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上官飛曾經在通往小宛國的路上遭遇妹妹的伏擊,被巨石壓住,險些喪命,直到現在一條腿還稍微有點不靈活。
舊地重遊,上官飛仍然心悸不已,“誰選的破地方,存心跟我作對吧?”他小聲嘀咕着,其實很清楚自己沒有這個重要性,值得特別安排。
龍王與多敦王子選在這裡會面,雙方都帶着打獵的全副行頭,好像這是一次偶遇。
“這是西域的規矩嗎?好像跟中原也差不多,不過我們的藉口不是打獵,而是喝茶,或者探訪共同的朋友,大概這樣,我也只是聽說。”屠狗好奇地看着這一切,“龍王會跟王子打起來嗎?咱們要不要準備一下。”
木老頭掏掏耳朵,“瞧見沒,繭子都快被你說出來啦,真想不到你這麼囉嗦,早知如此,當年就該把你的舌頭拔掉。告訴你,打不起來,這種時候,大家玩的就是虛情假意,誰演得逼真,誰就是勝利者。”
屠狗有點失望,他迫切地想要再經歷一次生死搏鬥,將自己多日來的心得一一應用到實踐中去。
上官飛卻頗以爲然,“我沒有別的意思啊,不過在這種事情上,龍王好像不佔優勢。”
木老頭撇撇嘴,左右看看,龍翻雲等人都離得比較遠,小聲說:“冷臉才佔優勢,稍微緩和一點,人家就以爲你做出巨大讓步,反倒是那些平時熱情洋溢的人,還能做出什麼舉動?抱着龍王痛哭流涕嗎?”
一大堆人在外面猜測龍王與多敦會面時的場景,唯有當事者對此毫無興致。
兩人客客氣氣地寒暄,互道久仰,將別人說過的話,或者自稱是別人說過的話。又重複一遍,誇讚、試探,足足進行了一刻鐘,“誰誰說……今日一見……”成爲標準句式。
木老頭猜錯了,龍王的確甘拜下風。
顧慎爲的習慣是開門見山,但是交談了這麼久。他竟然沒機會直抒胸臆,只能耐心等待,偶爾將小閼氏、阿哲巴、離曼等人拉出來當談話內容。
多敦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住場面,直到這時才突然問道:“龍王想得怎麼樣了?”
“我需要王子親口將建議再說一遍。”顧慎爲立刻回道。
多敦發現自己的廢話攻勢沒有生效,龍王仍然保持冷靜,於是沉下臉,換了一副態度,嚴肅,甚至有點咄咄逼人。“通天關有七萬北庭騎兵,我可以讓給龍王,他們從此是龍軍一部分,與北庭再無任何關係。憑藉這支軍隊,攻破金鵬堡應該輕而易舉吧?”
金鵬堡在逍遙海遭遇重創,一時半會恢復不了元氣,七萬大軍攻堡,不能說輕而易舉。但也佔據絕對優勢。
顧慎爲點頭。
“還有北庭的一塊土地,具體大小可以商量。如果龍王喜歡小宛國,它就是你的。”
多敦將附庸國當成禮物,一點也不吝嗇,顧慎爲再次點頭。
“而我的要求只是龍庭那十幾萬軍隊,表明上是以少換多,不過……”
“不過以北庭軍換北庭軍。我還是佔了大便宜。”
“哈哈,龍王果然直爽,嗯,我的確是這個意思,希望龍王不要誤解。以爲從此兩軍再無聯繫,金鵬堡彈丸之地,指日可下,草原爭雄卻可能曠日持久,我還指望着龍王事成之後率軍助我一臂之力呢。”
“求之不得,西域兵力盡隨王子驅策。”
“這麼說,龍王同意了?”多敦語氣微有上揚。
“我找不出可以拒絕的理由。”
“好!然後就是我那個小小的附加要求。”
“舒利圖的人頭。”
“沒錯。”
“他只是一個孩子,也是一個傀儡,撤掉就是,非得殺死他嗎?”
“人人都說龍王心狠手辣刀不留情,怎麼也有心軟的時候?”
“我只是不想刀上隨意沾染老汗王子孫的鮮血。”
“這是必須的。”多敦不容置疑地說,“‘養虎爲患’這四個字龍王總聽說過吧,對草原人來說,十二歲不算小了,已經足以體會到權力的美妙。龍王扶植了他,還交給他一支軍隊,只怕舒利圖再也不是孩子了。”
“既然王子堅持,我會帶來人頭的。”
“咱們的交換協議也在那一刻生效。”
“很好。”
“龍王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我不可能公開動手,需要安排一下,製造一起‘意外’。”
“意外?我喜歡意外,只要它發生在別人身上,哈哈,可我還是需要一個時限,我不喜歡無聊的苦等。”
“羅羅的軍隊應該到龍庭了,那裡可能會有一場大戰,‘意外’會非常多,三個月吧。”
多敦臉色更陰沉了,“三個月?我擔心到時候歸應該歸我所有的十幾萬騎兵所剩無幾。”
顧慎爲搖搖頭,不管對方神情如何多變,他只有一種表情,“不會,舒利圖只守不攻,不會蒙受太多損失,而且冬天快要到了,羅羅肯定會撤軍,真正的決戰會在明年春夏展開。”
多敦皺起眉頭,龍王比他想象的要圓滑得多,他的建議本是一種試探,結果卻正在演變爲拖而不決的陰謀,三個月,鬼知道“意外”會發生在誰的身上。
“這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能理解王子的急迫心態,不過這種事情總以穩妥爲宜,龍庭的十幾萬軍隊來源複雜,軍心並不穩定,讓舒利圖過渡一下也好。你瞧,我圍着金鵬堡打轉好幾年了,也沒想着立刻發起攻擊。”
多敦看着比自己年輕好幾歲的龍王,微哼一聲,對他那種過來人的語氣感到不滿,“我可能會去大軍探望,熟悉一下情況。”
“王子肯定會受到全軍的歡迎,包括舒利圖。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王子甚至可以提前要到大部分兵權,他不敢拒絕。”
多敦尋思了一會,權衡利弊,琢磨龍王的真實意圖,“好。兩個月,我只等兩個月。”
顧慎爲也考慮了一會,“兩個月還是有點緊張,因爲我需要閉關一個月。”
“閉關?”多敦不太懂這個詞的意思。
“就好像行軍打仗,總得抽空總結一下經驗,習武更是如此,我最近有些心得,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思考。”
“什麼都不做?”
