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拉回現世, 茉莉夏子的家。
一套維多利亞式的三層別墅,裝潢異常豪華,簡直讓人想犯罪。
空座町最大的醫院是她家的, 旗下還有自己的研究室。
不管哪個年代, 醫商總是油水多多。
我們當然恢復了關係, 但爲了不連累她的同事朋友們, 就只有我和她。
客廳, 我和她相對而坐。
她先數落一通我的不告而別,再抱怨道:“上野君,你也幫我勸勸宗弦, 滅卻師到底有什麼好的,一沒地位二不賺錢三吃力不討好, 還耽誤正經工作, 真想不明白。再這樣下去, 我的父母非強迫我們解除婚約不可。”
我急了,真解除婚約, 石田龍弦和石田雨龍從哪兒蹦出來?就算真蹦出來,某綜合大醫院的主人也不姓石田了。何況,棒打鴛鴦是該遭天打雷劈的。我斟酌了一番,道:“令尊、令堂和夏子的苦心,我想石田桑是理解的。只是……他身上一定揹負着最後一名滅卻師的尊嚴吧。夏子是喜歡一個懷抱理想, 恪守自己尊嚴併爲此不懈奮鬥的男人, 還是一個做着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過一天算一天, 越生存越索然無味的男人?”
“懷抱理想, 恪守自己的尊嚴併爲此不懈奮鬥嗎……”她勉強笑笑,眼神有點黯淡, “上野君看得比我清楚。一直以來,我竟然嫌棄那樣的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未婚妻,將來,也一定不是好妻子、好母親吧。”
我忙搖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夏子只是太爲他着急了。不管怎樣,有一顆時時刻刻都在爲他着想的心,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認真執着,一旦認準目標就全力以赴,在這裡果然是公認的高尚品質啊。
也是容易發展成偏執狂的品質。
她消沉片刻,眼裡突然迸出火花,“喲西!無論如何,我這個做未婚妻的,應該全力以赴地支持他纔是!然後,父母那邊我也一定努力想辦法說服。”
我笑笑點頭,“嗯!夏子,請加油!”
“就你嘴巴甜!”她氣勢十足地橫我一眼,“對了,一直都想問,上野君喜歡的人……”
突然四周涌起一陣不協調的靈壓,我身體一僵。
果不其然,不遠處,空間打開黑色的裂口,一個茜紅色頭髮的美男子大咧咧走出來。
“嗯……這裡就是現世啊,空氣真噁心。”他四下看了看,嫌棄地撩頭髮,“不過,這個地方還算漂亮,勉強符合我的審美。”視線最終迫不得已地落在我身上,像在看什麼髒東西,“藍染大人要見你。”
我微不可查地頷首,轉向一臉淡定的茉莉夏子,“夏子,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繼而疑惑,她身上明明有靈力,竟然看不到?
小菠蘿風情萬種地笑了,“她能看到。”用的是萬分肯定的陳述句。
“是的,我能看到。”茉莉夏子倏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我,“上野君,我一直覺得奇怪,只是遇上虛,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爲什麼非要刪除我的記憶不可。……你不認爲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我羞愧地將頭轉過一邊。
薩爾阿波羅笑得不陰不陽,“這個人類,好像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怎麼辦,是立刻滅口,還是抓起來,再向藍染大人稟報呢?”
我立即瞬落在茉莉夏子跟前,擋住小菠蘿的視線,“那個,她馬上就會忘記。”
他語調輕飄飄的,“是嗎,你怎麼肯定?”
“上野君!”茉莉夏子硬是掰過我的身子,強迫我和她面對面,“那是虛吧,爲什麼你和他認識?你背地裡是不是在做什麼危險的事?!”
這種時候,竟然在擔心我的安危,而不是責怪;有疑問,也一直壓在心裡不說,等我主動坦白……所謂朋友,正是如此吧。
上次,我明明自己就可以消除掉她的記憶,爲什麼,想也不想就去求助浦原奸商,我心裡,到底在期待什麼呢?
“上野君!”她直勾勾對上我的視線,眼裡滿是焦急。
所謂的如果,所謂的僥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藍染,謝謝你讓我明白這個道理,也謝謝你讓我做了那麼長時間的美夢,現在,是夢醒的時候了。我掛起笑,“對不起,夏子。”緩緩伸手。
她牢牢鉗住我的手腕,“上野君,你到底想幹什麼?!”可惜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根本無法阻止我。
靈力緩緩滲入她的頭,我察覺到她微弱的抵抗。
“上野君……”她巴着我的胳膊,牙關咬得死緊,“當我問起你喜歡誰的時候……有一瞬間,你的表情……孤獨又痛苦……我就決定……一定……想辦法讓你快樂起來……我不原諒你……絕對不原諒……”聲音越來越弱,最後不省人事地癱在我身上。
“真的可以洗掉記憶,比另一位死神的方法更有效的樣子。原來你們垃圾,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我不理會小菠蘿的冷嘲熱諷,只抱着茉莉夏子,安靜笑了,“嗯,我知道,包括夏子一直刻意隱瞞的事,現在也全部知道了。夏子,謝謝,祝你和你的家人,還有石田桑幸福。”
我的破綻實在太多了,任何一個,都可以叫我萬劫不復。
這點我知道,那個人也知道。
我和他更清楚,擺在我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玉碎瓦全,要麼臣服。
所以他不會傻到明着和我說,不聽話就如何如何,所以他默許了我短暫的放縱,而我也樂得裝傻。
然後,每當我開始做夢,漸漸覺得人生有望的時候,他總有辦法一次又一次地打碎我的幻想。
現在,徹徹底底地夢醒了,假期結束了。
我竟然沒哭。是被調-教得比以前麻木和厚臉皮的緣故嗎?
