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中計了,他只用一兩成的攻力襲擊上官飛,大部分精力仍用來防範龍王,結果上官飛的實力比他想象的要強,退路也在龍王的預想之中。
野馬無路可逃,只能犧牲左臂保命,隨後立即跳下馬,絕塵而去。
“追,還來得及。”上官飛催促道,雙腿用力,想要催動坐騎,可這個勇敢的念頭只在腦子裡轉了一圈,消失得比野馬還快,他又勒緊繮繩。
“追不上了。”顧慎爲收起龍首劍,野馬沒學過《無道書》和《死人經》,但他的武功仍突飛猛進,尤其是輕功,比顧慎爲還強了一點。
顧慎爲知道自己的弱項是什麼,所以他纔會特別需要荷女這樣的助手,如果有她在,野馬絕對逃不掉。
可在前些天,顧慎爲急着趕路,一直沒想到這個暗殺計劃。
顧慎爲騎上野馬的坐騎,來到上官飛面前。
上官飛握着五峰刀的刀鞘,不太情願地還給龍王,“真是好刀。”
顧慎爲劈手奪過來,上官飛的怯懦是天生的,再鋒利的兵刃,也不可能讓他脫胎換骨。
兩人回到休息處,火堆仍在,上官鴻卻沒影了,還少了一匹馬。
“我就知道是他!”上官飛憤憤地叫道,“是他放走木老頭,根本不是我妹妹,他肯定跑去領功了。”
“不用管他。”顧慎爲一點也不着急,從一匹馬馱着的包裹裡掏出幾塊乾糧,與上官飛分食,吃完之後再次上路。
上官飛很想休息一會,尤其是野馬跑了,看上去暫時沒有危險,但他不敢開口,與龍王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就越不自覺地服從安排。
龍王的坦然是有理由的,日上三竿,上官鴻追上來,氣喘吁吁,滿臉大汗,“哎呀呀,你倆怎麼先走了,我不過去小解……”
這個藉口編造得實在太牽強,上官鴻自己也覺得不會有人相信,於是諂媚地嘿嘿乾笑幾聲,“龍王,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上官飛大爲驚訝,搶先質問,“說,你是不是去見木老頭了?他藏在哪,快招。”
“不是不是,我跟木老頭一點關係沒有。”上官鴻急赤白臉地辯解,但想要擺脫嫌疑,他只能說實話,“我覺得……我沒想到……跟着龍王會遇到這麼多危險,馬上就要到大雪山營地了,到時候還要更危險,我武功差,腦子也笨,實在幫不上忙,所以……”
“所以你想一跑了之!”上官飛極爲憤慨,因爲獨步王正經的兒子還沒逃走,私生子卻逃了,“可你怎麼又回來了?”
上官鴻可憐巴巴地看着一直不說話的龍王,求饒了,“龍王,全是我的錯,我膽小怕事、我背信棄義、我無恥下賤……”
上官鴻連用十幾個詞彙貶斥自己,顧慎爲覺得差不多了,從包裹裡掏出一塊乾糧,扔給他。
上官鴻像條飢餓的狗,雙手接住乾糧,一把塞進口中,三口兩口吞了下去。
上官飛突然明白了什麼,指着龍王,“你你你在乾糧裡下藥?”
確切地說,是荷女下的藥,凝血定腦丸太珍貴,用在這兩個人身上過於浪費,所以這只是曉月堂常用的一種毒藥,服食一段時間之後,會時不時地腹痛如絞,緩解的方法倒也簡單,一是強忍,幾天之後自會痊癒,二是繼續吃這種藥。
上官鴻哪會知道第一種解法,一感到腹痛,就知道自己中招,匆匆忙忙地追上龍王哀求解藥。
“死不了人。”顧慎爲一直記得鍾衡的提醒,上官家的人都是狼,他必須擁有馴狼之術。
上官飛臉上陰睛不定,“龍王,你可太狠了,虧我這麼信任你,難道我妹妹……”
顧慎爲當然不可能區別對待,但他知道上官如死不了,那種腹疼忍幾次就會徹底消失,並無大礙,但他當然不會向這兩個人說出真相,於是點點頭。
上官飛沒有更生氣,恰恰相反,他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不見,對龍王只有敬仰與崇拜,換上截然相反的語氣,又說了一遍,“龍王,你可太狠了。”
上官鴻急着在龍王面前挽回印象,吹捧道:“不狠怎麼當殺手?怎麼跟金鵬堡一爭高下?”
