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入無盡深海, 烏黑色和蔚藍色的海水分層鮮明,水藻類、貝類和珊瑚類幾乎被肆虐殆盡,淺海和深海層的沙丁魚羣、大型魚類四處奔跑, 被漩渦無情捲入、撕成生魚片, 伴隨龍吸水的現象被拋到陸地。
海底劇烈的爆炸不僅影響到正在圍剿阿難陀舍沙的巫雨潔三人, 同時波及到墜入深海的岑今和帝釋天。
兩人同時從深海中衝出, 衝入詭譎的雲浪中, 撞入強勁的對流層中,數以億計的塵埃漂浮在烏黑的雲層裡,雷鳴轟隆隆, 不時從某朵雲裡炸開,本該是來自外太空高能粒子流轟擊地球產生的閃電, 如今被人爲製造出來, 轟隆隆發出刺目危險的光芒。
擅長雷電的帝釋天一進入雷雲便如龍入海, 遊刃有餘,整個萬米高空都成爲他自由操控的武器。
“你們人類真是擅長自作自受。”帝釋天立於層雲之上, 俯瞰下方被雷雲困住的岑今,不掩惡意地說:“說起來,沒有人類的貪婪和幫助,我沒那麼順利走到這一步。”
岑今發現機械翅膀竟然是導電材料,好在他習慣給自己從頭到尾裹上一層重力膜, 沒有在猝不及防下被電麻。
只是在屬於帝釋天的戰場中對付他, 怕是不容易。
雷雲聚攏實屬突然, 如果沒聽錯, 剛纔天空和深海接連爆發轟然巨響, 然後天降異象,大海遍佈龍吸水, 阿難陀舍沙龐大的軀體穿過雷雲,朝着大海的方向噴射炎火。
炎火如流星撲入水柱裡被澆熄,也有落到海面,當數量密集到海水撲不過來的時候便成了真正的火海。海水沸騰,水汽蒸發,雷雲飽滿厚重,水汽撲到岑今的胳膊,一陣灼熱和刺痛當即襲來,低頭一看,一塊又一塊表皮被腐蝕。
強酸雨?
岑今微訝,聯合雷暴、風暴和此刻正在雲層中聚集的強酸雨,大概猜出總機構剿殺阿難陀舍沙的方案。
至於爲什麼他猜是總機構而不是首都特殊部門的主意,自是因該方案手筆太大,兼之不太顧及是否禍害東南沿海地區和各島國的土地,以及賴以生存的漁民、島民,一看就不符合紅色政黨的治國理念。
大腦高速運轉,彷彿區分出數個系統小盤,一個小盤負責收集信息,實時彙總陸地、大海和天空的環境結構變化,以便他隨時掌握戰場地理先機,一個小盤負責分析空間變化的原因和有可能產生的後果,一個小盤實時留意周圍的氣流變化,關注帝釋天的動作,拆解他的下一步行動,最後一個主系統小盤做出正確指示,彷彿一臺冷靜運算的計算機,永遠高效率、無失誤的工作。
黃毛猩紅色的瞳孔轉動數下,面對帝釋天輕聲說:“雖然狗吃屎覺得很香,我不該評價,但是沒必要把無恥下賤當成榮耀光輝得意吹捧吧。”
帝釋天的笑容逐漸消失,陰沉着臉注視黃毛。
黃毛面無表情,眼皮耷拉着,像沒睡醒一樣,氣質又喪又瘋的,莫名嘲諷力十足:“堂堂初代神明沒有被強武選中……哦不對,好像被短暫的寵幸了一下,然後被一個不知名小神搶走數千年風光。
像只老鼠一樣東躲西藏,這換一個身份、那換一個名字,到處騙取人類信徒的信任,哄騙人類爲你賣命,終於好不容易殺掉毗溼奴,回頭卻發現被新生神佛輕而易舉摘走勝利果實……說你一句廢物不爲過吧?”
