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道者是突然出現的。”流光掩了身上袍子,說。
我轉過身,深呼吸閉上眼睛,耳畔聽流光的聲音繼續講述:“以前從未見過,看起來很是仙風道骨,眉心天眼若隱若現的,我一見他,就知他比太師更加厲害,只是,當時還不知道他是敵是友,直到他主動手出手。”
白衣,仙風道骨,天眼……呵呵,果然是他麼?
“只是他着實太過凌厲了,看樣子招招逼命,我們不知敵方何時會請了這麼厲害的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太師差點被他所傷,我沒有辦法,只好用了點法術,不料他便盯上了我,我至今仍記得他臉上那種笑容,說不出來,卻叫人毛骨悚然,”流光的聲音略帶顫抖,“我快,他比我更快,兵器一揮,冰冷的氣息貼在我頸間,一瞬間流光還以爲……”他低了聲音,“不能再跟……清流大人你相見了。”
我屏住呼吸聽這一切,生死一線的感覺同流光感同深受,顫聲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他只是說……”流光躊躇,隨即說道,“他說了三個字,可是流光並不懂的什麼意思。”
“是什麼?”我轉過頭,看着流光。
流光眼中露出恐懼跟疑惑交織光芒,飛快看了我一眼,終於慢慢說:
“他說——……‘你也配’。”
我感覺有人很惡意地狠狠給了我一拳,正中心臟。忍不住伸手捂住那裡。
流光上前一步,扶住我的肩。眼睛眨了眨,才問:“大人你可認得那道者是誰?”
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不認得他。
我寧可不認得他。
流光嘆一口氣:“大人不認得最好,那人身上煞氣十足,靠近一步都心底生寒,幾乎讓人渾身血液都冰凍,正是我等地剋星。”
我身子一僵。
流光即刻察覺。垂下雙眸,彷彿覺得自己有點失言。
我看着流光,他眼眸低垂,長長睫毛一動不動,長髮垂在兩頰,看起來如此乖靜。只是頸間那道血痕,觸目驚心,更叫我憤恨。
但是他說煞氣。
楊戩的身上,果真有煞氣嗎?麒麟是仁獸,不適合靠近殺戮太近,但流光是戰麟,天生註定助戰神行事,所以縱橫沙場如入無人之境。如今聽流光地口氣,是那煞氣足夠大,大到他都無法承受。所以才說出“正是我等的剋星”這種話。但是……
爲什麼我沒有感覺?爲什麼當楊戩在我身旁之時,我全無感覺!
我忽地想起在下山之時。元始天尊給我的批語。
他說:清流。你心底——有殺機。
難道,是因爲我心底有殺機。所以,纔會察覺不到楊戩身上的煞氣,又或者……還有其他原因,譬如他在我面前……
我苦惱不堪,搖了搖頭。
流光的手順着我的肩頭滑落,柔聲說道:“清流大人,不要爲此煩心了,這傷折磨流光多日,早就習慣,雖然無法痊癒,可幸虧也沒有大礙,只是偶爾痛一些罷了。只是流光不知爲什麼紫麟真氣靠近的時候會如此反常,呵,流光隨着太師徵南走北,此類情形遇地多了,大人不必爲流光擔憂。”
——只是偶爾有些痛?
恐怕不止是有些痛吧。
我心底痛恨,半晌才擡頭看着他:“流光,”最終無奈地嘆一聲,“以後若還是見了那人,你便早早躲開,知道了麼?”
流光望着我,眼睛一眨,嘴角露出笑容,說道:“我聽大人的。”
我點了點頭,望着他柔善樣子,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不過你放心。”
他歪着頭,略見疑惑:“大人是何意思?流光不懂。”
我握着流光的手,彷彿發誓一般,恨恨地說:“我向你保證,若是那人日後還敢傷你,我用盡所有辦法,也必定要殺了他!”
“大人。”流光的身子輕輕抖動,雙眸露出感激神色,但嘴脣卻有點發白。
我看到,即刻鬆了手。
他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有點難看。
我心底略覺得內疚:我妄動殺機,就不該離流光太近。讓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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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兩兩無言的時候,聽得外頭熟悉地聲音響起:“太師,這時候清流公子應該還在休息吧,我們這樣……”是餘先生,似乎在勸着什麼。
“本太師分明看小傢伙跟麒麟玩的很開心,哼哼,卻不理本太師,太叫人不爽啦,我一定要去看看!”中氣十足,是聞仲的響亮聲音。
“可是太師……”
“餘先生,你趁着本太師不在,居然擅自陪着那小傢伙去了東海,本太師還沒有追究你的罪行,你最好給本太師收斂一些,眼神也好使些知道該站在哪裡……”他忽然威脅般。
“咳,太師大人,屬下知罪啦。”
雲中子那傢伙裝模作樣地說,想必也知道,我已經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我對這兩個人略覺好笑,隨即又皺了皺眉,聞仲來這裡做什麼?
回頭看流光,他卻望着我,眼神奇異,忽然問:“清流公子,餘先生是什麼人?”
