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老汗王唯一的疾病就是“死亡”。
他已經很老了,重孫子多得認不出來,身體卻仍然硬朗,即使“臥牀”,原因也肯定不是“抱病”,他在與死亡進行一場持久而耗資巨大的戰爭,不惜代價,只問結果。
戰爭的主力軍最初是天南地北的名醫,這是造成老汗王“重病在身”印象的主要原因,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相信體內藏着某種神秘的疾病,它是死亡的先鋒,輸給它,就將直接面對死亡,打贏它,就能阻止甚至嚇跑那個冷酷的敵人。 . .
戰爭甚爲慘烈,人間的名醫在取得一些小小的勝利之後,開始節節敗退,於是神醫登場,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成串的和尚、道士、神棍、半仙。
可老汗王畢竟還沒有糊塗,很快發現他招來的人大都是江湖騙子,連自己的性命都保養得一般,更不用說幫助別人,於是他將豐富的治國經驗應用在這場戰爭上,派出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分赴天下各國,調查所謂的“活神仙”,只有那些衆口皆碑、得到過檢驗的大師,纔會受到重金禮聘。
得意樓弟子和玉清派的道士就是在這種情況在北庭受到禮遇,前者時間長一些,根基也更穩固,後者尚在考驗之中,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
至於名聲不顯的曉月堂是怎麼傳到老汗王耳中的,小閼氏對此只能猜測,“十有仈jiǔ是金鵬堡傳的話,老汗王對曉月堂特別在意,可是堂主韓無仙神秘莫測,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容,無從邀請。唯一能請來的就是荷女。” . .
如今的老汗王,眼裡只有“長生”兩個字,對國家大事幾乎放任不理,就連與中原的戰爭,也全權交給幾位王爺和大臣們處理。
“北庭現在處於共管狀態,十位王爺。加上三名重要的大臣,共同決定一切事務,人人心懷鬼胎、互相忌憚,手裡都捏着對方的把柄,這就是爲什麼沒人敢向老汗王揭露真相,揭露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遭殃,無一例外。”
小閼氏遵守諾言,詳細解釋龍庭的局勢,“其實沒有真正的強勢人物。誇日王年輕,敢做敢爲,吸引了一批人,但這些人的忠誠很值得懷疑,據我所知,其中不少人腳踩好幾條船。每位王爺都有野心,這是不用懷疑的,連日逐王也不例外。”
說到這位王爺。小閼氏猶豫了一會,“他沒有資格繼承汗位。所以想將北庭分爲東西兩部,汗王的地位不變,佔據東部,西部歸他所有,他想要一個類似於‘西汗王’的稱號,比王爺高一點。比汗王低一點。”
“一下之下,萬人之上。”顧慎爲插口說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
“誰能幫他實現這個目標?”
“日影王,但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孫子。也是日逐王的外孫,今年十二歲,正適合給被兩位老爺爺操縱。”
日影王在北庭位列第六,按方聞是得到的消息,他曾經積極參與過汗位之爭,很快敗下陣來,表面上保持中立,其實暗地裡已經選好了盟友。
“保護老汗王的事情是真的嗎?”
“這種事情龍王就不要較真了,現在是真的,以後也可能是假的,反正誇日王想讓老汗王儘快死掉,日逐王就要破壞這個計劃,僅此而已。”
“你呢?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就跟羅寧茶對你說的一樣,我要按自己的心意扶植一位新汗王,他會娶我作大閼氏,將我的騎兵軍隊擴充到十萬人,就是這些。”
“一位隱形的女汗王。”
“哈哈,就算是吧,我希望天下的男人都能有龍王的見識,你的女人在香積之國治理得就挺好,爲什麼在北庭女人就不能公開掌權呢?還好,我的野心不大,沒想改變男人的看法,隱形就隱形吧。”
“我能否知道小閼氏選中的汗王繼承人是誰?討好未來的草原之主總是越早越好。”
揭露別人的陰謀時,小閼氏有問必答,說到自己身上時就沒有那麼直爽了,“以後你會知道的,肯定比其他人都早,你想‘討好’草原之主,先從討好我開始吧。”
小閼氏曖昧地眨眨眼睛,竟然如少女一般黠慧可愛。
“嗯,聯合就是討好的開始。”顧慎爲微微垂下目光。
“我還以爲龍王是天下梟雄,永遠不會有靦腆這種事呢,怎麼,你覺得我太老,配不上你?心裡想什麼決來,用不着假裝正經。”