帝釋天緊繃着臉,額頭青筋突突地跳着,臉頰抽搐,憤怒的紋路從額頭刻到下巴,半晌怒極反笑地說:“你想激怒我,別做這種蠢事。”
黃毛:“說出事實怎麼會激怒你呢?難道你其實默認自己就是廢物?雖然你本來就是廢物……你生氣了?不是吧不是吧?籌謀六七千年,一路踩着神佛和無數人類的屍骨纔在諸神黃昏的時代爬回七千年前的高位,真以爲自己是什麼臥薪嚐膽、忍辱負重的梟雄?”
“說夠了沒有!!”帝釋天暴怒,隨着一聲咆哮而下,雷雲將黃毛重重圍住,粗壯的雷電噼啪着相連圍成一個牢籠困住黃毛並一寸寸縮短。
“承認吧,你就是一個兩面三刀的衣冠禽獸,不依靠人類就回不去神位的廢物。”
“去死吧!”
轟隆噼啪作響,雷電牢籠瞬間縮短併發生劇烈撞擊,模擬宇宙高能粒子轟擊大氣層形成威力巨大的爆炸,頃刻間爆發雷鳴聲,粗大的閃電幾乎劈開雷雲,剎那間照亮烏黑雷雲的內部,而在下方觀望者的眼中便彷彿看到閃電轟下來的瞬間,雲層裡兩道好似翼龍的身影一閃而過。
黃毛速度很快,揮舞着巨大的鐮刀正面面對雷電叢,如撕裂紙張那般輕易地撕開雷電叢,裹覆在身上的重力被一層層撕碎,不可避免遭到電流流躥全身,手臂、胳膊當即皮開肉綻,但他就像個不知道疼痛的瘋子劈開一叢又一叢雷電,奔至帝釋天的面前,鐮刀劈下的時候不忘挑釁。
“嘻嘻,你急了。”
活了七千年都沒被這麼陰陽怪氣過的帝釋天怒至極點,擡手徑直握住岑今的鐮刀不顧鮮血橫流,簌地躥至黃毛跟前說道:“之前說你足以抗衡我,該不會真信了吧?”
黃毛視線落下來,聲音沒什麼情緒:“哦?”
帝釋天:“的確可以抗衡——在我沒有認真的狀態。你有山海崑崙,雖然時間久遠,但我依稀記得那東西需要吞食信仰,估計也不受你役使。所以你沒見過全盛時期的強武吧?殺神滅佛,氣吞山河,那是如何霸道的武器……今天讓你開開眼。”
黃毛瞳孔緊縮,猩紅色的眼瞳晃了晃,像是差點被吹散的流雲,只是很快便重聚成環狀。
用力抽出鐮刀,岑今向後幾個空翻落在一朵雷雲上,看見帝釋天五指成爪生生剖開心臟,裡面赫然是一顆機械心臟,細細的藍色閃電繞着心臟中心的深紅玉珠噼啪忽閃。
那形狀和大小,分明就是毗溼奴丹田處的傷口。
婆羅多神話核心的強武竟然一直藏在毗溼奴的軀殼裡,竟然一直在穆王墓、華夏的土地,甚至一度被送往實驗室做各種各樣的實驗!
帝釋天挖出深紅玉珠,將其捏碎,晶瑩的碎片洋洋灑灑沒入雷雲,下方頓時電閃雷鳴,紅光、藍紫光和白光相互交織、碰撞,形成極爲恐怖的粒子流對撞,雷雲中聚集的塵埃、宇宙遠古爆炸殘餘物,甚至是太陽耀斑等無數高能粒子全部以肉眼可見的光紗狀涌入下方雷雲。
那樣可怖的力量即使未成形也令人感到恐怖,岑今腿肚、手臂和腰背都在繃緊,嚴陣以待所謂全盛時期的強武,鐮刀無法自控地發出嗡鳴,似乎戰意盎然。
陸地觀望風暴和雷暴兩個發生器製造的戰果,即使距離遙遠,也能感覺到那種彷彿君臨天下的王威,壓迫感一重又一重地砸落下來,讓他們切身體會地感受到恐懼。
此時,他們不由質疑總機構發射氣象武器是對的嗎?不會成爲類似於核.武那樣的新型末日武器嗎?
