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你知道很多。”
羅比:“我們都知道, 只不過他們不願意和你交流太多。彌賽亞站在原罪的對立面,他要寬恕人們所犯的原罪,要殺死所有原罪, 迎接神之國度, 讓這個時代倒回遠古時期, 人們對神明的敬畏。”
岑今:“爲什麼不反抗?既然認定我是救主, 還會殺了你們, 爲什麼不反殺,還配合我?”
羅比拋下兩具身材完美的玩偶,起身接近岑今, 盯着他說道:“因爲命運。”他伸出食指,不易察覺地指着天空, 幾乎默唸出來:“那個神或許就在我們身邊津津有味地看戲, 祂算無遺策, 導演着每一場戲,我們都是祂的演員。”
頓了幾秒, 羅比否認:“不,演員還有拒絕的權利,我們只是玩偶,按照祂的意願導演每場戲,必須一鏡到底, 不能被喊cut, 那意味着永久出局。”
“那神是誰?耶和華?”
“或許是, 或許不是, 任由玩具揣度祂的身份, 等玩具反抗,然後鎮壓, 看玩具陷入絕望和崩潰,也是祂的樂趣之一。”
“我能將這句話理解成你選擇反抗,準備跟我聯手嗎?”
羅比笑了,“因爲是你先主動跟我們合作的,我希望結果雙贏。”
岑今:“那神在圍觀我們,你不怕謀劃被知道?”
“整個歐洲都在神的監視下,沒有什麼能逃過祂可怕的控制.欲,在他眼皮底下耍陰謀沒用,不如大方點讓祂知道。”
陰謀無用,乾脆堂堂正正用陽謀,讓幕後主使者知道他們的謀劃偏偏奈何不得,羅比也是厲害,就不知他的陽謀是否擔得起‘藝高膽大’的形容,別有勇無謀就好。
“離我遠點,你身上味太重。”
羅比聽話地退後,轉移話題:“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趁現在趕緊,晚點來不及了。”
岑今:“你知道音樂節?”
羅比頷首:“我們看過劇本,當然劇本只到你宣佈第三場審判的地方。”頓了頓,他補充一句:“劇本看完就自燃了,內容並不詳細,就是場景時間+一句話大綱,如何發揮看演員——也就是你們的表現。
比如‘金髮萊妮和兔頭人、紅鞋小姐通過猜拳搶到第一場審判權,由天啓騎士仲裁’,只要結果能總結成這句話就行,其餘自由發揮。”
“我懂了。”岑今:“我是主角嗎?”
“主角是救主彌賽亞,但我們並不知道彌賽亞是誰。他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大衛或者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當然我選擇了你。我想其他原罪也都選擇你,否則不會跟你做生意。”
“玩偶屋和巴迦嶺小鎮是什麼?”
羅比有點詫異:“你不知道?我以爲你心裡清楚,否則怎麼會選擇玩偶屋作爲第三場審判的場地?說實話,當我看到那句‘黃毛開啓第三場審判,場景:玩偶屋’,還以爲你也看過劇本。”
“你覺得我爲什麼能將玩偶屋設定爲審判場地?”
“我以爲祂更中意你。”
“我的‘祂’不是你以爲的那個神。”
羅比聞言驚疑,嘴脣動了動,最終沒吐露疑問,這一刻也終於明瞭爲什麼盤踞歐洲的神如此重視黃毛。
岑今垂着眼,若有所思地問:“你認識我身邊那個拿着黑傘的男人嗎?”
“誰?”羅比更詫異,仔細辨別黃毛的表情,明顯沒撒謊,頓時精神緊繃,嚴肅地告訴他:“我沒在你身邊看到拿黑傘的男人,從來沒有。”
羅比搓着胳膊相當害怕地說:“不會是什麼背後靈?太瘮人了。”
“你一個詭異還怕鬼?”
