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行屍走肉一般,坐在興高采烈的木老頭身邊,聽着陌生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介紹情況。
“內幕消息,絕對準確,老汗王已經死了,宮帳裡住着的是一具殭屍,受到一羣法師的控制,假裝還活着,偶爾做出一兩個動作,甚至有人替他開口說話。”
“王爺和大臣們都憤怒了,可是他們受到誓言的束縛,不到在宮帳裡動兵刃,所以就想到咱們這些人。”
“今晚三更一刻,衝進王宮區,隨便殺人,記得割鼻子,從任何一位王爺那裡都能得到獎賞,一千兩一隻。”
“如果是法師,得要頭顱,十萬兩一顆,聽到了嗎?十萬兩!”
“女人隨便搶,金銀珠寶隨便拿,只要你抗得動。”
“我糊塗了,女人是搶還是殺啊?”
“傻小子,看中的就搶,看不中的就殺。”
……
人羣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又在附近的酒館裡喝了一會酒,沒人肯付錢,還砸爛了所有器具,許多人跑來向上官飛敬酒,打算待會跟他組團,“打哪也別打鼻子,你只管殺人,我在後面割鼻子,最後三七開,你七我三。”
上官飛嘿嘿假笑,一得到空閒就轉向木老頭,小聲說:“你相信嗎?這事不對啊。”
“有什麼不對的?”木老頭還沒開口,他旁邊一名醉熏熏的刀客搶着解釋,“你想想,有多久沒見過老汗王露面了?每年龍庭大會老汗王都會親臨觀看幾項重要比賽,可今年,一場也沒看,就是車駕逛了一圈。還有。這馬上就要跟中原開戰了,老汗王還跟沒事一樣,連場像樣的閱兵都沒有……”
醉鬼列舉了好多理由,自認爲最有力的卻是這一條,“我聽一位朋友說……”提起“朋友”兩個字,他加重了語調。卻壓低了聲音,透露出十足的神秘,連嘴裡的酒氣都弱了許多,好像這位“朋友”是位神仙,“十位王爺定下協議,先殺法師,再選新汗王,他們不好下手,就只能請咱們這些外人啦。”
上官飛不由自主撇撇嘴。覺得自己比這些江湖豪客知道得應該更多一些纔對,龍王天天苦心孤詣地挖掘情報,要是連他都不知道,這事肯定有詐。
木老頭不管這些,一把將醉鬼推到桌子底上,“怕什麼?咱們跟在後面,真有陷阱也來得及逃跑,你只管殺人。非得殺到興起停不下來才行,我原說得花上十天半個月。現在看來,沒準今晚就能讓你脫胎換骨。”
“王宮裡的人都不會武功,殺了有用嗎?”上官飛心裡還是不踏實,找一切理由拒絕參加暴亂行動。
木老頭呆呆地看着上官飛,好像他說了一句特別愚蠢的話,然後真心實意地問:“你和好姑娘真是獨步王的種嗎?會不會搞錯了?你倆一個心善一個膽小。哪有半分上官家的氣質?你母親……”
這是上官飛最忌諱的話題,馬上阻止木老頭再說下去,“我母親沒問題,我和妹妹長得是比較像孟家的人,可你仔細看。眼睛、鼻子,還有顴骨,尤其是耳垂,跟王主一模一樣。”
“是獨步王的兒子,就得心狠手辣。”木老頭左右看看,將好不容易從桌下鑽出來的醉鬼又按下去,極小聲地說:“笨蛋,誰說殺宮女太監了?等你練成絕世武功,全天下的銀子都是你的,我讓你殺這些人。”
“他們?”上官飛驚恐地四周看了看,生怕被人聽到。
“當然,你以爲我傻嗎?在王宮裡殺人,就算今晚不是陷阱,以後也是死罪,想拿鼻子去領錢,嘿嘿,領一刀還差不多,也就你們西域和中原的刀客會上這當。可龍庭一片大亂,正是你殺人的好機會,你不是害怕報復嗎?在這種情況下,誰知道是你下的手?”
木老頭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人問道:“你是上官飛?你是木老頭?”
木老頭倒沒什麼,睥睨來者,忘了自己的功力所剩無幾,真動起手來未必打得過,上官飛卻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是……不是,你是誰?”
是那個紅臉漢子,看他的樣子,絕無替絡腮鬍子報仇的意思,湊近上官飛坐下,滿面笑容,“我就說兩位相貌非凡、武功高強,肯定不是無名之輩,原來是龍王的左膀右臂,赫赫有名的木老前輩和上官少俠。”
上官飛嗤地笑出聲來,自己的姓氏後面綴上“少俠”兩個字,怎麼聽都彆扭。
木老頭對“前輩”的稱呼十分不滿,皺眉說道:“有話在這兒說,有屁去別處放,用不着裝模做樣。”
木老頭是北庭十幾年前的知名魔頭,上官飛來自西域,就算在勇士比武中連贏兩天,兩人在草原的名聲也微乎其微,至於中原豪客,其實對他們聞所未聞,紅臉漢張口就是套話,結果一個也沒“套”準。
木老頭與上官飛聲名不顯,龍王在幾位王爺的努力下,卻是人人皆知,連中原人也都知道這位殺手出身的西域梟雄。
紅臉漢受到指斥也不爲意,笑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其實咱們是一家人啊?”