再者,掌控這種足以媲美神明之力的末日武器的總機構會不會以此要挾,進而參與他國主權?
有人災難時刻永遠利益爲先,也有人以人道主義爲根本堅守災難中心,譬如志願者、士兵、詭異和林善淵、李善水等人。
烏藍眺望烏黑色透着詭異危險光芒如同爆.炸的蘑菇雲的雷雲,潔白的額頭、側臉出現掉皮情況,露出紅色的肌肉組織。
“從剛纔開始,軍區裡就一直傳來打鬥的動靜,澆灌防污染材料時,我看到高空兩道顫斗的身影,有那麼一刻間認出其中一人頂着黃色頭髮。”烏藍說。
黃姜擡着腐爛的雙手,遲疑一下說:“是岑今?”
烏藍:“哎嘿?終於喊對名字了。”
“呃……”黃姜不太好意思說道:“潛意識裡記得名字,但是每次脫口而出就感覺會突然想不起黃毛的名字,後面就覺得乾脆叫外號算了。”
於文撓着脖子,湊過來說:“我也是。”
王靈仙:“你TM別撓了。再撓下去會毀容。”
於文:“現在不就毀了?”
王靈仙冷哼一聲,努力保證臉部肌肉一動不動,他臉上潰爛的程度比烏藍還嚴重,因爲有幾次差點掉進突然迸發的深紅光柱裡。
“只要能活着離開,我就不會毀容。”頓了一下,他扭頭對黃姜和烏藍說:“也能保證你們倆不會毀容,我家有醫療產業,整容和皮膚移植科都有,提前幫你們預約了。”
烏藍:“那謝謝了。”
黃姜也道謝。
“其實毀容或死在這裡也挺不錯。”盤腿冥思的圖騰悠悠開口,怡然自得的模樣相當格格不入。
“你當然不錯,見證一羣詭異成佛,可能還跟他們一起圓寂,信仰和夢想同時實現,簡直人生贏家。”王靈仙越過圖騰看向他身後大羣畸變的詭異和士兵。
他們畸變的程度比五人嚴重得多,就地圓寂只是時間的問題。
王靈仙眺望軍區以外的港城上空,之前林立的深紅光柱熄滅至少四分之三,不知填進去多少人命,回頭看圈住軍區的深紅光牆基本被他們澆熄,已能看到幾乎移爲平地的軍區全貌。
這是身後全體詭異、士兵和無名超凡者的功績。
準確點來說,應當是屬於全體普通人類的偉大功績,哪怕身後的詭異被權威者除出人類名單。
王靈仙扯開領口,找塊碎石坐下,仰頭看着雷雲密佈的天空說道:“如果真是黃毛,我祝他旗開得勝。”
烏藍:“希望他突破自我,勇敢無畏。”
圖騰:“等他凱旋。”
於文揮舞拳頭:“那我祝黃毛旗開馬到、克敵制勝!”
黃姜環顧周遭笑了笑,身在戰場,心存希望,也不知道怎麼就沒人懷疑黃毛可與神明對抗,好像因爲他是戰友、同學就可以無條件信任。
轉念一想,何必多此一舉的質疑?
反正事情再也壞不到哪去,不如抱着幻想,說不定真有奇蹟發生。
***
支撐着婆羅多神話體系核心的強武,其形象可自古文獻《梨俱吠陀》和《往世書》記載的隻言片語中揣度出來,在帝釋天、即因陀羅統治時代,強武應該是他手中的戰槍,擁有釋放雷電和炎火的能力。
到了三相神統治時代,強武或可能是溼婆滅世咒,也可能是溼婆第三隻眼。
當然岑今現在知道強武以溼婆的第三隻眼存在了數千年,帝釋天站在風暴雷電的中心,說他殺了溼婆、挖出祂的第三隻眼,藏進毗溼奴死軀中蘊養,到剖腹取出時,正是強武力量儲蓄至最飽滿的時期。
黃毛問:“溼婆的第三眼和崑崙鬼國子民有什麼親戚關係嗎?”