“我生前也是人。”羅比理直氣壯,躺回沙發抱着兩隻玩偶說:“劇本需要聽話的玩偶,這東西不會無中生有,所以需要創造。你明白嗎?七宗罪是被神親手創造出來的,你應該知道《上蜜園》系列書籍,一共十二本還是十四本?
不記得了,反正它們敘述的命案和怪物都是真實事件,目的是製造出七宗罪,多出來的系列是廢品。
糖果人湯姆自小被虐待,嫉妒鄰居家庭幸福,嫉妒一切過得比他好的人,被母親和母親的情人趕進蜂房,飢餓至極偷吃蜂蜜,不慎打翻蜂巢,全身沾滿蜂蜜,被殺人蜂當場蟄死。
等隔壁鄰居的黑人女傭過來送派,問起湯姆,其他人才想起失蹤的湯姆,在蜂房裡找到已經被蜜蠟包裹成蜂窩蛹的糖果人。
666房間是魔女的房間,曾經也是個屠宰場,無數女人被虐殺的怨靈誕生出一個沒有痛感的魔女。
她的人生很精彩,見過女巫、到過地獄,遇見藍鬍子完成被殺的命運,重複折磨藍鬍子,吞噬藍鬍子,直到原罪‘暴怒’和‘貪婪’誕生。”
羅比攤開手:“懶惰那傢伙就是懶死的,電視、網絡和報紙書籍等獲取知識的途經全部被替換成‘懶惰地享受生活’的特供內容,傭人也經過篩選,特意選擇心術不正的人。
至於我,我有X癮,也是被惡意安排出來的人生。”
他雖靡麗地笑着,卻流露無盡的惡意和恨意。
黃毛好奇詢問:“傲慢和暴食也是被惡意製造出來的怪物?”
羅比表情奇怪:“那是原有的怪物,原罪傲慢的‘警笛頭’是一種很古老的生物,過程我不知道,但它們被馴服了。至於‘暴食’,玩偶屋裡的‘斯蘭達’半死不活,我覺得他不像原罪‘暴食’,可是在神的劇本安排裡,‘暴食’就在那個玩偶屋裡。
除了‘斯蘭達’就是更弱的‘垂吊者’,總不可能‘暴食’是垂吊者吧。”
吞食所有垂吊者的女巫小雀斑確實成爲新原罪‘暴食’,難道也在劇本里?
岑今摸不透歐洲神明那詭譎的腦回路,假如他的所作所爲、女巫們的算計和七宗罪的反抗都在歐洲神明的劇本里,那麼丁燳青呢?
他剛準備說什麼,便聽到外面傳出嘈雜聲響,羅比臉色一變,眨眼就衝到門口,擰着門把手剛要打開,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黃毛說:“有人闖入玩偶屋。”
玩偶屋不是虛幻的場地?
岑今立刻走出房屋,撞見着急忙慌跑出來的大衛和金髮萊妮,兩人並肩而行,視線同時落在黃毛身上,進而看向他身後的羅比。
“巴迦嶺小鎮亮起燈光,我們看到有一支軍隊圍在玩偶屋的門口。”大衛主動邀請:“一起到大廳看看,說不定是救援。”
岑今無異議,只問:“其他人呢?”
大衛惋惜地說:“都不幸遇難。”
羅比嘲笑:“你之前誇誇其談,我還以爲你真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大衛:“我願意寬恕他們,可惜他們連誠心懺悔這點都做不到,我就是神也救不了找死的人。”
岑今知道結果便點頭,不願多糾纏,快步下樓,大衛等人見狀也趕緊到達大廳。此時大廳只有掃羅和黑羊兩人,見到黃毛趕緊圍過去,七嘴八舌說明眼下的情況。
他們被護送到大廳,一開始挺害怕,但無事發生,情緒逐漸淡定,外面夜色朦朧,小雨淅瀝,白噪音催眠效果極佳,兩人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聽到外頭傳來破空聲,猛然驚醒。
起初沒在意,很快破空聲一陣陣,再然後是整齊的腳步聲,緊跟着逐一亮起燈光,巴迦嶺小鎮頃刻間亮如白晝。
黑羊和掃羅驚慌不已,趴着門窗觀察屋外情況,只見拋錨的巴士旁邊一羣戴着鳥嘴面具的黑長袍,沉默地一字排開,不聲不響,威懾力十足。
兩人嚇破膽,轉身上樓之際,丁燳青下來,大門自動打開。
他撐着黑傘走出去,門口的鳥嘴面具黑長袍跟木偶似的分開,讓出一條路供丁燳青走出去。
“走了嗎?”岑今出聲。
“對,走了。”黑羊指着白亮的窗戶說:“現在怎麼對付外面的軍隊?”
