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兒膽戰心驚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坐在桌子前不言不語的主子,嘴裡訥訥了半天,那句'主子要不然咱們再把飯拿下去熱熱' 的話就是死活再也說不出來。
白天的時候他明明已去找過王爺身邊的惜玉,後來沒過多久廚房也送來了王爺吩咐今兒晚上給這邊加菜的消息,結果他這個主子就喜滋滋指使他們一羣人忙裡忙外的收拾,一門心思等着王爺晚飯時過來,但沒想不管他們怎麼等,這王爺都再沒見個蹤影,桌子上色香味美的菜就算再好吃,反覆熱過了三次以後也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美味模樣,他那主子剛開始還打發他出去打聽了打聽王爺到底什麼時候會來,但到後來就只剩下越來越發青着臉,直勾勾的盯着那桌飯菜不說話了。
他原本還能勉強壯起膽子勉強的寬慰他珠子幾句'別急、王爺可能有事耽誤了'之類的話,可這等待的時間越拖越久,他也只打聽到王爺下午練完箭後重新梳洗打扮就只帶着憐香從側門出了府,其餘連句可以算得上是交代的話都沒見留,弄得這雁兒心裡又急又慌,生怕他這最近脾氣好像有所收斂的主子耐不住火氣,一下把積聚起來的火全發在他身上,他這主子口利舌毒,一發起火來又是不管不顧,若茹葉真認定是他壞了事,那就算他有十條命也不夠讓他主子消火的。
雁兒在這邊越想心越跳得厲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按住胸口膽怯的吸了口氣,衣服下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稍微硌了他的手,雁兒猛然想起那是白天惜玉給他的佩玉,心中稍微暖了暖,心思往是不是應該再去找惜玉問問那邊轉了轉,可又覺得自己每次總是爲了給自己主子遞話兒而去纏人家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惜玉雖然身材相貌都長得男兒氣了些,又總愛嘴裡手裡的變着花樣的折騰他,可待他卻還是好的,這府裡府外想要攀上王爺府這根兒高枝的年輕男兒樹不勝數,這憐香惜玉模樣體面、又是王爺的貼身侍從所以想與她倆粘上關係的人也有的是,雁兒心裡也模糊知道惜玉會找上他一半是因爲他模樣還算整齊、一半也是因爲他是這府裡的人,兩人挨着近,雖說是給不同的主子當差可畢竟親近起來比起府外的人方便……
之前他主子得寵那會兒他就沒少爲了他主子的事去纏惜玉,他主子脾氣壞嘴也壞,在這大院子裡沒少得罪人,憐香平時爲人穩重,即使不喜歡誰面上也不會帶出來,但那惜玉卻是個敢說敢做的爺爺,心裡恨上誰就會變着法的找誰的麻煩,那兩人又是當今皇上配給王爺的人和本府的奴才身份地位不一樣,平時就算是月總管也禮讓她們三分,他主子大約也是察覺到惹上那個小太歲就算是王爺寵他,他也裡裡外外沾不到便宜,所以就說動他讓他去親近那個笑起來像個菩薩、兇起來卻又變成閻王的小太歲,說實話,他剛開始去勾引惜玉時心裡還是有那麼七八分的害怕,但沒想到真和那個人廝混到一塊時才慢慢覺出了那人其實也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傢伙。
他和惜玉的事兒他也不是沒偷想過什麼,但他年紀雖小,卻也懂得人情冷暖的一二,他原本是國舅家家生的奴才,而後又跟着茹葉來了這王爺府,從國舅府出來兩年,國舅爺至少還隔三差五的派人來看看他主子帶幾句叮囑話,可他在那邊的爹媽卻從沒託人給他帶過一句話,這麼算起來他別說沒個好出身,恐怕連個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在這王府裡的位子也是隨着他主子的被寵幸和被冷落上下浮動,不過因爲他這主子總是得罪人,所以要是在他主子正得寵時還算好,那邊王爺一旦有親近別的公子的趨勢,這院子裡的人就會把平時對他主子積攢下的怨氣發到他身上,怪模怪樣的話他聽過不少,只能替他主子默默的受了,這王府裡的人都不待見他們主僕的事他也只能能承多少就承多少,即使這樣,他那精明好強的主子也隱約察覺出不少,原本就壞的脾氣就更肆無忌憚的容易冒起火……