帝釋天皺眉,疑心黃毛問這問題的居心,仔細思索其中關竅覺察不出任何問題才說:“沒關係。”
“我以爲同樣都是三隻眼,說不定有什麼親緣關係。”
黃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鐮刀刀柄,注意力被大腦處理的一則信息吸引幾秒,目光不自覺越過堆積如山的雷雲,投向王靈仙等人所在的地方。
高度開發的腦域使他幾乎可與天地共感,就像上次啓用言靈,聆聽大地、河水和山川的聲音而找到燭龍,這次不需要開啓言靈,如吃飯喝水般輕鬆、如呼吸般自如,哪怕不看、不聽,他也能察覺到這片天地發生的變化。
那些細微的、渺小的變化,小如流雲、風向的變動,大如萬物生靈的心跳、絮語,他似乎都能感覺到,而大腦處理如此龐雜的信息量竟是毫不費力,有那麼一瞬間,黃毛產生一種自身與這方天地融爲一體的錯覺。
當然他只能感知到軍區附近和周圍的海域,離再遠點就無法與天地產生共感了。
因此能力,黃毛聽到王靈仙他們的聊天內容,收到了來自同伴們不甚認真但是誠心的祝福,導致處理該信息時出現幾秒的凝滯,再回神時便見棉花般的烏黑色雷雲被頂出一個大包。
一個黑紅色金屬狀物體浮出雲海,黃毛只匆匆掃一眼,心慌和恐懼就像毒蛇死咬心臟並注入麻痹全身的毒.液,大腦理智區域催促他必須有多遠逃多遠。
可惜黃毛他現在同時點亮喪、瘋兩種屬性並將數值充電到平時的十倍。
所以心臟越戰慄、身體越恐懼,他本人就越興奮,右腦區域分別寫着‘喪+瘋’兩種極端情緒,開疆拓土殺到左腦理智區域並蓋過風頭,掌控並役使岑今站定原地,觀望新鮮出爐的強武。
“快點快點快點……”黃毛小聲催促,瞳孔劇縮,猩紅色的霧氣裡倒映着強武的全貌。
一顆直徑約莫七.八米的巨大眼球,黑色眼白、血色瞳孔包括眼球的神經末梢都惟妙惟肖,逼真不已。乍一看通體黑紅,似乎是某種特殊金屬所制,定睛一看卻發現組成這顆眼球的材料是無數米粒大小的方塊。
方塊漂浮於萬米高空,密集排列,彼此之間依靠粒子間結合力約束,透過血色瞳孔依稀可見內部儲存大量從雷電裡捕捉來的高能粒子流,受牽引力影響形成兩股光速繞行的粒子流。
當兩股高能粒子流劇烈對撞就會發出瞬間將萬物燒成灰燼的粒子束。
如神話傳說,溼婆睜開第三隻眼,連神都被燒燬。
“你有沒有想過人類歷經漫長的冷.兵器時代,爲什麼近百年內忽然步入熱.武時代?有沒有發現一些末日武器的構想遠超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
帝釋天伸出左手,操控巨大眼球漂浮到頭頂,如傳奇壁畫裡刻印的天人,瑰麗的形貌和神秘強大的背景營造出人類崇拜信仰的神明形象。
“比如存在於各種幻想中的激光武器、粒子束武器,還有已經被總機構研發出來的氣象武器——”
巨大眼球的神經末梢自後方向前伸,如觸手般取代機械翅膀吸附在帝釋天的後背,如同蝸牛那臃腫巨大的殼放大百倍,一大一小,差異懸殊,無機物與生命、金屬機械和神明的結合,可怖怪誕又有畸異奇詭的美感。
帝釋天擡頭,居高臨下俯瞰岑今,驕傲、癲狂且理所應當地蔑視爬蟲一樣的人類:“因爲人類從神明的遺址中探尋到神紀文明,他們從文明裡窺探宇宙、竊取文明成果,自以爲血肉之軀、凡人之力,便妄想比肩神明。”
他的目光越過岑今落在遮天蔽日的雷雲叢,不屑地嘲笑:“踏着神的文明成果研發出來的末日武器就是這樣?殺得了誰?讓你看一看吧,黃毛,親眼看看,真正的末日武器到底是什麼樣子!”
