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起身,對我施一個大禮,說道:“此事事關小兒性流公子搭救。”
聞仲旁觀,皺眉不語。
“侯爺不必如此大禮,”最初的驚詫過後,身後梅伯發聲:“聽聞侯爺有百子,不知說的是哪一位?”
姬昌收了手,仍舊是望着我,說道:“清流公子該知道,姬昌講得是何人。”
一剎那三個人都看向我。
風從湖上來,碧綠色湖水微皺。帶着一絲潮溼氣息捲入亭子。
我望着姬昌,看他眼底一抹痛,只覺得胸口無比憋悶。默然一會,伸手,輕輕地指了指天。
聞仲眉頭皺的越發緊,梅伯張口,似要解釋:“公子是說……”他說不下去,因他也不瞭解我的意思。
我卻看着姬昌,我知道他該明白。
姬昌的臉色果然變了。
“不必梅大夫解釋,本侯知道。”他喃喃地,頹然垂下雙手,“公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
我不忍看他面色,站起身來,做了一個告辭手勢。
姬昌也不還禮,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我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
聞仲卻一會看看我,一會看看姬昌。
我搖搖頭,向着來路走去,心內想:這個忙,我幫不上。
他既然能預先算的百子損其一,就該知道那是天命。
既然是天命,爲什麼還指望能夠挽回?
可見姬昌是愛子情切。但我同他非親非故。同他的公子也素未謀面,沒有理由橫行插手。行這種逆天命之事。
上次擅自救了梅伯,就聽了雲中子無數嘮叨,他說我做事不計後果,擅亂天命,小心日後業報。
我怎能一錯再錯。我拂袖向前走。
聞仲忽然起身,大踏步追上我,攔在我身前。
“爲什麼不答應?指天是什麼意思?”他望着我。疾言厲色問道。
我看着他:你叫我怎麼回答?
梅伯追上來,站在我跟聞仲身旁,似乎是怕他傷我。
我斜斜邁開一步,想要避開他。
聞仲伸開雙臂攔住我:“不能走。”
我皺眉怒視他:怎可如此蠻橫,姬昌都不言,你扮什麼拔刀相助。
身後卻傳來姬昌嘆息地聲音:“太師。切莫難爲清流公子,是我冒昧了。”
聞仲不語。
姬昌又道:“是姬昌糊塗,方纔還說什麼‘聚散無常,不必強求,緣來則聚,緣去不留,冥冥中自有定數’,輪到自己身上卻亂了方寸,呵……糊塗。”
輕輕腳步聲響。
我回頭看,那白衣的胖老頭順着湖邊慢慢離開。
風吹來。躑躅地影子。如此落寞。
聞仲冷冷一哼,瞪了我一眼。轉過身。向着姬昌方向追去。
我回頭看着他魁梧影子追上姬昌,面色焦急。問長問短,姬昌最先搖頭,後來便好像被他說動,低頭沉思。
心頭一動。卻也不做停留,繼續邁步向外走。
出了大門,上了馬車,聞仲兀自沒有出來,我只得跟梅伯先回太師府。
回了府內,哪吒笑嘻嘻從房間內走出,見了我,撲過來拉着袖子問:“清流,你終於回來了。”
我伸手摸摸他的頭頂,同時掙脫袖子,解了罩在外面的紗衣,搭在旁邊的屏風上,一邊問:“我不在,你可闖禍了不曾?”
“怎麼會。”哪吒笑吟吟地,“我向來最聽你的話,怎麼會闖禍呢?”
我看着他一臉狡黠的樣子,終究是不放心,左右看了看,覺得少了點什麼,於是便問:“對了,那小蝙蝠妖怪呢?”
“那個醜怪?”哪吒捂住嘴竊竊笑起來。
我看着他神色,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問:“你、你不會把他給……”
“你說過不要傷他,我自然不會傷他啦。”哪吒收了手,“你總是不信我。”他嘟起嘴。
我放了一顆心,才笑道:“總是你前幾天鬧得太厲害,叫我不放心麼,乖啦,蝙蝠妖在哪裡?”