他在這王府裡被他主子連帶着連點好人緣都沒落下,唯一能算得上對他好的大約也就只有惜玉,而這份好裡十之八九還是他用身子換回來的,這種偷偷摸摸的東西能持續多久他也不知道,沒準兒哪天這主子真的失了勢,那惜玉又膩了他,他在這王府裡就真的一星半點的活路也沒有了……
"……"
雁兒正思量着要不還是去找惜玉打聽打聽王爺今晚究竟來不來,不經意間卻對上了茹葉緩緩望向他的冰冷的眼,一顆心飛快的跳了跳,雁兒膝蓋一軟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有些口乾舌燥的結結巴巴的說:
"主、主子您彆氣,是雁兒沒用,沒做好事……王爺那邊、王爺那邊雁兒再過去問問,沒準兒、沒準兒是真被什麼事給耽擱了……"
茹葉一對桃花杏眼冷冷的瞪着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的雁兒,雁兒心裡一慌,口裡忍不住顫顫巍巍的小聲道:
"主子……要不然您就先吃點兒……老餓着對身子不好……再不然、再不然咱就把這飯菜先撤下去……等王爺來了再重擺--"
"我等她!"茹葉惡狠狠的瞪了雁兒一眼,聲音彷彿在嗓子裡憋得太久一般一吐來就已變了調子,"我今兒就非要看她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雁兒被茹葉尖銳幹利的聲音刺得又是一抖,身上冷絲絲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茹葉冷冰冰的望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子僵硬得彷彿泥塑一般的雁兒,心裡如油煎一般翻滾着怒火和不甘,那日的溫柔纏綿現在想想還好像近在眼前,可將近十天的不聞不問卻總讓有種自己之前是在做夢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心胸狹窄,可是他就是忍不了!他爲了她,已經極力忍耐了多少日子?他要的不是她敷衍了事般的安撫,他只有她--只要一想起她對別的人笑、只要一想起她那雙溫存的眼睛在注視過他以後再注視別人他就恨不得狠狠咬自己幾口,用皮肉上的痛解了他心裡的那種難受!
他害怕--如果說他霸住之前那個性子綿軟的瑞珠是爲爭寵爭地位,那麼現在發瘋的想獨佔住她的他就是因爲他害怕--他從沒想過他會比以前還要戀上那個人,戀得他恨不得可以把自己化成一陣風,時刻的圍繞着她不離開她,他想讓那個人時時刻刻眼裡只有他,真的在心裡記牢他--他想讓,那個人可以抱住他,不停的在他耳邊跟他說'別怕--'
雁兒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心裡一陣不停唸叨着願菩薩顯靈讓王爺快些出現,他其實也是知道他主子心裡那種說不出的苦楚,他是他主子這樣子讓他害怕,他寧願、他寧願他主子還想以前那樣摔瓶砸罐的大發脾氣,也不願這樣心驚膽戰的看着他主子硬把一層層的火氣按下,壓實,他怕--
茹葉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子旁,面無表情的望着桌子已冷的透徹的飯菜,指尖插進手心裡的感覺讓他被燒得一片赤紅的心稍稍恢復一些清明,他已不想再等,他一定要抓住她,牢牢的抓住她,她要他永遠都記牢他--
雁兒聽到一直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子前的茹葉突然有了動作,擡起頭,當他看到茹葉走到牀邊從暗櫃裡拿出的暗色木盒時,終於忍不住心頭一顫,所有的驚懼瞬時都化作一聲驚喘全卡在了嗓子裡,只能一絲一縷的艱難的擠出一個乾啞的聲音:
"主子……您別……那個、那個是不能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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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1:28 PM《穿越文合集》第九章
四時花開2作者:宮藤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