言罷,他頭頂眼球直徑約莫三米的血紅色瞳孔驟然縮緊,雷暴雲裡不斷撞擊宇宙遠古星球殘骸物和太陽耀斑釋放出高能微粒子,進而被眼球瘋狂吸收,形成恐怖的高能粒子流,相互撞擊的微觀場面就如宇宙大爆炸,閃耀的光球匯聚於瞳孔,猛然射向岑今。
剎那間厚重的雲海破了一個洞,竟是連固態微粒的烏雲都被焚燒乾淨!
雷暴粒子流穿過雷暴雲擊向南海海域,正中海面凝聚起來的強大風暴。混亂激烈的風暴粒子流和雷暴粒子流猛烈相撞,霎時爆發出一股宏壯的能量,盪開海水、狂風和空氣中的水汽,於半空中形成壯大的白色圓圈,彷彿核.彈爆炸時產生的那一圈蘑菇雲。
混亂的粒子流瞬間破壞電磁場,裝載移動信號塔的無人機瞬間墜毀,連接特區、首都和總機構的信號瞬間黑屏。
海洋類生物的屍體隨着炸開的海水掉落東南沿海一帶的陸地,彷彿突然下了場太陽雨。
不過很快天空累積的雷暴雲越來越多,烏泱泱、沉甸甸,鋪天蓋地遮住港城和南海的上空,使白晝如夜,而轟隆巨響和不時炸響的白光讓目睹這場面的人們不約而同想到末日天罰。
城市之上,烏黑色的雷暴雲陡然轟天一響,紫白色的閃電緊隨其後,霎時亮若白晝,無數粗壯的閃電自高空徑直垂落,轟炸着公路、高樓、廣場……地面坍塌,建築傾頹,狂風驟雨海浪聲聲,再觀雷暴雲便會發現每當最恐怖的一束白光閃過就會引發雷電轟炸陸地。
雲層光電明滅忽閃,破了三四個大洞,金色的太陽光流瀉而下,浸染着烏雲的邊緣,依然驅不散末日的氛圍。
一道身影若飛鳥靈活穿梭於雷雲中,猛地扎入雷暴區域,再一頭衝出時,頭髮和機械翅膀都攜帶呲啦呲啦的閃電,目光在黑暗中搜尋,驟然定住,俯衝而下,再度沒入重重雷雲,數到高能粒子流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射擊而來,逐漸驅散雷雲,即將露出大片空白區域時,黃毛突然急剎車,轉身停在半空,正面面對遠處高空的帝釋天。
黃毛伸出手,先伸食指然後縮回,豎起大拇指倒翻,秒收回換中指豎起,都是國際問候手勢誰會不懂呢?
“挑釁啊。”帝釋天怒極反笑,眉目陰翳,抽取粒子流對準黃毛:“如你所願。”
這次的粒子流光.炮比此前五發的速度高了不止兩三倍,幾乎是眨眼的瞬間便至面前,沒有溫度的光照亮瞳孔,可怕的威壓刺痛黃毛的大腦,他才知道原來之前的攻擊是帝釋天想看他被逼得狼狽逃躥。
黃毛身上裹覆百萬壓縮重力膜並迅速逃離,反應已經快到化作虛影了,扔被光束擦到,重力膜和機械翅膀頃刻間寸寸灰飛,失衡之下被剩下的機械翅膀拖拽着掉進下方雷雲。
同一時間裡,高空發出曠古爍今的吼聲,帝釋天一驚,而急速下墜的黃毛面無表情地‘哇哦’,卻見雷雲被焚燬後露出阿難陀舍沙龐然的身軀,此時七寸處被洞穿,傷口還在瀰漫,光速焚燬大山一般的血肉。
拼着一死,阿難陀舍沙噴出漫天炎火,暗色的天空霎時充斥無數朵火焰。
帝釋天仍震怒:“你算計我!”