哪吒見我這樣說,面色才緩和,卻說:“那傢伙跟我頂嘴,被我吊起來了。”
我吃了一驚:“吊起來了?”
哪吒嘎嘎又笑:“沒事啦,看你緊張的樣子,多麼好笑,那蝙蝠妖慣常就是倒吊着地,吊不死,不過我捆住他手腳將他吊起來,想必對他來說是第一次。”
我仍舊皺眉:“爲什麼他會跟你頂嘴呢?”
哪吒笑着爬到牀上坐好:“我也不知道,小小妖怪膽大包天了,我只不過說那姓餘的很不夠意思,不說一聲就走了,真不是個好人。他就對我說其實不是那樣的,如何如何。聽得我心煩,就把他綁起來了。”
“只是這樣?”我愣住。
“當然,若不然的話,他跟我動手,還有小命在麼?”哪吒笑着,又說,“清流,你出去做什麼了?是有要緊事麼?”
我聽他問,情不自禁垂了眼睛,踱步到牀邊同他並排坐下。
“是什麼事,好像很難辦麼?”哪吒的眼睛驀地亮起來。
我苦笑看他一眼,他初到朝歌,沒有朋友家人,更無人敢同他玩,只有一個人無聊出外捉妖,現下聽我的吩咐,收斂了好多不再肆意出外,自然悶得厲害,聽說有事情做,頓時精神大振,小孩子愛熱鬧心性,唯恐天下不亂,也是理所當然。
“這件事情。恐怕連我也無法插手。”我嘆了一聲。
“是什麼事?”哪吒眼睛亮晶晶看着我,很是渴求。我看他神色。料知若是我不告訴他,他一定不會罷休,因此說
是西伯侯求我救他子嗣。”
“啊?”哪吒驚了驚,又問,“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清流你也不能救?”
我望着哪吒。一時不知要怎麼解釋,若說起天命這回事,以他地固執任性,卻十有是不會聽從地。
忽然想到蝙蝠妖,於是道:“你把小蝙蝠吊了多長時間了?別把他弄死了。”
哪吒見我不回答,雖然不樂意。卻也不敢反駁,只說:“只不過三兩個時辰而已啦。”
我推他一把:“快去將他放開。”
他跳起來:“好啦好啦,你對一個妖怪也這般好,卻說自己救不了一個凡人,真是的……誰相信啊……”
他嘟嘟囓囓出門,我卻被他說地心頭微微震動。
我真的,連一個凡人都救不了?
天命,當真是這般不可違抗的麼。
我嘆一口氣,不語。
大概隔了一個時辰,聞仲回府。
然後我便聽得外頭隱約嘈雜。叫了梅伯來問。卻說是聞太師派了一對兵馬出城,不知是做什麼。
我聽了之後。微微冷笑。
聞仲必定是從西伯侯那邊打聽了消息。所以想幫他一把。
只是,此乃天數。豈是人類之力量可以改變的?
好幼稚。
我搖頭的功夫,看到哪吒跟蝙蝠妖相繼出現門口。
“走啊,我可沒打斷你的腿,你別裝。”哪吒對着旁邊的蝙蝠妖惡聲惡氣說。
蝙蝠妖瑟縮了一下身子,隨即卻擡起頭說:“我可沒裝,實在是腿麻了走不動嘛。”
哪吒撇撇嘴:“你是妖怪耶,不過被吊了兩個小時,怎麼弱不禁風地跟人類似地?也不怕丟妖怪的臉。”
蝙蝠妖氣地耳朵都豎起來:“我是妖怪,可也不代表我能隨便被摧殘啊。”
哪吒翻翻白眼,拉長聲音說:“切……摧殘?”