“除非羅羅打過來,這一個月內王子大概是見不着我了。”
多敦大笑。覺得閉關真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心裡十分不信,“兩個半月吧,龍王總得給我一點讓步。”
“好,兩個半月,到時候王子擁有不少於十三萬的大軍,我得到西域的七萬北庭軍。”
多敦爭眉說道:“咱們像醜陋的生意人。”
“等到生意人賺到大錢的時候,就沒人覺得他們醜陋了。”
談判如此順利。當龍王與多敦王子攜手走出臨時帳篷時,衆人歡呼的同時。也備感驚訝,只有木老頭得意洋洋看着屠狗,“眼力,老狗,以後跟我好好學着吧。”
雙方主帥定下基調,細節還需要繼續談判。顧慎爲指定龍翻云爲代表,多敦派出的是一位夥伴,他們將定期會面,協調各種各樣的問題。
龍翻雲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打開通天送,允許西域人自由出入。方便龍王收集糧草。
冬天快到了,但凡是北庭人都知道糧草的重要性。
顧慎爲遣派大量人手,就連木老頭等人也不例外,上官飛惶恐不安,對脫離龍王的保護嚇得要死,“龍王身邊總得留幾個人吧,像我又聽話又老實……”
“初南屏會留下。”
上官飛張口結舌,比聽話和老實,他比小初可差遠了。
安排好一切,龍王宣佈自己要閉關一個月。
這是他一次閉關,打算全心鑽研武學,木老頭與韓芬都說自己保守了秘密,但仍有傳言說龍王從老汗王陵墓中拿走一本武功秘笈,準備修煉天下無敵的神功,向獨步王挑戰。
龍王的舉動惹起不少猜疑,多敦仍然不相信,直到包括阿哲巴在內的諸多消息來源都聲稱親眼見到龍王進入一間封閉的房屋,他才勉強相信,心中對龍王的評價卻又下降了一點,同時也沒有放鬆警惕,要求內線繼續監視。
一陣喧囂之後,通天關與小宛國恢復平靜,雖然大戰在即,人人都覺得這個秋冬季節會是安全的,只有龍庭接連傳來消息:
馬鞭羅羅率領一支龐大的軍隊橫掃草原東部,得到諸多部落的效忠。
羅羅軍進至龍庭,與舒利圖軍對峙,相隔不過數十里。
雙方交戰,小王慘敗,很快證明這是一則謠言。
雙方交戰,羅羅敗走,又是謠言。
秋霜普降,西域人聽膩了謠言,對龍庭的一切消息都持懷疑態度,小宛國的百姓卻開始接受新王的無爲之治時,確鑿無疑的消息終於傳來,沒有大戰發生,雙方只進行過小規模試探,冬天到來之前,兩支軍隊默契地同時後撤。
舒利圖軍將近十五萬騎兵,加上僕役與軍屬,總計二十多萬人,要退到小宛國的補給範圍內。
多敦開始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將向全軍證明,自己比龍王和舒利圖更值得效忠。
龍王仍然在閉關,房屋位於小宛國王宮深處,佔地頗大,擁有五六間連通的屋子。
初南屏與龍翻雲分別負責內外圍的警戒。
龍王的閉關與衆不同,他還帶了一個人——上官雲,不過所有人都理解龍王的舉動,這是獨步王最在意的兒子,應該將他牢牢看住。
閉關第一天,上官雲就感到無聊透頂,“真奇怪,當年我獨自被關在石牢裡,也沒現在這麼難以忍受,韓芬,你有什麼解悶兒的招?”
與龍王一模一樣的男人,用韓芬的聲音說:“跟我睡過的男人都樂此不疲,從來不覺得沉悶,離開我纔會難以忍受。”
上官雲拈着一粒葡萄,舉在嘴邊沒往裡放,“這也可以?不過話說在前頭,你得把龍王的裝扮去掉,我對他可沒興致。”
“好啊。”龍王的臉上露出不屬於他的笑容,“拿你度過一個月的閉關,倒是一件美事,看在你人不錯的份上,我給你一項優待,讓你選擇死法。”
上官雲差點將嗓子眼裡葡萄吐出來,“死法?”
“跟我上過牀的男人都得讓我親手殺死,這是代價。”
上官雲興趣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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