阿難陀舍沙就藏在雷雲裡,除掉它很麻煩,雖然發射氣象武器,但如帝釋天所言,威力估計不足以殺死它,所以黃毛一邊激怒帝釋天一邊有計劃地穿梭雷雲,利用帝釋天的強武殺死阿難陀舍沙。
與此同時,阿難陀舍沙蛇膽所在的位置忽然爆開一個洞,從裡面跳出三道身影,於萬米高空中墜落,黃毛認出三個人,分別是巫雨潔、老闆和圖騰的師父江白平措。
他們沒有操控飛行的能力,跳出大蛇身軀才發現不知何時身在高空,倒是迅速接受墜亡的命運,缺氧和高空氣壓導致的血管出現爆裂現象並沒有讓他們情緒失控,坦然面對自己像火流星一樣墜落。
禍不單行,強酸雨暴恰在此時凝聚而成,驟然啪啪降落,打在阿難陀舍沙龐大的身軀上發出滋滋聲響,水泡和白色水汽同時冒出,血肉潰爛,而沉沒在海底的另一截身軀捲入風暴,當即絞成碎沫,露出巨大的蛇骨骨架。
岑今見此一幕便了然何謂氣象武器,風暴、雷暴和雨暴三管齊發,大蛇會被困在風暴中心,而後利用高能粒子對流強撞擊爆發的力量絞殺它。
但是總機構忽略帝釋天和強武這一變數,雷暴失去作用,好在殊途同歸,糟糕的是阿難陀舍沙臨死不忘滅世使命,對地噴出漫天炎火,暗色的天空霎時充斥無數朵流炎,彷彿盛大的流星雨。
就在這時,雷雲左右分開,露出帝釋天和他頭頂的強武,後者惡意地笑,張開雙手,瘋狂抽取雷雲裡的高能微粒子,嘭地聲響拉開狂轟濫炸的序幕。
漫天流炎火焰裡夾雜無數白光刺眼的恐怖粒子流轟炸陸地、海洋,真正的末日局面開啓,帝釋天已失去耐心,重重雷雲像被抽乾水分的海綿,補充高能粒子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強武的索求無度。
“岑今!祭出你的山海崑崙——!”
雷電轟鳴,蓋住帝釋天的聲音,但是岑今聽得見。
“爲什麼還不拿出強武?以爲憑藉自身就能抗衡我和全盛時期的強武,是嗎?看啊!看啊!漫天風光璀璨人間煉獄!你能阻擋強武嗎?你能救多少?”
帝釋天激動狂傲地叫囂,興奮得雙眼通紅,以天神之軀行墮魔之惡,沉浸於即將到來的滅世和創世這至高無上的榮耀光輝,愈加瘋狂。
“——廢物!岑今,人類,你們纔是真正的廢物,地球乃至宇宙都不允許你們存活的蠹蟲!貪婪無用,妄圖謀逆,弱小之物,怎麼配和神明比肩——怎麼!敢屠殺神明啊!!”