顧慎爲甚至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轉到這上面,不過小閼氏說得對,他是殺手,他是爭霸者,不該有扭扭捏捏的表現,“你是有點老,但是在我見過的女人當中,仍然能排上前三位,老汗王的眼光肯定不會錯,可是我眼裡只有西域,在將它牢牢掌握在手裡之前,我對任何女人都沒有興趣。”
“哈哈。”小閼氏笑得花枝亂顫,一點也不覺得龍王的話不合時宜,“前三?哈哈,老汗王把我捧上天,你卻只給我一個‘前三’?前兩位是誰?上官如跟荷女?別告訴我有一個是羅寧茶。”
顧慎爲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上官如不在玉清派道士手裡,小閼氏想要借用香積之國的女兵,最好幫我把她找出來。”
小閼氏止住笑聲,搖搖頭,“你還真是不愛開玩笑。好吧,說說上官如,這還真是一件怪事,在龍庭,就算老鼠出嫁,也瞞不過我的眼線,可就是這個小姑娘,消失得無影無蹤,沒留下一點線索,我知道她和小老頭夜闖日逐王府,我也知道事後有人將小老頭送至玉清派,把一柄木刀交給得意樓,只有上官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金鵬堡聲稱人在他們手裡。”顧慎爲將上官雲的威脅簡要說了一遍,包括上官少敏的“女蠱”身份,以及老汗王會死在上官如身邊的計劃。
小閼氏沉吟片刻,“上官雲要麼會妖術,要麼是在撒謊,監控整個龍庭的確有點誇張,可是金鵬堡,尤其是那些殺手,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線,而且監視他們的人不只一撥。”
“荷女帶走上官少敏,你的眼線看到了嗎?”
“他們向我報告了這條消息。”
“嗯,是他們親眼看到的嗎?”
“不是,他們沒看到。”
“我與荷女都曾經是金鵬殺手,絕不敢說是最好的,金鵬堡裡還有比我們更擅長隱藏形跡的殺手。”
小閼氏似乎不太服氣,但是笑了笑,沒有反駁,“好吧,我會派更多的人尋找這位‘女王’,說實話,我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娘,想必龍王就是把她排成第一了吧。”
小閼氏仍然沒有忘記那個“前三”,顧慎爲也仍然拒絕迴應,“日逐王和誇日王都想殺掉對方,小閼氏打算支持哪一方。”
“龍王明知我與日逐王結盟多年,還要問這種話?”
顧慎爲借用對方的一句話回答,“‘現在是真的,以後也可能是假的。’除非親耳聽到,我不會對小閼氏的立場有任何猜測。”
小閼氏的笑容諱莫如深,“先說說我的計劃吧。”
“洗耳恭聽。”
“我要扶植的這位王孫……哎呦,不小心說漏嘴了,好吧,我跟日逐王一樣,看中的也是老汗王的一個孫子,別說祖母嫁給孫子是什麼**,我跟他沒一點血緣關係,這種事也不是絕無僅有,西域、中原的帝王連自己的親姐妹都敢娶。”
“對此我沒有任何看法。”顧慎爲平淡地說,他的確沒有看法,他很清楚,這世上有些事情自己永遠不會做,但是沒必要對之指手劃腳。
“嘿,別人的看法我也不在乎,總之我正在暗中培養一位王孫,跟日逐王選定的不是同一位,十二歲,實在太小啦,兩位王爺幾乎就是昭告天下他們想當操控者,呀,我是不是越說範圍越小了?”
“老汗王成年的孫子很多。”
“那你就慢慢猜吧。我選定的這位王孫很有前途,眼下卻沒什麼豐功偉績,他需要支持,需要軍隊,還需要亂世,龍王明白我的意思吧?”
顧慎爲當然明白,這也正是他爲什麼要與小閼氏聯合的原因,龍軍也需要一個亂世的環境,以便發展壯大。
混亂、分裂的北庭會使得中原一家獨大,從而威脅到西域的生存,但這只是影響的一個方面,如果能從垂死的巨獸身上汲取到力量,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也足以與強敵抗衡,這股力量屬於自己,無需仰他人鼻息。
這就是顧慎爲的想法。
爲了迎來這個亂世,老汗王得死,勢力太強大的王爺也得死。
“我需要一個看得見的保證。”
“保證我不會在事成之後出賣龍王?保證我會遵守諾言送給你軍隊?”
“嗯。”
“你會看到的,但不是現在。”
“越早越好。”
“越早越好。”
兩人都感到一種陰謀達成的親密感,表明這不是你蒙我騙的虛假聯合。
“對了,我說過監視龍庭的人不只我一個,你那個不知排第一還是第二的荷女,已經被人發現了,想救她,最好快一點,晚一步,她可能就被當成禮物了送給老汗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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