蝙蝠妖嘴一撇,薄薄地雙眼皮眼睛一擠,忽然掉出幾滴眼淚來,同時他張開嘴,發聲大哭,看樣子竟甚是委屈。
哪吒嚇一跳,急速看了我一眼,才跳進門來,拉着我袖子說:“清流清流,你看到了,我可沒動他,他自己哭的,真是莫名其妙。”又扯着脖子說,“你究竟是蝙蝠妖還是雨妖啊,這麼多眼淚!”
蝙蝠妖伸手遮着眼睛,哭得更大聲。
我啼笑皆非看着,心想有這個小妖怪在,難怪哪吒會乖乖聽話不出去惹禍,這兩個鬥起嘴來,倒也不寂寞。
只不過這妖怪法力高強,縱然嘴巴厲害,若一時嘴快將哪吒駁倒,恐怕哪吒就會用武力鎮壓,因此才被吊了兩個時辰,現在又被哪吒擠兌,所以才忍不住哭起來吧。
“好了,別哭了。”我走到蝙蝠妖身前,拉了一把他地衣襟。
蝙蝠妖聽我聲音,嘴巴咧的更大,我攤開雙手,有點毫無辦法。而哪吒則氣勢洶洶威脅說:“你敢再哭一聲試試看,我就把你吊起來然後用鞭子抽。”
這話倒很有效果,那蝙蝠妖即刻收聲,呆呆地看着我跟哪吒,眼角還帶着一滴殘存淚水。
我看的好笑:“哪吒,不要總是欺負嚇唬他。”
哪吒得意洋洋說:“他是妖怪,當然要被我欺負。”
蝙蝠妖嘴角一抽,又要哭的樣子,一看到哪吒瞪眼,便又重新忍住。
正在調解這邊,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聽這沉穩氣度,倒好像是聞仲來了。
我看了哪吒一眼,正對上他的目光,眨眨看着我,說道:“好像是聞大叔啊。”
我點點頭,望一眼蝙蝠妖,說道:“你帶他先離開。”
蝙蝠妖聽這話,嚇得臉色又變,我只好再加一句:“別欺負他。”
哪吒哼了一聲:“我也不總是欺負人的,其實我也很弱小,清流,你別忘了關心我。”他眨眨眼,無辜地望着我。
我覺得好好笑,只好低聲安撫他說:“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弱小的哪吒公子,等我做完事情之後再去關心你怎樣?”
“你別忘了就好!”哪吒這才重新露出笑容,一把抓住蝙蝠妖手腕,“走啦走啦,笨妖怪。”
兩個人拉拉扯扯前腳出了門,後腳聞仲的腳步聲就停在門口。
只是奇怪,他站了一會,卻不曾進門。
我站在房中,覺得奇怪。
聞仲站了一會,似乎嘆一口氣,轉身向着來路走去。
我詫異地皺眉,覺察他氣息遠去,於是邁步向着門口走去,想看他到底搞什麼鬼,耳畔卻聽得那腳步聲去而復返,這次竟來的甚急,我正在心神恍惚想他爲何會這般猶豫,所以沒停住腳步,走到門檻的瞬間,不防眼前人影一晃,光線頓時暗下來,而聞仲高大地身子已經赫然出現門邊上,邁步向着裡面就闖。
他身子向前帶來地那股凌厲氣勢衝來,腿一邁的功夫,身子正撞上我,我悶哼一聲,身形一晃向後倒去,百忙之中伸出手要抓住門扇穩着身形,腰上卻被什麼一握,驚詫低頭看,卻是聞仲地手臂將我攔腰抱住。
那寬大地手掌幾乎握住我半邊腰,手心的熱度透過夏日單薄地衣衫傳入內裡,我臉上一熱,腳下一踏要站起身來。
就在這尷尬光景,耳畔聞仲卻忽然開口問道:“清流,你究竟是男是女?”
好像一個驚雷滾滾而至,我身子一僵,無法開口。而他手上用力,將我身子扶正,另一隻手伸出,牢牢地握住了我左邊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