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至地下室時, 正好看到晚期病人襲擊早期患者,被成功阻止,很快在他們面前爆出一團青蛙卵。
已經提前看過這一幕的岑今等人還算鎮定, 反而同室的早期患者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 神智清醒, 見狀爆發嘶啞的尖叫, 隨即驚恐地按住喉嚨。
“怎麼回事?我聲音怎麼了?我喉嚨怎麼了?我怎麼發不出聲?”
發得出聲, 就是聲音嘶啞,幾近於無。
丁燳青在岑今身邊說:“情緒激動會促進‘盲隨’的食慾。”
岑今便上前按住中年人的肩膀說:“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靜就會跟剛纔那個人一樣,或者我打暈你?”
中年人根本冷靜不下來, 沒人能在醒來後不僅面對自己出現在一個陌生陰暗的密室內,還直面一個剛剛襲擊自己的人突然在眼前爆炸, 脖子裡炸出一堆青蛙卵似的東西, 還能夠保持鎮定。
眼見中年人的喉結肉眼可見擴大, 由核桃大小變成拳頭大小,岑今無奈, 動手將他劈暈,之後將其捆綁在鐵椅上,先打少量鎮靜劑,然後用冷水將人劈暈。
中年男人回想剛纔發生的一切,再看黃毛等人, 只覺得在看一羣變態殺人狂, 不由拼命向後瑟縮, 可惜渾身無力, 什麼都做不了。
岑今:“我們不會害你, 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中年男人恐懼得臉上橫肉都在哆嗦,岑今皺眉, 覺得他情緒還是太激動。
正想着要不還是打暈算了的時候,王靈仙一盆冷水澆在中年男人身上,冷聲說:“冷靜沒?腦子能思考沒?如果我們想害你,剛纔那個脖子爆開的病人襲擊你,我們就不會救你。”
中年男人頭腦逐漸冷靜,狐疑地觀望六人,目光落在丁燳青身上時停頓了一下,先驚豔后嫌棄,大概是發現性別相同的緣故。
很好,情緒正常。
岑今如是判定。
“你們救的我?”
“廢話。不然你早被啃得骨頭不剩,你親自到我們族大門口堵人,不就因爲人吃人的‘喪屍病’?”
由於紅青蛙病症跟喪屍相像,所以網絡將其稱爲‘喪屍病’。
中年男人表情微妙,王靈仙打量他兩眼:“你不是帶家人治病,而是來看熱鬧。”
中年男人訕訕地笑,聲音嘶啞着繼續說話,別岑今打斷,遞給他一隻手機並說:“你現在不適合說話,打字。現在先簡單說一下你的事,別撒謊,否則我們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瞬間慌張,連忙拿過手機追問他怎麼回事。
岑今:“你看熱鬧前,沒想過會中招?”
中年男人在手機上打字,再轉化成語音:“你說我也得了喪屍病?我沒有被咬過。”
岑今:“我們至今不知道這種病通過哪種途徑傳染,需要你事無鉅細地交代。”
中年男人:“我會怎麼樣?”
幾人沉默,過了一會兒,黃姜指着地面那個頭身分離、死狀悽慘的死者說:“晚期患者。”
中年男人頓時蒼白,欲哭無淚,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設才繼續打字:“我叫田雨康,是一名up主。之前在小衆論壇裡看過兩個視頻,一個是田埂裡出現大量紅皮青蛙自相殘殺,那個場面就像電影裡的喪屍末日,只剩下一個頭顱的青蛙還在努力吞噬,我當時有了點興趣。
真正決定調查這件事,是在那個小衆論壇又看到一個醫院裡的視頻。
視頻裡,缺了條胳膊的女人撲到對面同村人的身上,一口扯出對方的聲帶。因爲畫面過於驚悚血腥,還被小衆論壇裡的網友鑑過假,而我覺得那個女人的行爲很奇怪,像上一個視頻裡的青蛙。
所以我到這家醫院調查,發現手術室那一層樓都被封鎖,還能見到荷槍實彈的武警出入,直覺視頻是真的。
然後我利用一些關係調查發現,當天被送進醫院的十幾個人受傷原因是打架鬥毆……但是你們想想,什麼樣的打架鬥毆會撕咬下對方的血肉?