岑今利用重力做緩衝,墜落速度變緩,收起鐮刀,拆卸剩下的機械翅膀扔掉,揮出左手,操控重力急速追上墜落速度比他快的巫雨潔三人,給予他們緩衝保護,栽入地面僅受輕傷,而後邃然一頓,定在距離陸地兩三千米的高空遙望漫天瑰麗危險的硫磺火焰和粒子流。
嘭一聲落地的巫雨潔迅速睜開眼:“我沒死。”
另二人反應相似。
轟隆!流炎火焰砸落海邊的摩天大樓發出巨響,炮.火猛烈,濃煙塵埃滾滾,港城陸地板塊遭受重擊而四分五裂。東南沿海所有超凡者和士兵盡力撲滅或阻擋火焰降落在人羣密集地,太平洋島嶼深受海水和炎火的撞擊而地震頻頻,早一步安排送入安全區的人們抱緊親人兒女,或跪地叩頭不起、或雙手交叉祈求救世主……百態不一。
岑今漂浮於高空,安靜地注視着雷雲裡的帝釋天,更準確點來說,他是在凝望這片天地。
他與天地共感,一呼一吸同步。
他能看到狂風颳散流雲的瞬間,也能看到深海深處地殼顫動抖落的藻類。他能聽到沙石滾落的聲音,也能聽到萬物生靈的呼吸和心跳。
“山海崑崙。”
黃毛輕聲呼喚,眼中的天地方圓逐一豎起青銅城牆,虛虛立於邊界。
凡邊界之內,皆爲國土。國土之內,皆爲王臣。
此方天地,與神比肩。
這纔是山海崑崙真正的形態,西王母將其化作漫天光蝶摧毀山川湖海根本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
所謂山海,喻爲天地。天地相應,草木同歸,萬物生靈和生靈汲取之物,都在規則之內運行。
大量流炎火焰和白光粒子流此時距離地面不足百米,千分之一秒內就能毀天滅地,將港城及沿海地區化爲灰燼。
電光火石之間,岑今開口:“暫停。”
話音一落,天地凝滯,剎那寂滅無聲,卻彷彿有‘咚!’地重響自高空猛地降落,致天地山河一顫,深處這方天地的所有生靈忽然若有所感,如人類千百年來對神明的信仰那樣,心中陡生一個信念:神明蒞臨,庇佑衆生。
帝釋天不敢置信,向前傾身想看仔細點,但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見到快落地的粒子流和炎火都在瞬間停滯,彷彿接收到必須執行的指令。
但是怎麼可能?
就算是神明也幾乎做不到這種程度的言靈指令,不是對生靈、也不是對時間和空間的掌控,而更接近於規則。
規則之內,任何物質包括無生命物體或時間、空間都必須遵守規則,不遵守規則者隨時可以被叫停。
黃毛他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做到連神明都做不到的事?難道弱小的人類真能比肩神明?爬蟲一樣的人類有朝一日可以取代神明?
“不!”
帝釋天悍然拒絕,絕不接受這個可能,拖拽着臃腫的強武對準黃毛就開始發射,白光凝聚成球狀,轟地發射出高能粒子流光速,一束接一束彷彿完全失去理智,璀璨白光從天而降如世界神話的支天之柱,宏偉壯觀,只消這一眼就能窺見曾經屬於神級時代的偉大文明。
——暫停暫停暫停!
一聲又一聲疊加猶如軟件編程運行時電腦發出的一聲聲鏗鏘有力的error!error!刺激精神,令人崩潰。
帝釋天目眥盡裂,喘着粗氣,心態瀕臨崩潰,直至精神疲乏乾澀還試圖操控強武,然後粒子流不足,剛積攢一束還未發射就熄火。
“嗤。”黃毛輕聲。
帝釋天與其相隔萬米,本該聽不見,奈何黃毛刻意讓聲音傳到他耳邊,放大且迴音繚繞,頓時髮指眥裂,勃然大怒,名爲心態和理智的弦啪地一下崩斷,竟然拖着碩大累贅的強武疾速撞下來,須臾間猙獰的面孔便至眼前,一把拽住黃毛將其拖至地面,喀嚓聲一起,瞳孔凝聚光束對準黃毛。
帝釋天瘋了一樣扣住黃毛的肩膀防止他脫逃,哪怕粒子流光束會將他也燒成灰燼,顯見憤怒已使他喪失理智。
黃毛嘲諷地笑,擡眼對強武說:“撤銷。”
凝聚的光束剎時彌散。
然後,仰躺在狼藉地面的黃毛伸出雙手,在帝釋天的耳邊同時打響指,‘噠’地一聲,清脆響亮,驚起灰白色的塵埃,如流雲般環繞着黃毛的胳膊。
下一瞬,暫停的炎火和粒子流以光速返回萬里高空互相撞擊並在轉瞬間轟然爆炸,雷雲、黑紅色火焰和白色光束於巨響中湮滅,呈十字狀放射,同時盪開一層環狀灰霧,中間黑紅相間的雲霧不斷翻滾,不時發生小型爆.炸,強烈刺眼的光芒使所有人都無法睜眼,劇烈的電磁暴甚至影響到北美洲、歐洲部分地區的信號塔。
天崩地拆的大爆炸無人傷亡,史無前例。
帝釋天難以置信,哆嗦着問:“你現在到底……”是什麼?
