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聞是本希望能阻止龍王與乃杭族人交惡,結果還是來晚一步。
“我聽說昨晚的事情了。”方聞是一進帳篷就說道,好像跟龍王從未分開,每天都見面似的,“龍王這一招棋可走錯了,爲了一個殺人魔頭,實在不值得,唉,怪我沒有早點到,現在……”
木老頭還沒見過有人在龍王面前說話如此不客氣,愕然問道:“這個白胖子是誰?”
半年不見,方聞是胖了整整一圈。
這是他第一次實現不打折扣的謀士夢想:帶着一大筆zì yóu支配的銀子深入敵國,全憑一張嘴爲主人爭取利益。
要說他從來沒想過捲款潛逃,那是謊言,但他頂多心裡想想,前進的目標不偏不倚,仍然是龍庭所在地,每到消極害怕的時候,就想想從前的石國公主、現在的鞠王后,立刻信心倍增。
世事難料,心事更難料,方聞是爲自己深陷情網而苦惱,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憔悴不堪地到達龍庭的第一天,突然獲得瞭解脫,他不明白,自己浪費那麼多時間用來胡思亂想到底有什麼用,他正迎來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如果不好好掌握,枉活一世。
龍庭是北庭人活動的都城,圍繞着老汗王的營地,依附着從貴族到乞丐各色人等,方聞是初期還擔心龍王軍師的身份會非常敏感,很快就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跟所有的朝廷一樣,老汗王身邊的人也不是鐵板一塊,有人支持金鵬堡,自然就有人反對,而且還是非常有權勢的人物。
方聞是試探性地放出消息,說自己是龍王派來的使者,當天傍晚就得到迴應,交往逐漸升級,開始是來歷不明的中間人,隨後是酒館掌櫃,再後是某位管家,最後是誇日王。
北庭老汗王以下,共有十王,都有繼承汗王的資格,名號中各有一個“日”字,按照排序,誇日王位列第四位,日逐王則是最末一位,真正的權勢大小,則要看本人與背後支持者的實力。
誇日王不喜歡金鵬堡,因爲支持獨步王的人正好是他的政敵。
那時的龍軍尚未與金鵬軍開戰,形勢一片暗淡,在北庭幾乎沒人看好前者能獲勝,誇日王接見方聞是,只是希望龍軍能多堅持一會,好讓他有藉口在老汗王面前貶低對手。
方聞是賭了一把,現場吹得天花亂墜,甚至以自己的性命擔保,逍遙海之戰最終的勝利者一定是龍王,他想,龍軍要是覆滅,自己再也遇不到明主,還不如死掉的好。
他賭贏了。勝利消息傳來的當天晚上,他接到十幾通邀請,一多半都來自從前他想見而見不到的權貴,不等他做出判斷,誇日王已經先下手爲強,將他接到自己的營地好生安頓。
在此之前,方聞是抱着吃一頓少一頓的想法,拼命塞滿肚子,等到一躍成爲重要人物,他想少吃也不行了,每天四五次的宴請,拒絕哪個也不合適。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清秀半生的方聞是,迅速變得又白又胖,臉上的紅潤已有永久佔領的跡象,除了那一身書生裝扮,再沒有半分書卷氣。
顧慎爲懷疑,如果剛把軍師接來時他就是這個樣子,自己很可能會立刻把他打發走。
其實變胖的方聞是隻比從前少了一點迂腐,智慧、眼界與野心仍然都在,短短半年時間,他對北庭的瞭解從道聽途說到親身感受,越來越深入,顧慎爲很快就會知道以貌取人是錯的,他在軍師身上的投資將產生豐厚的回報。
方聞是才說出一句話,就被木老頭打斷,也愕然地看着他,“這個白胖子姓方名聞是,乃龍王軍師,你這個黑矬子從哪裡蹦出來的?”
木老頭沒有多黑,只是臉上皺紋比較多,顯得不那麼白,“我……我是龍王最信任的香積之國女首領之最受信任的部下、護衛、朋友兼軍師。”
木老頭迅速給自己加封一堆名號,向方聞是怒目而視。
“原來你就是那個木老頭。”方聞是點點頭,轉向龍王,“我聽到消息,日逐王要找藉口在老汗王面前詆譭龍王,馬上趕來提醒,唉,還是晚了一步。”
木老頭越聽越不對勁,白胖子總在暗示自己連累了龍王,龍王要是當真,他剛爭取到的一點地位可就全沒了,“等等,是乃杭族主動前來挑釁,咱們沒招他沒惹他,日逐王怎麼詆譭龍王?”