而且這些人來自紅皮青蛙發生的村落,我懷疑是某種新型瘋病,像瘋牛病、狂犬病,也想搞個大新聞,所以當我知道有類似病症的病人將在苗寨門口集會,我就混進來了。”
鬼蠱族大寨對外宣稱是生苗苗寨。
田雨康休息一會兒,乾脆換成寫的:“我混進來後,採訪了很多人,發現這些病人有些親眼目睹過醫院手術門口的廝殺,有些在村裡養殖青蛙,家裡的青蛙也莫名其妙互相廝殺,但是不是紅皮青蛙。
還有一些人是在比較遠的鄰市,不約而同遇見一個白淨斯文的年輕男子,自稱古蜀先知,宣揚什麼母神、崑崙國降臨,讓他們加入教派,母神保他們不死。
他們覺得這男子有病,報警抓他,但是每次都被逃脫。
遇見這男子沒多久,他們就開始生病。”
黃姜追問:“有沒有問清楚,這些人生病的表現特徵是什麼?”
“有。”田雨康說:“起初長時間發呆,喉結腫大,最後變成甲亢那樣大小。”
說到此處,田雨康忽然去摸自己的喉結,摸到雞蛋大小,完全呆住,他真的中招了,眼前這羣人沒騙他。
“你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黃姜:“告訴我們所有事。”
“好、好。”田雨康加快寫字速度:“期間,病人要麼發呆沉睡,宛如植物人,要麼異常暴躁,像被困在籠子裡的老鼠那樣撞牆。有時還會盯着燈光,或者移動的物體,我當時聯想到青蛙。青蛙冬眠,沒有食物、求偶或爭奪地盤時表現很暴躁,而且只能看見移動的物體。
這是早期症狀。
當脖子變成甲亢那麼大,就是中期症狀。這時候的病人會在到處走,據他們家人描述,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見病人蹲在牀頭直勾勾盯着他們看,真是嚇都嚇死。”
說到此處,田雨康面露驚恐,臉上的肉都在抽搐。
“有,有一個人偷偷跟我說,她說她在牀尾對面偷放一個錄影機。錄了三天,終於錄到她生病的丈夫蹲在牀頭幹什麼。她丈夫張開嘴,頭埋得很低、很低,那個脖子拉得很長,就那麼彎折下來,跟沒有骨頭一樣……對了,我忘記說,這時候她丈夫脖子腫大的包突然好了,只是再也沒說過話,變得特別陰沉,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塊肉。
說回來,那個頭垂下來,貼着她熟睡的臉,直勾勾盯了有一個小時那麼久。
過了一會兒,她丈夫張開嘴巴,伸出舌頭,那舌頭紅豔豔的,跟吊死鬼一樣長,就那麼直接伸到她嘴裡,不知道往她嘴裡送進去什麼東西。”
田雨康哆嗦個不停,又是個靠嘴皮子吃飯的up主,語言功力很強,簡單的白描將恐怖、驚悚又噁心的氣氛渲染到極致。
再加上地下室裡不是空蕩的鐵籠子就是各類手術器材,牆面斑駁,還有點血跡,頭頂燈光閃爍,在場半大小夥雖說都見場面,但恐懼就是人的本能。
於文抖着腿跟何星春相互依靠,後者牙齒都在打顫了。
黃姜也有些發寒,王靈仙則是純粹被噁心到,丁燳青……他不是人,一個掛逼不配被列舉。
黃毛也是有點怕怕的,想着開口說點什麼緩解緊張的心情。
“黑白錄像還能看見看出舌頭紅豔豔?”
“……”田雨康:“藝術加工。”
“哦。”
一時間被這刺挑得沉默,驚悚的氛圍確實沖淡不少。
黃姜:“你還沒說你爲什麼也被傳染。”
田雨康一臉懵逼:“我真不知道。我注意跟那些人保持距離,尤其遠離病人,除了中午吃的盒飯和礦泉水是他們合資買的……不會是盒飯的問題吧?我特意仔細挑出來看,又高溫加熱,不會有問題的!”
