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次睜開眼時她又看到了茹葉那張蒼白消瘦的小臉,那雙細細的眉毛即使是在睡夢裡也擰得緊緊的,剛開始她看到那張臉時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可隨着甦醒漸漸恢復了痛覺的身體卻讓她原本還有些昏沉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緊接着她開始記起自己自從那天昏倒在春航面前之後其實已經過了將近十天了。

搖搖晃晃的從茹葉牀上下來,瑞珠緩慢的拖着疼得要命的身子往屋外走,剛剛推開通向屋外的門,瑞珠就看到春航穿着一身軟綢的中衣中褲站在她面前,那雙如玉造般微涼的手擡起來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瑞珠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戰,春航一雙細柳般的眉毛立刻好看的皺了起來,下一秒瑞珠已被扶進了春航的臂彎裡。

"還燒着呢……你身上疼得厲害嗎?"

春航連扶帶抱的把瑞珠拉到搭在外屋裡的軟塌上,拉起被子小心翼翼的給瑞珠蓋好,瑞珠望着披上外衣想要再去拿藥的春航,忽然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低聲說:

"我不疼……這天還沒亮呢,你別老顧着我,不多睡會兒到時連你也病了怎麼辦?"

春航回過頭望了望窩在牀上拉着他滿眼固執的瑞珠,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有些猶豫的小聲說:

"那等天亮了你就一定要吃藥了--"

"我又不是小孩……"瑞珠微皺起眉低低的說了一句,春航瞧了瞧依然沒有鬆手打算的瑞珠,猶豫了半晌,終於輕聲道:

"你……你往裡挪挪吧……"

瑞珠望着眼角微微染上層薄紅的春航,臉上難掩喜色的'嗯'了一聲,在被子裡動了動,讓出個空地,春航又猶豫了再三,才稍稍的沾着牀邊躺了下去,瑞珠拉着春航的手一點一點膩過去。

"你……你別靠這麼近……小心我又像上次似的把你傷口碰疼了……"春航有點僵硬的又往牀邊挪了挪,有些訥訥的小聲說。

"我想挨着你……"瑞珠把頭偎進被子裡模糊的嘟囔道,春航感覺着身邊輕輕撲到脖子上的呼吸,心頭略微一樣的緊了緊,慢慢感覺身邊的人呼吸漸漸勻長了,春航又靜了會兒,慢慢的反過手,輕輕握住瑞珠一直拉着他的那隻手。

只是假裝睡着的瑞珠動了動,身旁男人特有的那種清新味道混着暖烘烘的熱氣鑽進瑞珠的鼻子,讓她身上那些痛似乎都稍稍減輕了些,那日瑞珠在臺階上昏倒之後,就被人連扶帶拖的就近弄進了茹葉房裡,原本是春航和月總管是顧慮着瑞珠提前回府的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才把瑞珠放進茹葉房裡,可是沒想到瑞珠這一昏就連睡了兩天兩夜,一直到那邊憐香和惜玉跟着去狩獵山莊接人的馬車招搖過市的回了府,瑞珠纔算稍稍清醒一些的睜開眼,心急火燎的憐香和惜玉看到自家主子就這麼憋屈的在外屋裡搭了個牀,原本立時就想讓瑞珠搬回自己的院子的,但卻沒想到昏睡了兩天都沒顯出一點毛病的瑞珠卻在要挪地方的時候突然發起燒來,嚇得府裡一干人趕快把前兩天都沒敢請的太醫急忙請到了府裡,太醫檢查之後說估計是在搬動的過程中又扯裂了傷口,結果傷口一下感染了炎症纔會起熱,這下沒人敢再讓瑞珠挪窩,瑞珠就這樣在茹葉的房裡住了下來,一干人爲了方便照料她,乾脆就把憐花閣裡的下人房略微打掃了一下就住了進來。