原來流光也看出雲中子來歷不簡單。
我略微一笑:“一個不相關的人,不過他……很好地。不會有危險。”
“哦。”
睛一眨,應了一聲。隨即又說,“太師要過來了,了結界吧。”
我也知道聞仲非常人,若是被他發現我在這院裡設置結界,恐怕也要對我起疑心。於是答應一聲,流光則輕輕一轉身,重又變作獸態模樣。低低地蜷縮在牀邊。
我揮手一拂袖,淺淺白光自袖子內散出,設置在院落周圍的結界頓時如玻璃碎片,碎裂同時,化爲虛無。
就在我轉身地瞬間,聽得聞仲的聲音自院落月門便傳來:“吆吆。爲什麼覺得這麼奇怪地氣息,嗯……小傢伙,你住地地方好像還很有幾分仙氣哦!”果然是紫星將臣之身,感覺十分敏銳。但難得他口沒遮攔到想說就說。
旁邊餘先生不動聲色說:“屬下怎麼什麼都沒察覺,太師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聞仲回頭,對着他嫣然一笑:“小余,你也知道本太師敏感?”
餘先生腳步一停,便不動聲色向後退了一步。
聞仲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這叫做神奇第六感,本太師征戰沙場多年,培養出來的感覺無比敏銳。數次在本太師從性命攸關之時。便仗着這異於常人地敏感才闖出生天。”
這廝捉住機會,又開始自吹自擂。
“太師好勇。屬下等望塵莫及。唯有對太師地風采致以十萬分嚮往跟敬仰。”餘先生拱手。
“哈哈哈,崇拜吧。敬仰吧,讓讚美地話來地更猛烈些吧,本太師撐得住。”聞仲哈哈大笑,腳下也不停着。
我嘆一口氣,對上地上的流光的眼神。
那黑珍珠般的眼睛望了我一眼,隨即便側過去,彷彿有一絲靦腆,哈哈,真是奇異啊,流光居然會選這樣的人做主人。
不過想必,他也是身不由己地,一如我的將來。
也真是奇異,聞仲這直白粗魯,甚至帶一點不羈的性格,居然也能當紫星將臣。
英明神武古往今來絕冠天下的聞仲聞太師進門,便毫不客氣地霸佔了我的牀,東拉西扯,詢問家常。
我本以爲他看一圈自然會走人,礙於長久不見,開始還用眼神敷衍他,不料他居然是如此的健談,嘰裡呱啦說個不休。
按照常理來講,這般風塵僕僕自殺場歸來,不是要有很多事物等着處理的麼,起碼也要自己好好休息一陣。他卻神采奕奕,毫無疲憊之態。而面對我的冷淡,他更是絲毫退意都無,自言自語的非常起勁。
終於在講完了戰場的事情,問過了我在太師府地事情,又說我“瘦了”之類污七八糟問題之後,他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憂國憂民地氣質。
“說起來,本太師還真的有點動怒。”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自顧自地說。
我瞥他一眼,已經再懶得搭話了,只好轉頭看着窗外,心想哪吒什麼時候會醒來呢。
最可憐是雲中子,他好死不死地變成什麼餘先生地樣子,身爲聞仲下屬,又不能眼見主上處於尷尬境地而不搭救,於是不得不扮演一個話搭子地角色,真是悲慘。當下問道:“請問太師,爲何動怒?”
我甚至能看出他表面的平和之下,眉端地一點隱忍不耐。心底暗暗發笑:不知道他會忍得聞仲多久纔會離開?
聞仲嘆氣之後,便說:“本太師昨日上朝,居然看到朝堂內多了幾根長大的柱子,問了旁人,才知道這東西名喚炮烙,居然是現在的皇后娘娘造出,據說是爲了懲治犯錯朝臣而設,真是聞所未聞!太過歹毒了。”他頗有點憤怒,雙眉皺起。
我聽得說到這個,才忍不住轉過頭來:皇后娘娘?姜後已經被廢,所謂的皇后娘娘大概就是指狐狸妲己了吧,看樣子在我們去東海這段日子,朝歌又發生了不少事情,怪不得剛入朝歌之時望着皇宮所在,妖氛瀰漫更勝從前。想必是妲己利用正宮的身份,做了好些爲非作歹的事情。
不過,想到她以往對我做的事情,我懶得再見她一面,更沒有心思去管。
“我還聽說好端端的姜皇后居然被廢黜了,現在那個,總有些妖里妖氣來路不正,可惜王上對她寵愛有加,不過,本太師一定要找個機會把她廢了!”聞仲的話裡帶着恨意,“我可是聽說,姜後死的很慘,昔日我也見過,——那位皇后端莊有禮,怎麼竟然……落得個如此下場……”
說到姜皇后,連向來口沒遮攔的聞仲也打住了話,臉上露出一絲遺恨惋惜神情。
我聽得門外腳步聲輕輕,走到門口,卻又停住,似乎是兩人一起前來。
感覺到那氣息,便知道來人是誰,昔日的朝中重臣,跟堂堂六宮之首,現在均再世爲人,忽然從旁人口中聽說自己的事,不知心底感覺如何?
妲己,你究竟還要害多少人,我究竟還能忍多久,或者,不必我動手的話……
想到這裡不由心頭一動:雲中子以前還企圖用木劍除掉那狐狸,現在看那狐狸無法無天,不知道會不會故技重施。
我望向雲中子。
他的臉色卻是一片淡然,半垂着眼皮聽着聞仲講話,只是在我看他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擡眼,回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