這時大衛走出來:“鳥嘴面具黑長袍……他們是教廷驅魔糾察隊,我來溝通。”
岑今轉頭,輕聲:“不裝了?”
大衛:“果然瞞不過你。”
他一邊笑一邊向前走,推開大門,精準地找到人羣中的紅衣主教,行以教廷見面禮儀,而後提高聲音報出名諱。
紅衣主教確定大衛的身份,便令兩名驅魔神父爲他送上教廷專用的長袍。
大衛着裝完畢,戴上十字架項墜,轉身面對大廳裡的人:“神明敞開祂的懷抱歡迎每一個信徒,你們願意投誠嗎?我們會庇佑每一個信徒。”
黑羊和掃羅面面相覷,猶豫片刻,沒有挪動腳步。
他們的確信仰耶和華,但宗教之間也有區別,猶太教從未承認梵蒂岡宗教,何況黃毛救過他們好幾次,雖然暫時不明現狀,兩人也不願意在此時背刺黃毛。
因此他們彷徨片刻,便堅定不移地站在黃毛身後。
剩下金髮萊妮和羅比,一個表情冷漠,一個笑容自帶色.氣,默契地無聲拒絕大衛的邀請。
大衛的目光冷下來,低沉地說:“那沒辦法,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你們機會,沒人珍惜。”他後退兩步,沒入驅魔神父的中間,紅衣主教擋在他身前,他擡頭,眸光傲慢冷淡:“梵蒂岡教廷下任教皇大衛,會見死亡與戰爭的騎士。”
話音一落,周圍的驅魔神父將他的話層層傳遞下去,聲浪此起彼伏,洪亮壯大,連急墜的夜雨都被浩大聲勢擊碎,玩偶屋庭院門口的路燈突然爆裂,如同一個信號發出,整個巴迦嶺小鎮的燈泡霎時間爆裂,黑暗迅速籠罩。
四野闃寂,只剩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
沉寂約莫兩三分鐘,‘哧’地輕響,燈絲燒燬的燈泡忽地亮如火炬,周圍一圈飛蛾、蒼蠅嗡嗡環繞,黑色濃霧自遠處的山頭悄無聲息地奔向黑鐵樹林,掠過樹梢和路燈,踩過鮮花和草地。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玩偶屋門口的四盆花從嬌豔到枯萎、腐爛,不過瞬息之間,水滴自屋檐墜落,斜風細雨剎時暫停,忽然風急雨怒,窗戶和鐵門砰砰響,空氣中傳來野獸的咆哮,遠處的山林、詭秘的房屋和奇詭的高樓被咆哮驚醒,爲響應般發出驚天巨吼。
每個人都看不見怪物,但每個人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怪物小鎮醒了。
黑羊無法控制地哆嗦:“死亡與戰爭的騎士是什麼?”
羅比趴在樓梯扶手上:“末日四騎士,死亡和戰爭。”
“兩、兩個?”