方聞是不屑於回答黑矬子的提問,但龍王也有類似的疑問,於是說道:“是這樣,對西域事務,日逐王本來是中間派,不怎麼關心,可是因爲那個原因,他對龍王有忌憚。”
顧慎爲從衛嵩那裡瞭解到父親在北庭的經歷之後,立刻給方聞是寫了一封密信,說明情況,讓他打聽日逐王與顧家的恩怨是否屬實。
方聞是已經完成任務,不想在木老頭面前透露,用“那個原因”代替,顯得自己與龍王關係親密。
停頓了一會,方聞是繼續往下說,“日逐王想向老汗王證明龍王此行圖謀不軌,證據之一就是這位木老頭。”
“關我什麼事?”要是在從前,木老頭會一爪將方聞是的心臟掏出來,可是現在,他只能強行壓制這種衝動。
方聞是不知道自己的心臟面臨着危險,仍對龍王說:“木老頭的名聲龍王應該知道,他在北庭有個綽號,叫做‘滅世老魔’,曾經聲稱,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摘取老汗王項上人頭。經過昨晚的事,人人都知道他現在託庇於龍王翼下,這個……很容易引起懷疑。”
木老頭眼睛一亮,“滅世老魔?這個名字我喜……呸,老頭改邪歸正了,誰還敢說我是魔?而且我說過要殺老汗王嗎?我自己怎麼不記得?”
“你從前說的大話太多,自己忘了,別人可都記得清清楚楚。”方聞是還沒見到木老頭就對其存有反感,一聲“白胖子”更讓他義憤填膺,說話語氣越來越生硬。
“老頭連功力都沒了一半,還能殺誰啊?”木老頭的悲憤是真實的,“這事大家都知道,日逐王也知道,他怎麼陷害我?”
方聞是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欲蓋彌彰。”
“你說我撒謊?”木老頭緊握雙拳,不殺人的誓言有點束縛不住他了。
“日逐王會說你欲蓋彌彰,假裝功力消失,其實是爲了事後擺脫嫌疑,否則的話,你怎麼敢冒險回北庭?”
木老頭眨巴着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一輩子爲所欲爲,沒想到最後不僅功力沒了,還要受到莫須有的冤枉,一生的報應都集中在一起落在自己身上,尤其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切似乎都與自己的師弟羽真人有關。
“怎麼搞的,師弟變壞了,竟然也學會了借刀殺人,這……這怎麼可以啊?”木老頭喃喃自語,忘了跟白胖子爭辯。
“你先出去,我要跟軍師單獨說話。”顧慎爲命令道,與修補三功合一的漏洞相比,眼下的形勢更加重要。
木老頭茫然向外走去,快到門口時回頭說:“龍王,我夠倒黴了,你可別在關鍵時間犧牲我啊,實在不行,讓我一個人回香積之國得了,玉清派的武功,你什麼時候想學,來找我就是。”
“不行,你不能走,現在讓你離開北庭,倒顯得龍王心虛。”按方聞是的意思,好像覺得“犧牲”木老頭纔是最好的選擇。
木老頭可憐巴巴地望向龍王,馬上反應過來,這一招對龍王不好用,他得去找好姑娘,上官如纔是他在北庭唯一可靠的保護者,“我不走。”他說,出了帳篷,一溜煙去找上官如。
“好了,有話可以說了。”顧慎爲知道軍師藏了一部分信息沒有說,只憑一個木老頭就在老汗王面前指控龍王,實在過於簡單了,日逐王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龍王,先告訴我一句實話,您是真想跟北庭談判吧?”
“說實話,我還沒有下決定,這要看北庭的情況,還有中原的反應,我不能將龍軍的命運輕易寄託在大國身上。”
方聞是讚許地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龍王能這樣想最好不過,可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咳……如果日逐王真是顧氏滅門的主使者,您還要報仇嗎?其實您姓楊,跟日逐王沒有掰不開的深仇大恨。”
“這件事,我已經說過了。”顧慎爲沒興趣一遍又一遍地向軍師作保證,他能控制心中的仇恨,犯不着向別人證明。
“是,龍王說過一切以爭霸爲先。”方聞是稍稍鬆了口氣,沒有繼續追問,“木老頭只是日逐王手裡不太重要的一個佐證,我聽說——是誇日王本人親口告訴我的——從中原來了一位叛逃者,聲稱龍王與都護官衛嵩制定了暗殺陰謀,這個人目前就在日逐王的帳下。”
“我已經將衛嵩的陰謀告知北庭使者,這位叛逃者還能說出什麼?”
“這個人比較特殊,自己就是一名殺手,還從衛嵩那裡盜來幾封關鍵的書信,龍王想必認識他,就是獨步王的兒子上官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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