木老頭打量他兩眼,“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兒子?長得不太像啊。”
紅臉漢笑得越發諂媚,“前輩真會開玩笑,我是說咱們都爲一位主兒做事。”邊說邊握緊拳頭晃了晃。
“幹嘛,想打架?來吧。”木老頭揎起袖子,指着上官飛,“你上。”
紅臉漢連忙擺手,他可不想落得一個屍首不整的下場,“十,這是十,我是日逐王請來的人,龍王跟日逐王是朋友,咱們這不算一家人嗎?”
木老頭與上官飛面面相覷,龍王的盟友換得太快,他倆還沒產生“一家人”的感覺。
“兩位是受命參加今晚行動的吧?嘿嘿。說實話,見識過兩位的武功,我更有信心了。”紅臉漢崇敬地看着上官飛,突然壓低聲音:“我聽說龍王將擔任今晚的主力,是不是真的?”
見兩人都不說話,紅臉漢心照不宣地點點頭。滿意地退去。
“龍王今晚幹嘛去了?”木老頭問。
“不知道,他晚上總是神出鬼沒。”
“這事還真不對勁兒了,日逐王幹嘛散佈消息說龍王是主力啊?這不明擺着栽贓嗎?”
“哪咱們快回營地,看看龍王在不在。”
“別急,我問你,你打算一直忠於龍王嗎?”
“當然。”上官飛回答得乾脆利落,心卻撲撲亂跳了幾下。
“嗯,表現得不錯,謊話說到你這份上就算了不起了。”
“我沒說謊。龍王保護我的安全,我理應效忠於他。”上官飛說得更自然了。
“對,他保護你,你效忠他,他要是不能保護你呢?”
“什麼意思?”
“今晚的行動咱們更得參與了,如果這事真跟龍王有關,你我見機行事,要麼在龍王面前立一大功。要麼……嘿嘿……總得比別人先知道龍王的下場不是?”
上官飛左右看了看,激動地小聲說:“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好啊。”木老頭陡然變得嚴厲。“終於把你小子的實話詐出來了。”
上官飛身子一顫,險些從凳子上摔下去,“你……”
“我開玩笑呢,幫你練練膽兒。”木老頭站起身,“走,出發吧。”
上官飛覺得自己的膽子已經丟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勉強起身,只見酒館裡的人都在呼朋喚友,信心十足地走出帳篷,紅臉漢衝他又是抱拳又是做手勢,好像已經是老熟人了。
醉鬼從桌子底下探出頭來。含糊不清地說:“龍王……見機行事……帶我一塊走。”
木老頭衝上官飛使了個眼色。
上官飛沒有特別抗拒,因爲連他自己也有了殺人滅口的想法。
這一拳消無聲息,上官飛對陰陽真氣與五洞拳的控制越來越純熟,醉鬼外表毫髮未傷,沒流一滴血。
算上白天的比武,子夜未到,上官飛已經殺死了五個人,他感到很奇怪,自己在石堡裡也親手殺過人,爲什麼越殺膽子越小,跟着木老頭效果卻正好相反呢?
zì yóu,他想,是木老頭關於zì yóu的美好描述打動了他,而在石堡裡,殺人就像是一門養家餬口的手藝,學的時候不能有激情,學成之後也永遠沒有更高的境界。
人羣越匯越多,不知道是誰帶的路,從東西兩邊繞過工匠區、貴族區,直奔北部禁區,路邊盡是免費提供的馬區,隨意取用。
馬蹄陣陣,聲勢比上一次的賤民區sāo亂浩大許多,一路上卻暢通無阻,沒有任何北庭騎兵出來阻擊。
大部分刀客最初的想法都跟木老頭一樣,走在後面,發現情況不對立刻逃跑,可是平靜的局勢給他們帶來巨大的信心,傳言越來越像回事了,北庭的王爺們似乎真的控制住了大部分騎兵,他們唯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衝入王宮。
人羣開始加快速度,好像前面是一座寶藏,先到先得。
木老頭不着急,到了郊外立刻下馬,與上官飛藏在草叢裡,在飛馳而過的刀客中挑選目標。
“這羣人太多,這個看着太弱,這個……哎,跑了,這兩個人看着可以,出手。”
上官飛默默唸着“不怕”,蹭地躥了出去,一拳擊向前面的騎士。
騎士出劍,快得不可思議,上官飛剛剛建立的信心以同樣的速度崩潰,手忙腳亂地跌在地上,翻身鑽進草叢。
“停停,是自己人。”木老頭跳出來,“這不是小初嗎?好久不見,你來做什麼?”
“找龍王。”初南屏收起劍。
上官飛狼狽不堪地從草從裡爬出來,“還好認出是你,差點自相殘殺。”
木老頭看着初南屏身後的人,“這個小姑娘是誰?是我眼睛花了,還是確有其事,她的眼珠怎麼怪怪的?小初,你撞妖了?”
小姑娘的綠色眼珠望過來,露出一團凌厲的殺氣,木老頭心中一顫,馬上知道這是曉月堂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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