。但是並沒有打開,躡手躡腳地朝着裡側的牀走了過去。
兩張病牀之間,是拉上了一個布簾子的,據說這樣能夠相對保護好病人的隱私,也給了病人們各自的私人空間,畢竟在當時的那個年代,有些人還是會對自己的病比較忌諱。所以如果我要看到裡側病牀上的情況,必須先從秦不空的身邊越過,然後再探着頭才能夠看見。而秦不空畢竟是老人,所以他沒有辦法像我一樣坐着就能夠入睡,於是他是將兩個凳子拼在一起,然後把腳非常不雅地搭在松子病牀的牀尾。這意味着我如果要麼跨過他的腿。要麼從他腿下鑽過。儘管很不情願,但是對比了一下發現還是鑽過去發出的聲音會更小,於是我慢吞吞地跪在地上,然後儘量不發出聲音地爬了過去。
站起身子,半彎着腰,我就將頭湊到布簾子邊緣。想要看看這個老病號到底在呻吟些什麼,可當我剛越過布簾子,夜晚的光線太弱,讓我只能夠看到一些輪廓。而即便如此,我也看到老病號的牀邊,似乎有一個隆起的一堆東西。而且這個東西,甚至還會動。
當下我並沒有察覺到這東西是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不正常,而下一秒,那個隆起的東西竟然越變越高,最後變成了一個站起來的人影。從輪廓來看,竟然是個女人。我當下立刻就聯想到,也許剛纔她只是彎下腰在吸食什麼東西,從而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而現在站起來,那應該就是察覺到我正在偷看了。
當時有一種不要的預感瞬間襲來。因爲我一直待在病房裡,中途也沒有入睡,這個鄰牀的老病號晚上並沒有人在留守陪伴,如果有人進來的話,我是一定會察覺的。而今這個女人的人影,卻讓我直接聯想到了白天的那個女護士。於是我沒來得及多想,立刻擰亮了手電筒,在光束亮起來的一瞬間,我就對準了那個人影照射過去。
怎麼說呢,此刻我手電的光束,竟然好像是醫院的x光機一樣,餘光漫射下。我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那個人影正是白天的女護士,而當燈光正中心照射到她的臉的時候,竟然忽閃出一副骷髏的感覺。
這還不算什麼,而她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看着我,滿嘴都是鮮血,還拖着一根長長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