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豐臣靛, 於是萬般無聊之極我下了牀。
已是臘梅凋零時節,院落間滿是墜落的粉色花瓣,大地被點綴得很是漂亮。可憐了光禿禿的枝頭, 在寒風中顯得尤其清冷。一家歡喜一家憂。
雖說之前希望一井那廝趕快消失趕快滾回老家, 可是僅在一瞬間就被銷燬還是讓我打了一個冷顫。
屍魂界這個地方, 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的吧。
每個人都是經歷過一次死亡纔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再死一次或是看着別人死亡, 都會變得麻木不仁。真要說起來,這會是我和豐臣靛之間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難以達成共識。
細微的說話聲傳入耳內, 我狐疑地看向一邊。院落裡,大樹下, 水魂和血影面對面盤膝而坐。水魂正用冰藍色的水一點一點清洗血影身上的傷口。
期間的閒言碎語我都聽不太清楚。可是水魂大抵是在爲之前的事情感到內疚的, 不然他照顧血影的時候爲何如此小心翼翼, 膽戰心驚。
“丫頭,出來怎麼也不披件衣服。”身邊傳來豐臣靛溫和的聲音, 和餐盤擱置在矮柱上的聲音。話音一落,腰際便被他圈住了。“在想什麼?”
“我在看那對苦命鴛鴦。”伸手指了指樓下的血影和水魂,我聳肩,“我們倆鬧矛盾結果卻苦了他們。”
“小冰,你該多學學血影。看她多溫順。”
豐臣靛此話剛說完, 水魂不知因爲什麼事開始撓着後腦勺大笑起來, 清脆的笑聲傳遍整個院子。血影伸手, 一道紅光擦着他的耳廓飛過, 砍斷了水魂身後的樹枝。
我用手肘推了推豐臣靛, 陰陽怪氣道,“我會多學學血影的, 你放心。”
“……藥涼了,我們還是進屋去吧。”豐臣靛二話不說端起一邊的餐盤走進了屋內。
嘖嘖,孩子。事實的真相不是你眼不見爲淨就能掩蓋的。
重新鑽回被窩裡,原先的餘溫已經完全消失。於是我打了一個哆嗦,無奈望天“這是被子還是冰窖。”
“誰讓你自己鑽出去的,還不知多披點衣服。”
“喂,你說話不要像小媳婦一樣的好不好。”
端着瓷碗走到牀邊坐下,他壞笑,“小媳婦?你的麼?”
“不,我是你婆婆。”
“沒關係,就算你已經到了婆婆的年紀,我也會娶你回家的。”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寬容大量。”
“不用客氣。來,張嘴。”勺子內是顏色詭異的湯藥,拿着勺子的人正衝我很詭異地笑着。於是我覺得,這藥有毒。
“小冰,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另一個豐臣靛是怎麼回事麼?”
勉強嚥下湯藥,我聳肩搖頭,“不是我不願意說,是我不可能說明白。到時候反而把事情變得更亂。”
再舀一勺湯藥湊到我嘴邊,豐臣靛淡笑,“算了,我想有一個人肯定能解釋清楚。”
“誰?”
“小靈。”
嘴裡含着藥,我疑惑地眨眨眼,再眨眨眼。小靈?那是什麼東西?
見我滿臉疑惑豐臣靛清了清嗓子補充道,“……就是靈王。”
一個沒忍住,我將口中的湯藥全部噴了出來。臥槽,這傢伙居然叫靈王小靈,你怎麼不叫他老王啊混蛋。其實你是故意想謀殺我是吧。
“你這丫頭怎麼連喝藥都會出事。”將碗放置一邊,他連忙伸手替我順背,“我真懷疑你吃棒棒糖會不會咬到自己的舌頭。”
嗷,這都被你發現了。
死死揪住他肩膀處的衣服,一頭撞進他懷裡猛咳。“……是你惹我噴藥的。”
“好好好,我的錯。”
於是我覺得有點貓膩。這豐臣靛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順從了?一般來說這傢伙忽然不和你槓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他有做虧心事。
“喂,豐臣先生。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你覺得可能麼?”