話沒說完,喉嚨就突然被黃毛掐住,驟然收緊,一股強大的力度拖拽着他重重砸向地面,地面皴裂、裂紋雜亂,下一刻身體騰空,低空高速飛行,半個身體撞進一棟毀了大半的高樓,沿着外牆咵咵啦啦地撞開一道三四十釐米寬的劃痕。
頭、臉和身體沒裹覆雷電保護膜,尖利的碎石肆虐,傷痕無數,鮮血頓時染透半身。
下一刻,連接肩胛骨的強武末梢被黃毛連根拔起,而後整個人被摜出去,深深嵌入碎石堆裡動彈不得,如同之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岑今,而今方位顛倒,一立一倒,任人宰割。
帝釋天滿目怨毒的恨意,抽動手指掙扎着試圖爬起身,繼續面對戰鬥,但他心神大怒、加之驅動強武極其耗費精神力,此刻身疲力乏,行動困難。
石塊從身上滾落,帝釋天剛仰起頭,迎面就是十萬重力當頭壓下。咚地重響,帝釋天頭部陷入碎石深處,鮮血自口鼻溢出。
“爲殘害平西村無辜村民一罪處罰,十萬重壓。”
緊接着百萬重壓,帝釋天頭部和上半身都深深陷入地底,鮮血四濺。
“爲迫害詭鎮居民、全體詭異,發動港城暴.恐及損害人民財產一罪處罰,百萬重壓。”
最後是千萬重壓全身,帝釋天無聲無力,狀態瀕死,損壞的眼睛勉強看見天空雷暴雲和大爆炸都已經散去,萬丈陽光灑落,此處天朗氣清。
陰影籠罩,帝釋天最後的意識是黃毛喪批冰冷公正的面孔,聽他一次次冷漠宣判罪行後,沉寂片刻的問題。
“酒店天台,你最後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帝釋天思索片刻,驀地恍然大悟:“原來你也忘了哈哈哈……!”他一邊笑一邊口吐鮮血,眼裡的惡意溢出來:“我怎麼可能會告訴你?我巴不得你死,你一定會死得比我更慘。”
黃毛:“無所謂,反正你比我早死。”
言罷一刀割下帝釋天的頭顱,後者的表情定格成獰惡的笑容,結束祂所謂七千年的踽踽獨行。
“七千年迫害人類之惡行,罰以:梟首示衆。”
拎起頭顱,邃然拋向高空,高掛被毀一半的摩天大樓樓頂、離地兩百米來高之處,梟首示衆。
梟首帝釋天后,黃毛擦掉狂涌出來的鼻血,左腳邁出差點拐到右腳,踉蹌兩步,搖搖晃晃,仰着頭顱,海風吹來,隱約露出一截精瘦的腰,垂落身側的手腕,電子手錶數字變動,距離丁燳青提示的一小時還差兩分鐘。
口鼻不斷涌出鮮血,山海崑崙豎起的城牆處於隨時掉線狀態。
黃毛伸出左手,掌心向上,虛弱但冷靜地說:“拘屍那羅。”
無迴應。
黃毛吐掉阻礙說話的血,繼續說:“拘屍那羅。拘屍那羅。”
地面忽地捲起旋渦狀的灰塵,港城上空風起雲涌,微弱至極,意識快消散的拘屍那羅突然就聽到這方天地的呼喚。
神?還是佛?
拘屍那羅無需迴應,岑今就能感應到它的意識。
他對拘屍那羅說:“如是我聞·蒼生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