話音剛落,就見遠處的黑鐵樹林傳出雷鳴般的動靜,高聳入雲的樹木一棵接一棵地倒地,地面轟隆隆作響,灰塵滾滾,天空不知何時飄滿大量灰塵。
所有人扭頭看向黑鐵樹林,驅魔糾察隊更是嚴陣以待。
羅比像條狩獵的毒蛇,一動不動地盯着樹林的方向,彷彿獵物出現他就會暴起,露出猙獰的獠牙。
地面震動,鋪天蓋地的黑色濃霧席捲而來,一陣馬鳴撕裂寂靜的雨夜,繮繩突地勒緊,兩匹馬驀然衝破濃霧,碼頭高仰,前蹄翹起,發出嘹亮的嘶鳴聲,馬蹄重重落地,雷鳴般的震動戛然而止。
驅魔神父和埋伏四周的軍隊齊刷刷後退,壁壘森嚴地對峙突如其來的馬車。
畫面是千軍對單槍匹馬,充滿戲劇性,如果不是氛圍一點即炸,充滿火.藥味,看衆也許有閒心批判實力懸殊的兩軍對壘太誇張。
兩匹馬一紅一綠,高大威猛,強壯美麗,拖着密封的四輪馬車,造型彷如中世紀貴族們使用的交通工具再現。
車門鑲嵌小片玻璃窗,有人從裡面打開,伸手扶着車門準備出來。
那手蒼白、瘦削,滿是褶皺和老人斑,再然後是胳膊、黑色高帽和貼身的三件套西裝,走出馬車車廂的是一位蒼老得頭髮花白的老紳士。
他拄着柺杖,左手食指和無名指分別戴着鴿子蛋大的紅寶石戒指,衰老的面孔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舉手投足十分優雅,外表鶴髮雞皮,氣質精神矍鑠。
老紳士落地,旁若無人地向前走,驅魔神父步步後退,警惕不已,儼然將老紳士當成殺人狂魔來對待。
大衛死死盯着老紳士,精神不敢有分毫鬆懈,緊咬牙關,從頭到腳都像是拉滿的弓弦,緊繃不已。
“死亡與戰爭的騎士。”大衛低語。
同一時間,玩偶屋大廳裡的黃毛輕聲:“莫爾斯。”
黑鐵樹林小屋內的錄音者、日記主人莫爾斯,和古羅馬神話裡的死神‘Mors’同名,天啓四騎士唯一明確‘死亡’的騎士。
到了大衛和羅比口中,多了‘戰爭’,難道死亡騎士和戰爭騎士合併成一體?
黃毛迷惑之際,羅比在他身後說:“莫爾斯也在神安排的劇本里,他在走投無路的絕望中,吞噬了戰爭騎士。”
莫爾斯喪親死友也是一場表演?
黃毛頗爲驚訝,要是莫爾斯知道真相,不得黑化發瘋?
“所以他瘋了。”羅比說:“你猜出來了吧,玩偶屋屋主是作者,天啓騎士之一的戰爭騎士,當然這究竟是不是真相未可知,反正明面上的屋主、作者就是戰爭騎士。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莫爾斯就吃掉戰爭騎士,潛伏在黑鐵樹林深處,等待有朝一□□出幕後主使。”
黃毛頭也不回,嘴脣不動地出聲:“他打算怎麼逼?就這?”
“我不是說過聖.槍?聖.槍出世,神對它勢在必得,那是希伯來神話的核心。”
黃毛心念一動,強武?
“再有一個理由,七宗罪和救主彌賽亞同時出現,都是推動劇本的重要角色,地位不亞於聖.槍。因爲對完美主義和重度強迫症的神來說,祂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劇本。”
黃毛覺得歐洲的神或可與丁燳青一戰,不知道誰能勝出。
“等等,除了聖.槍,莫爾斯打算怎麼破壞劇本?”
“殺了七宗罪和救主。”
黃毛:“……?”
所以之前說‘因爲命運’的理由都是狗屁,明明是有一個時刻準備團滅他們的強勁對手,這才選擇他合作。
怪不得過程異常簡單順利,這羣陰險狡詐的怪物。
羅比想跟黃同志握手,感謝他的犧牲、感謝他賠本的買賣:“我們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