岑今:“可能是水的問題。”
田雨康:“那是沒開封的水。”
岑今:“四百多人裡總有在水廠裡工作的,偷偷往水裡加點料,再做成出廠的樣子,搬運到現場,多數人再警惕也不會懷疑沒開封的水。”
田雨康又沉默了很久,突然說:“黃毛你別說話,你每次說話都在打碎我的心和我的靈魂。”
岑今:“……哦。”
他回頭對黃姜說:“‘紅青蛙’的傳染途徑從口入,胃口貪婪,我估計是等不及到臟腑,所以寄居在喉嚨處。也許通過分泌某種液體麻痹精神,因爲離腦子近,所以會影響人腦。
初期成長、分裂,中期開始感到飢餓,渴望血肉,一直互相廝殺並吃空脖子,到晚期受同類吸引而攻擊患者。並且所謂保有理智的病人並非具有獨立高等的智慧,而是出於飢餓的本能,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爲自己培養食物。”
黃姜全部記錄下來,隨即提出疑問:“但是,第一個將家人培養成食物的‘病人’在我們的圍捕下,搶先一步逃跑了,這足以證明他們有智慧。”
岑今:“也有可能是進化。”
黃姜:“是個新思路。但是進化後的病人還屬於‘紅青蛙’病患者嗎?”
岑今:“抓到一個來研究就知道了。”
黃姜:“有道理。”
王靈仙:“第一個逃跑的病人叫什麼名字?”
“啊?”何星春想了想,說:“好像叫何貴,就住在鬼竹林附近的村落。”
“第一個發瘋的病人是誰?去過哪裡?接觸過什麼人?這些都查清了嗎?”黃姜問。
何星春:“第一個發瘋的病人也是那個村的,調查發現那批人都是紅青蛙殘殺時,被遣出去,不允許圍觀的人。第一個發瘋的病人提議進鬼竹林,結果在竹林入口被嚇暈,其他人倉惶逃跑,事後都懷疑這人裝暈,其實進過鬼竹林,但是不知道他在鬼竹林裡撞見過什麼。”
王靈仙:“說來說去,還是回到穆王墓。”
於文猜測:“紅青蛙是穆王墓帶出來的?”
其他人說有可能,王靈仙提議去穆王墓,黃姜則說族老和烏藍都在那裡,可能不會讓他們進去。
王靈仙神色淡淡表示:“我跟烏藍合作過幾次,她歡迎我跟圖騰去。”
於文:“那我們呢?”
王靈仙:“努力。”
於文、黃姜和岑今三人就這麼被王靈仙拋棄。
不過岑今提出還有個新思路,就是那個自稱‘先知’的人,他很可能是已進化到下個階段的紅青蛙病症攜帶者,而且他到處宣揚什麼母神、崑崙國,很可能知道內幕。
黃姜:“你意思是讓我們去找這個‘先知’?”
“對。”
對方提及‘母神’之類的話語,與老樓那名鬼蠱師何其相似,而且他剛想起堵在巷子裡的四百多人要麼執竹碼、要麼拿禾稈有多熟悉了。
不正對應兩千多年前發生在漢朝關中地區的一起羣體癔症事件嗎?
一千多名百姓持籌策(竹碼)或禾稈,自關中地區一路向京都出發,瘋狂崇拜西王母,並且見人就拉入夥,其瘋狂情狀可不就像今天的‘紅青蛙’病人?
當然最重要的是‘先知’。
同樣是兩千多年前,在一個先知的蠱惑下,四海窟半山腰澆灌第一根神道柱,無數孩童們慘死於打生樁,岑今至今還記得幻境裡被當成孩童,自口鼻中灌入白石灰的痛苦。
黃姜盤算着:“行吧。大仙回頭跟圖師兄說一句,讓他直接去穆王墓,我們三去抓先知。”
於文和岑今無異議。
丁燳青說:“我隨意。”
行程就這麼安排下來,田雨康期期艾艾地問:“我,我呢?”
黃姜:“已報警,專業人士快到了。讓他們看能不能幫你做個切除手術什麼的……”
“不是,這事兒警察能解決?不得什麼巫蠱道士風水先生出手?”