原本清桐等人還怕春航待在瑞珠身邊會暈血,但卻沒想到這原本稍稍聞聞血味就會吐得昏天黑地的春航公子這次不但沒表現出半絲怯懦,反而更加衣不解帶的沒日沒夜的耗在了瑞珠牀前,瑞珠人雖然燒着但神智卻還清醒,每次換繃帶時都想叫春航避開但春航卻雷打不動一般一直陪在瑞珠牀前,弄得瑞珠每次看着春航忍得發白的臉總是要心疼好一陣,憐香和惜玉原本都是瑞珠的貼身近侍,但見了春航和瑞珠的那副模樣,那兩人也就都知趣的故意避了,時時都留下機會讓自己那雖然傷得趴在了牀上、卻依然不老實的主子和春航親近。

原本按瑞珠身體的底子,這一次雖然傷得厲害卻也不應該拖得越來越厲害,但偏偏瑞珠的燒卻發得奇怪,每次都在覺得快好了的時候突然就又反覆了起來,相較之下反倒是裡屋裡的茹葉身子好的快,人雖然依然不能下牀,但自從那天拔光了壞血這人就眼見着慢慢有了起色,再加上蕈香和雁兒一直細心照料,聽說兩天前就已經開始可以吃肉糜粥了。

瑞珠雖然就和茹葉隔了一牆,但這裡屋外屋卻好像隔了一個世界一般,天氣進入冬天開始變冷,月總管怕外屋大容易走風,所以特意帶人挑着杆子掛起了一層加了皮的棉帳,又在棉帳裡支起了火盆,粗看起來到好像是在屋子裡蓋了個小帳篷般,既保暖又隔音。

這邊的茹葉還不能下牀,蕈香和雁兒又沒敢告訴他瑞珠就睡在外頭,所以過了這將近十天的功夫茹葉也不知道那如一塊石頭一般埂在他胸口的人就住在他外面,再說那邊的瑞珠,白天的時候倒還沒見她怎樣,但到了晚上這人就不安分起來,總是睡到一半的時候就突然悄悄的起了牀,一語不發的挪到裡屋去擠進茹葉牀上,第一次春航半夜醒過來發現她不見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但隨即一找就發現瑞珠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茹葉的牀。

春航在一旁看得心裡發酸,一同被驚起來的憐香和惜玉看那樣子反倒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能先這麼放着想等天亮再把自己主子叫起來,但沒想到第二天天沒亮瑞珠就醒過來自己又慢吞吞的挪回了外屋的牀上,惜玉在一旁旁敲側擊的小心問了,卻發現瑞珠對頭天晚上自己什麼時候爬上茹葉牀的事一點也不記得,衆人沒法多說,然後到了第二天晚上瑞珠依然如法炮製,就這樣每天半夜瑞珠都會夢遊一般的擠進茹葉的被窩然後到了第二天一早就又自己走了回來,衆人瞧在眼裡心裡明白這是自己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一顆心還是系在裡屋那人的身上,雖然憐香和惜玉過去全都對茹葉心有間隙,但如今看這屋裡屋外的兩個人全都又是傷又是病,模樣一個比一個可憐卻又一個比一個倔強,這兩個人心裡也就漸漸生起些許的憐意,雖然她倆依然還是不喜歡那個茹葉,可眼見自己主子喜歡茹葉的這顆心恐怕是改不回來了,也就只好對裡屋那個做了錯事的人放下怨恨就算是這樣不冷不熱的姑息了去。

瑞珠半夜夢遊的事,這邊春航和憐香惜玉雖然知道卻全都閉口不提,那邊茹葉因爲喝了四兒給配的安神藥總是睡得人事不醒更不知道,所以其他人也就全不清楚爲什麼瑞珠的病會總是好好壞壞的反覆個不停,只有這一連十天幾乎都是衣不解帶的守在瑞珠身邊的春航最清楚其中原因,春航把瑞珠總是悶在心裡的東西看得清楚,心裡,也就更是爲他看到的這份清楚而傷心。

天光大亮,憐香和惜玉端着熱水和毛巾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一直就沒睡實的春航聽到響動睜開眼,看到憐香和惜玉進了帳子,臉上靜靜的紅了紅,憐香和惜玉見她家主子又和春航公子睡在了一起,就連忙放下東西想悄悄退下去,誰知兩人剛動,一直閉着眼半臥半趴的窩在被子裡的瑞珠卻突然慢悠悠的睜開眼,輕輕的嘟囔了一聲:

"既然都起來了又躲出去做什麼……今天早上吃什麼?別又是素粥,吃得我也快跟着那粥裡的菜葉子一起變黃了。"

憐香和惜玉被瑞珠說得微微笑了笑,又都轉身留了下來,春航見瑞珠已醒,趕忙悄悄的鬆開瑞珠一直被他拉着的手,憐香和惜玉靜悄悄的服侍着瑞珠漱了口擦了臉,清桐也進來悄悄的服侍着他家主子洗漱了一番。

剛吃過早點,四兒就端着一個白布蒙的托盤進了來,瑞珠倒是不用人勸的喝了藥,但等喝完了藥看到四兒緊接着拿出來的東西時瑞珠的臉上就開始變得不那麼好看了。

"又、又要做嗎?"瑞珠面色有些發白的望着四兒手裡的玉石矸子,四兒面無表情的輕輕點了點頭,春航有些不忍的望了望臉上明顯露出懼色的瑞珠,想起那四兒即將要做的事,身上也不禁起了一層寒戰。

"好吧,那你稍微輕點兒啊……"瑞珠垂頭喪氣的點點頭,轉過身爬在了牀上,憐香和惜玉拿過了事先準備好的乾布和傷藥,四兒走到牀邊先拿小刀劃開了瑞珠身上裹的舊繃帶,春航望着瑞珠身上漸漸顯露出來的猙獰傷口,忍不住用力的攥緊了拳。

"你……"爬在牀上的瑞珠擡了擡頭,春航靜靜的搖搖頭,拿起一個軟帕輕輕擦去瑞珠額上沁出的薄汗,瑞珠白着臉笑了笑,老老實實的爬回牀上,斜着眼睛望着臉色也有些發白的春航。

沾了些膿血的繃帶全都被扔進了銅盆裡,四兒沾着些酒把稍微扯裂些的傷口四周全都擦淨,瑞珠背上一共有七八道爪傷,都在一側,幾條淺的早已經結了痂,只有肩胛骨上的兩條深的一直反覆不定,連着整側的肩胛都腫,想要那發炎化膿的傷口好起來的有效方法就是把膿血擠出來--之前瑞珠就經過這麼一回,實在是疼得沒法形容,讓這麼多天已經算是習慣忍痛的瑞珠一想起來還能感覺毛骨悚然,如今四兒就是要再下狠手,也難怪瑞珠會怕得有些想躲。

四兒把玉石的矸子放在了瑞珠的傷口旁,冰涼的觸覺讓瑞珠忍不住動了動,還沒等瑞珠多想,背後的四兒已開始痛下狠手,用力壓着那矸子在有巴掌長短的傷口周圍滾動,結着焦黃色病痂的傷口被擠壓得如同腐敗的葡萄一般'噗'的破了開,隨着四兒的每一次用力,夾雜着黃色粘汁的膿血從破裂的傷口裡被擠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救人啊--

瑞珠咬着被子在心裡嗷嗷的哀叫,一會兒的功夫她身上已冒出了密密一層的冷汗,憐香和惜玉在一旁看了心裡都開始不忍,站在一旁的春航更是看得眼裡慢慢涌上了水汽。

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四兒終於慢慢收了手,面無表情的給那看起來慘不忍睹的傷口重新裹了藥又包起來,四兒拿着沾了血的矸子和放了舊繃帶的銅盆一語不發的走了出去,弄得惜玉在一旁悄悄的咋舌,心道這個四兒公子冷酷的性子實在讓人受不了,看那模樣恐怕就算他面前趴的是他親爹他也能面不改色的下去手,這樣的男人做輔助還可以,若是收進房裡……也難怪她主子一直對這個皇上賞下來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恐怕是早就知道他的本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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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1:40 PM《穿越文合集》第一章

四時花開2作者:宮藤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