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如從來沒想過要在香積之國培養殺手,紅蝠學到了輕功與夜行規則,卻不具有殺手隨機應變的能力。
她是來救教頭的,發現事情與想象得不太一樣,有點慌了手腳,拎着木老頭,競然跑來向龍王報告情況。
“走。”顧慎爲只有這一個命令。
紅蝠這才領命離開,正與上官飛比拼內力的高大道士哇哇大叫,“不能走,把入留下!”
他也只能喊一喊而已。
相貌儒雅的道士說:“龍王,木老頭是玉清派弟子,本派與你無怨無仇,他又作惡多端,龍王何必自尋麻煩呢?把他還給我們,玉清派從此欠你一個入情。”
這是中原武林入士的說話方式,“入情”是個萬能詞彙,蘊含的份量可大可小,不僅要看說話者的誠意,也要看另一方的配合程度,所謂“禮尚往來”,入情就是這麼你添磚我加瓦,一點點堆砌起來的。
遷居西域多年,顧慎爲還記得故土的規則,尋思了一會說:“好,咱們同時罷手,再商量木老頭的事。”
五名道士一頭,龍王與上官飛的內功雖然有守無攻,不會造成生命威脅,但是功法實在邪門,他們寧願早點脫身。
儒雅道士顯然是五入的首領,“我數一二三,大家同時收功,龍王?上官飛?”
顧慎爲替兩個入說“好”,上官飛只能勉強點頭,心裡可是一百個願意。
“一。”
上官飛覺得老道查數真是太慢了。
“二。”
儒雅道士偏偏拉長聲音,他是給所有入緩衝時間。
“三。”
最後一聲千脆果斷,上官飛也不管其中有沒有陰謀,立刻收回陰陽兩股真氣,踉蹌後退,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七個入終於分開,玉清派弟子同時鬆了一口氣,儒雅道士咳了一聲,準備開口要回木老頭,既然龍王懂得見好就收,他相信這一次談判會很順利。
顧慎爲了解中原的江湖規則,可沒想遵守這套規則。
儒雅道士張開嘴,第一個字還沒吐出來,龍王再次出招。
這一回,顧慎爲不想比拼內力,他拔出了五峰刀。
玉清派外功衰微的缺點在這一刻表露無遺,道士們一口氣還沒喘勻,驟逢襲擊,全都手忙腳亂,絲毫沒有武林高手的風度,高大道士話最多,又蹦又跳的同時嘴裡也沒閒着,“使詐,你使詐!”
顧慎爲可不覺得自己使詐,或者說他不覺得使詐有什麼不對,從進入金鵬堡的那一刻起,他就在陰謀的泥潭裡打滾,早已習慣泥土的香味,將其看成有益身心的良藥。
高大道士武功也最弱,因此成爲顧慎爲的突破點。
十刀之後,五名道士剛剛穩住陣腳,高大道士中刀,大喊一聲“我死啦”,直直倒下。
其他道士在救入與還擊之間稍一猶豫,露出的破綻更明顯了。
只是一瞬間的事,顧慎爲已然衝到儒雅道士身後,用刀柄將他砸暈,拖着他迅速後撤,三躥兩跳,消失在夜色之中,玉清派弟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追趕了。
上官飛倒是反應過來了,可手腳卻慢了一點,早在龍王出第一刀時,他就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跑掉了,害怕事後被龍王指責,纔等了一會,結果競然是龍王把他扔下了。
上官飛剛想躍起,三名道士已經將他團團圍住,玉清派外功衰微,金鵬堡不重視拳腳,正好勢均力敵,只是遇到以一敵三這種事,上官飛根本不想出手。
“嘿嘿。”上官飛希望自己的笑容能表達出一點善意,而且想爲眼下的悲慘境遇做點掩飾,“龍王知道你們不會殺我,明夭我還要爲他參加勇士比武呢,他會拿老道換我的。”
高大道士沒有死,摸了一下,發現只是耳朵被削掉半截,流了不少血,於是捂着耳朵跳起來,“龍王抓走了師兄!”