“你科學點。”黃姜拿回手機說:“我正宗的鬼蠱傳人,回頭看你身後那些蒸餾瓶培養皿,統一標準,科學養殖,做人得與時俱進。”
對黃姜他們來說,神秘的蠱術、恐怖的詭異,都是從未在人前公開過的生物領域罷了。
只是這生物領域的探索難度猶如宇宙黑洞,而宇宙黑洞對人類來說,同樣神秘和恐怖。
田雨康:“我能安心嗎?”
岑今:“能。”
田雨康崩潰:“黃毛你別說話!”
黃毛喪批:被歧視了。嘖。
丁燳青看他,笑臉燦爛。
***
機構分部回覆的速度很快,將紅青蛙事件很可能發展爲大型傳染病此事上報首都總部,總部當即做出迴應,就近調遣手術精湛的醫生隊伍前往支援,同時派遣專業調查隊、特攻小隊過去,並要求巴蜀黔三地政府隨機應變,如形勢嚴峻則可做封城處理。
醫生團隊和調查、特攻小隊當晚抵達縣城,聯合武警接管四百名病人。
鬼蠱族大寨被武力包圍,族內小孩,巫蠱鬼道之術不精者都被送去酒店居住,醫院當日出入名單全部被重新篩查,跟四百多人接觸過的,尤其親人密友,都被重點標記。
鄰近的村落、縣城都進行監控排查,尋找田雨康口中的‘先知’。
第二天,王靈仙就前往穆王墓。
黃姜和於文到縣城裡逛,岑今爲難地問高薪兼職是不是泡湯了?
黃姜感嘆黃毛一如既往的喪氣,面對拯救人民如此激動人心的重任,他居然還關心兼職,可見這條鹹魚已經被醃入味了。
“換成尋找先知,時薪28。”
岑今精神抖擻:“我接受加班。”
“加班費不加倍。”
“那也行,不虧。”
黃毛喪批,打工人的品牌代言。
“你們倆組隊,我跟丁燳青組隊,分兩頭找。”
“行。我跟於文先走了。”
目送黃姜跟於文出發,岑今回頭看丁燳青。
丁燳青好整以暇地豎起一根食指:“我幫你找先知,加下次腦域開發一起,算上半身給我。”
“您真會開價。”岑今繞過丁燳青,跑進洗手間裡召出林中小屋,木門拉開一條縫,後面是三小隻。他蹲下來喊怨童:“你出來,有事跟你說。”
怨童看他身後的丁燳青,後者有些無趣地走開。
“什麼事?”怨童說:“如果是找我幫忙,我有要求的。”
岑今:“你要什麼?”
咦?這麼好說話?怨童小心翼翼地說:“我要一箱快樂水。”
“行。”
怨童見狀,以爲這忙非他不可,便得寸進尺:“不,我要兩箱快樂水。還要凍在老樓裡的食物,要兩具。你還必須答應我,不能有逼我跟李曼雲一起上學的想法。”
岑今靜靜地看他,脾氣還算溫和:“上學這個事得看情況。”
怨童面目猙獰:“不行!不然你就是跪死求我,我也不答應!”
岑今:“那就禁兩週投食,沒有快樂水。而且你以爲世界上只有快樂水這種神奇的食物嗎?你不知道奶茶和檸檬水吧。”
李曼雲探出頭:“那是什麼?”
岑今:“回去寫作業。銅鈴頭看着她。”
兩隻悻悻縮回去,而怨童權衡利弊之下,同意岑今的交易。
“說吧,你要我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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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初欺騙你父母,將你活活埋入神道柱裡的先知嗎?”
聞言,怨童面無表情,臉上的裂縫卻猛然裂開,面孔恐怖而平靜,卻比凶神惡煞的模樣還危險。
“他,在,哪!”
咣啷——洗手間裡的鏡子陡然炸裂,而怨童已然殺氣騰騰。
岑今:“我正在找他,告訴你就是想幫你報仇。”
“……?”怨氣沖天的怨童忽然茫然。
黃毛……幫它報仇?
它看着岑今,腦袋裡全是不解,填滿白石灰而冷硬如石頭的胸膛裡,突然有什麼東西跳動了一下。
輕輕‘砰’地一聲,只是迅速重歸平靜,而在場一人一詭異都沒有發現。
客廳裡的丁燳青擡眼,看向洗手間沒關緊的門,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