摸了摸下巴,我嚴肅地看着他,“非常有可能。說吧,趁我現在心情好我指不定能原諒你,真的。”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樣對你才能讓你更開心……”
所以我才說豐臣靛你的保姆性格準備延續到時候,您老什麼時候能多想想自己啊。您老好歹也是一生物啊。
“你那是什麼表情。”
“鄙視你的表情。”
他挑眉,“理由。”
伸手輕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我戲謔道,“來,小妞。給大爺我笑一個。”
於是豐臣靛皮笑肉不笑。
“來,小妞。給大爺我親一個。”
於是他湊頭,“親哪裡。”
伸出食指將他的腦袋往後推了推,“算了,不想親了。嘴裡都是藥味,不好玩。大爺我困了,你說如果我睡在這裡你睡在哪裡啊……唔……”
背脊撞回牀鋪,豐臣靛整個人都壓了上來。
“……我來幫你沖淡藥味。”
他的吻帶有一絲侵略,開始的時候還能勉強跟上節奏迴應。可是隨着他的越吻越深,我下意識想伸手推開他。
手才碰到他的胸膛便被握住,十指相扣,被反壓在牀鋪上。
腦袋嗡鳴,全身火燒一樣的發燙。可是豐臣靛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溫熱的手指拂過我的鬢角,他低喃,“小冰……”
“……嗯……”
炙熱的脣瓣從眼眶處一路吻到耳垂,他張嘴輕咬住我的下耳垂。鼻息既燙又急促。抽回握着我的手,豐臣靛撫上我的胸口。
悶哼一聲想拍掉他的手,卻在下一秒被他解開了腰間的帶子。
或許有些無法挽回的事情即將發生,可是就連推開他這個想法都被之瓦解,我只能認爲……這是命。
很久以後我曾想過,如果時光倒退回這個時間點,我會不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是思來想去之後我發現,無論時間倒退幾次,我都會做出和現在一樣的選擇。
*
睡醒的時候,天色正泛青。
縮在豐臣靛的懷裡蹭了蹭鼻子,只一下,頭頂上方便傳來了他的詢問聲,“醒了?”
“嗯……”嗷,我爲毛要臉紅。
彼此間沉默了一會兒,豐臣靛輕嘆一口氣道,“小冰……是我衝動了……”
喂,你個混蛋知不知道你在這個時候說自己衝動了聽起來要多驚悚有多驚悚啊。我擡頭瞪了他一眼,隨後轉身背對他。
“你這樣是會着涼的丫頭。”
豐臣靛俯身擁住我的肩膀,下巴輕抵在我的頭頂上。“天一亮我就得去王庭請罪。你說,若是我被判死罪回不了屍魂界了……該怎麼辦……”
……
“如果回不來,那方纔的行爲豈不是害了你一輩子……”
“那你回來啊。不管用什麼辦法,你回來不就好了。”
許久的沉默后豐臣笑出了聲,他揉碎了我的頭髮淡淡道,“是啊,想盡一切辦法回來就好了。我也……不想把你交給別人……”
“你爲什麼要去王庭請罪。”
“一井畢竟是靈王身邊的人,我動了她就必須承擔後果。”
於是我轉身正眼看像他,“既然知道動了她會很慘,你爲毛還砍了她。”
“小冰,一遇到關於你的事,我就會喪失剋制力。”他垂眸淡笑,“無論是把水魂留在你身邊,還是讓一井時刻跟在我身邊,危險總是存在的。忍了將近兩年,結果還是下了手。”
“嗷,這個就是你一直帶着一井的原因?”
碧眸愈彎,他調侃道,“不然你以爲呢?你這丫頭,平時癡癡呆呆的也就算了,性命攸關的事情能不能稍微上點心。”
我扁嘴。嘖嘖,之前吃得那叫個什麼玩意兒的醋啊。
“不對誒,靈王不是很寵你麼?他怎麼會定你死罪呢?”
“小冰你記住。他是統治屍魂界的神,無論是誰對他而言都只是一個玩具而已。他若高興,無論我做了什麼他都不會追究,可他若不高興了,就算我什麼都沒做也能被判死罪。”
好吧,於是我拍案。
“那我們逃吧。”
他卻搖頭,“我可不想你跟着一起逃亡。那種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怎麼可能讓你過。”
“喂,不逃的話萬一你死了怎麼辦。”
“那就死了。”豐臣勾脣。
伸手對準他的臉頰用力一掐,“你死了還這麼回來啊混蛋。”
“死回來咯。”
豐臣靛,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真的。已經看你死過一次了,若再來一次我會瘋的。生死離別這種噁心的東西,經歷一次就夠了。
“小冰?”
……
“小冰你哭什麼?”豐臣靛湊下身正對我的臉頰,修長的手指輕拭去臉頰上的淚花。他急道,“傻丫頭,我嚇你的。我保證會回來。”
伸手抱住他,我道,“算我求你,不要再死了……我再沒心沒肺也不可能接二連三承受住這種打擊……”
豐臣靛只是回抱住我,什麼都沒說。
性命沒有辦法把握在自己手中,這是身爲人最大的悲哀。
待天亮清醒的時候,豐臣靛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