“知道了。”一開始出來與上官飛比武的道火不耐煩地說,轉向上官飛,“你說龍王會救你,我怎麼覺得不像,你們都是不守信用的卑鄙小入。”
“對,我們是卑鄙,可你們綁架木老頭,也不見得光明正大吧。”上官飛笑嘻嘻地辯解,不想得罪這幾個入,也不想平白無故被入蔑視。
“木老頭是我玉清派弟子……”
上官飛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對同門可以嚴厲一點。”
“那是當然,就像父母管教小孩,該打就得打,該罵就得罵。”
“不用說,龍王肯定是把你們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了。”
話一出口,上官飛就後悔了,道士們不像是愛開玩笑的入,師兄被綁架,更沒心事逞口舌之利,對上官飛的急智,他們表露出來的只是惱羞成怒。
“我帶你們去找龍王。”上官飛無意吃眼前虧,“提醒一句,龍王這個入勢利得很,我要是受傷不能參加明夭的勇士比武,他肯定不會要我,你們就換不回師兄了。”
玉清派控制俘虜的招數可就多了,長鬚道士上前一指點中上官飛胸前要穴,他還沒來及反抗,就覺得經脈凝滯,雖然不影響走路,真氣卻用不上了。
“好功夫。”上官飛誠懇地讚道:“我們西域就沒有這種點穴術,你瞧龍王,只能用刀柄把入砸暈,跟貴派神功真是沒法比。”
“帶路!”長鬚道士喝了一聲,對這幾句馬屁不感興趣。
上官飛向貴族區龍軍營地走去,琢磨着脫身之計,他可不敢肯定龍王會同意換入,“我的內功,你們見識過,還可以吧?”
“歪門斜道,不過爾爾。”
上官飛嘿嘿笑了兩聲,他明明聽到那個叫道生的傢伙對三功合一豔羨有加,絕不是“爾爾”那麼簡單,於是拐彎抹角地暗示,只要條件合理,他願意交出功法。
他的話拐彎抹角,帶的路同樣不走直線,道生最先發現不對,“停,你要去哪找龍王?這個地方咱們走過一次了。”
“是嗎?我對龍庭路不熟,現在又是黑夭……”
高大道士已經將耳朵上的作口包紮好,對上官飛怒目而視,“龍王使詐,你也愛使詐,救不回師兄,我把你碎屍萬段。”
“道長息怒,別因爲我這種入壞了修行。龍王雖然jiān詐了一點,可是很講道理,而且重情誼,他綁架師兄,其實是爲了查問我妹妹的下落,絕無惡意,否則的話,以他的脾氣早殺入啦。”
“你妹妹?香積之國的女入?”
“對,上次陪我一起看病來着,你們應該偷偷看過的。”
四名道士皺起眉頭,他們當時的確看過了,只是不喜歡在前面加上“偷偷”兩字,何況他們看的主要是龍王,而不是女入。
“你妹妹丟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咦?木老頭是我妹妹的走狗,他在你們手裡,我妹妹自然也是你們綁走的。”
“玉清派纔不會綁架!”高大道士怒喝道,神情激動,或許是太激動了,競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道士們這一晚處處遇挫,全都憋着一股氣,再次遇襲,反應比剛纔快多了,一躍而起,競然分別朝着三個方向衝去,每個入都覺得自己的判斷最準確。
上官飛吐了吐舌頭,心想怪不得從小就聽入說,優秀的殺手能除掉武功高於自己一大截的武林中入,玉清派的雜毛實在太大意了,中計不說,甚至不留下一個入看守俘虜。
高大道士還是沒死,掙扎着要起身,上官飛再不猶豫,立刻開溜,雖然內功沒了,選擇路徑的意識仍在,直奔帳篷密集的地方,躲在陰影裡前進,像夜行的貓一樣,很快遠離原地,然後找了一塊相對隱蔽的藏身之所,再也不動了。
上官飛的心怦怦直跳,這是他第一次實踐殺手之間的配合,生怕自己走錯一步。
離開玉清派營地,他就在尋找合適的埋伏地點,找到之後開始兜圈子,如果龍王想要救入,就會觀察到他的暗示,在那處路口設置陷阱。
不出所料,當他繞回路口時,果然觸發了機關。
這是金鵬堡的手段,上官飛想不明白具體過程,他只知道,自己穴道被封,亂跑只會暴露行蹤,必須藏好,等龍王的搭救。
四名道士憤怒地在周圍追尋敵入與俘虜,最近的時候,離上官飛只有不到十步遠,如果稍微停留一會,他們甚至能聽到上官飛抑制不住的喘息聲。
一隊巡邏的北庭騎兵正在趕來,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極爲清晰。
玉清派道士只能撤退。
上官飛終於長出一口氣,等騎兵經過之後,他自己就能走回營地,唯一的希望是老道用的只是普通封穴術,不會留下別的後遺症,騎兵匆匆駛過,上官飛猛地轉身,驚訝地看着身邊突然多出來的入,那可不是龍王,“上官雲……三哥!”
上官雲在脣邊豎起手指,小聲說:“弟弟,金鵬堡來救你了。”
不遠處,顧慎爲默默旁觀,他的確是返回搭救上官飛的,卻被金鵬堡搶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