·
蒼廖的虛夜宮,除了讓我生理和心理性厭惡,還有心理加生理性厭惡。
中央大殿,藍染惣右介穿着虛圈刺白的制服坐在高高的石座上,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們。
物理距離,代表心理距離。我不認爲孤零零地坐在那個地方能夠得到什麼快樂,也不信他活得快樂。
七原綾大驚小怪地指我鼻子,“上野一美,你竟然沒中我的纖蘿?”
很意外?
“你到底爲什麼沒中?!”
藍染惣右介不鹹不淡地瞥七原綾一眼,“綾。”
七原綾不甘地瞪我一眼,才轉向藍染惣右介,“對不起,Boss。”依舊氣鼓鼓的。
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似笑非笑,“綾,有一點你必須承認,上野君比你沉得住氣多了。”
不說則已,一說,七原綾的怨氣更重,“Boss,她那不叫沉得住氣,叫軟弱可欺!看着就討厭!”
“是嗎?”藍染惣右介緩緩走下石座,湊到我跟前,戲謔地擡起我的下巴,脣角蕩起譏諷的笑意,“可是在我看來,上野君的忍耐是優點,且功力確實比你強。看看萬和堂的許,以及,前十三席官的佐源藤介……”看我瞳孔猛地一縮,又不動聲色地柔順垂眸,他滿意笑了,心情大好地鬆開手,轉身回位置,“這就是你遠遠不及上野君的地方,應該多向她學習。”
七原綾惡狠狠地鼓腮幫,深呼吸幾下,才道:“嗨!Boss。”敷衍地對我鞠躬,“上野君,以後請多指教。”
我不緊不慢地客套回禮,“綾桑也請多指教。”
她整個人快炸開,“我就討厭你這個樣子!你真的一點脾氣也沒有嗎?”
“撒……”我敷衍笑笑。藍染,故意煽動七原綾對我的仇恨,對你有什麼好處?制衡?看好戲?
“我最討厭你!從你向Boss告白的時候就開始了!進護廷十三隊後到處拍馬屁,還在技術開發局訂做什麼混蛋御靈手鍊,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緋真的五年後,都是因爲你……”
我猛地飈高靈壓,她不可置信地一怔,隨即整個軟倒在地,呼吸困難。
腦殘粉也就算了,我可以當你年輕不懂事,被愛情、被藍染迷了心竅,不和你計較,可你說緋真五年後是什麼意思?!
做人不能太CNN!
我虛僞笑笑,“綾桑討厭我?正好,我也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不過,現今同在藍染隊長手下做事的我們,之間的恩怨,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要是因此給別人添麻煩就困擾了。不如這樣,繼續維持表面上的關係吧,你認爲呢?”
她當然無法回答,甚至連瞪眼的力氣都沒有。
——想看姐姐我的脾氣?好,讓你看個夠!
過了好一會,我恍然道:“看來綾桑明白了,不枉我一片苦心。”若無其事地收起靈壓。
剩下她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像條上岸的魚,姿態難看之極。
諾伊特拉饒有興趣地笑,“嗯……不錯的靈壓。雌性,要和我打一場嗎?”
我敬謝不敏,“不要,我怕死。”
估計是沒料到我的回答,他噎了小半天才輕蔑地白我一眼,“嘖,垃圾!”不再理我。
這段小插曲很快過去,藍染惣右介撐着一側腦袋,看起來心情很好,“上野君這段時間,玩得可高興?”
我忙誠惶誠恐地深鞠躬,“對不起,藍染大人。”
他戲謔笑笑,“沒關係,我是不會計較那點小事的。話說,上野君喜不喜歡改造虛,想看什麼樣的?”
那種喪失神智的醜傢伙誰喜歡啊?!我恭恭敬敬地羅列:“隱藏靈壓的虛,速度很快的虛,吸收靈壓的虛,無限分裂繁殖的虛,還有……”努力壓制急促的心跳,強作淡定,“吞噬意識、融合靈子的虛。”
都是動漫裡出現過的,就算我不說,他們也絕對會做出來。只是,爲什麼我的心一抽抽地痛呢?尤其說到最後一個的時候……
藍染惣右介輕笑,“不錯,就知道上野君不會讓我失望。那麼,今後改造過的試驗品,由你負責投放。”
我的心猛一抽,手心不住往外滲汗,忙捲起四指用力頂着,畢恭畢敬地垂眸躬身,“遵命,藍染大人。”竟然,叫我決定別人的生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樣的事遲早會落在我頭上,可不得不面對的時候……
僅存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打破了呢。
“上野君。”
等我轉身離開,快走到大門的時候,藍染惣右介突然叫住我。我回轉身,再次低眉順眼地躬身,“請問還有什麼吩咐,藍染大人?”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你的歸屬。”
“……嗨!藍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