從這一刻起,兩人爭着討好龍王,怎麼肉麻怎麼說,目光總在那隻存放乾糧的包裹上掃來掃去,上官飛暗中鄙視上官鴻,竟然隻身逃跑,起碼也得將水和乾糧都帶走啊。
顧慎爲也不提高警惕,其實真正的藥粉藏在他的袖子裡,每次拿取乾糧的時候抹一點。
身後的尾巴終於沒了,一整天都平安無事,這晚顧慎爲決定早早休息,養足精神,次日天不亮就出發,他們已經看到聳立在北方的天山,即將進入疏勒國境內。
顧慎爲猜測野馬很可能提前在道路終點佈置埋伏,還真讓他說對了。
但雙方沒有發生戰鬥,野馬不見蹤影,顯然大大出乎埋伏者的預料,龍王剛剛走近,他們立刻逃躥,沒有一個人出來挑戰。
一共十個人,隱身在路邊的一大片灌木叢裡,像一羣受到驚嚇的動物,跑得飛快。
接下來的路崎嶇不平,當天下午,三人終於接近疏勒國境,遠遠望見的場景,讓剛剛脫離險境的他們,再也沒辦法心安。
當時他們停在一處山丘上,數裡之外,本應是疏勒國的邊境哨所,如今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殘骸,餘燼尚在。
就在三人駐馬不動的時候,在大路東面揚起一大片煙塵。
顧慎爲帶頭,三人跳下馬,將坐騎藏在小丘下面,然後躲在丘頂的灌木叢後,遠遠觀察。
“北庭的大軍!北庭攻入西域了?”上官飛驚訝地叫道。
顧慎爲也認出了北庭的白狼旗,這支軍隊大概有一千多人,全速前進,周圍也沒有斥候,很顯然,這不是第一支進入疏勒的騎兵。
“他們是獨步王請來的。”顧慎爲終於完全相信了法延禪師的分析,獨步王的野心比他大得多,竟然真的要以蛇吞象,借兵佔領疏勒國。
按照地圖所示,由此向東百餘里,即是大雪山營地,顧慎爲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三千名劍客與刀客,很可能已遭滅頂之災,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同一時刻,遠隔數百里之外,正陷入sāo動之中的璧玉城裡,也有一個人,與龍王一樣,擔心大雪山營地的命運。
方聞是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場風暴,當時議和談判即將結束,形勢大好,前一天晚上,他還在準備次日的簽約儀式,地點就在四諦伽藍,仍由那裡的高僧擔當見證人。
次日天還沒亮,許小益就過來敲門,將方聞是從美夢中驚醒,“糟了,全城都傳遍了,說龍王在石國爭當駙馬不成,大開殺戒,把九少主、十公子什麼的,全都砍掉了腦袋!”
方聞是一激靈,爬起身,穿着內衣,在地上來回踱了幾圈,一拍腦門,笑了,“胡說,差點被你嚇着,你想啊,石國離璧玉城最快也得有十日路程,謠言總不會是飛過來的吧,可十天前龍王應該剛到石國,選駙馬也纔開始,還沒結果呢,他幹嘛殺人啊?”
方聞是連連搖頭,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了解龍王,相信就算爭當駙馬失敗,龍王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殺人,破壞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議和。
許小益也笑了,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但還是有點不太放心,“這會不會是金鵬堡的陰謀啊?”
方聞是尋思了一會,再次搖頭,“應該不會吧,談判的時候,他們可是挺認真的,錙銖必較,不像是要開戰的樣子。”
事實證明,方聞是的想法過於樂觀了,金鵬堡的確沒有表現出開戰的意思,對謠言也抱持懷疑的態度,但是卻推遲了簽約的時間。
這帶來一個問題,三月個的臨時停戰正好結束,理論上,金鵬堡與大雪山再次進入交戰狀態。
方聞是覺得大事不妙。
金鵬堡做出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表演,從不屑一顧到猶疑不定,最後證據確鑿的時候,又顯出悲憤與震驚,僅僅三天工夫,獨步王成功地由復仇對象變成了復仇者。
初期,璧玉城的居民一面倒地相信龍王殺人,在他們的印象中,龍王本就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直到越來越多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開始有人懷疑金鵬堡在搞一套大陰謀,但是已經沒人敢開口了。
幾乎遭到遺忘的三少主上官雲突然成爲天山以北小宛國的駙馬,而且很可能繼承王位。
遠在東方的樓蘭國發生嚴重的暴亂,一大羣強盜竟然聯合起來攻入該國都城,中原各處駐軍星夜馳援。
接着,一支從來沒人聽說過的大軍從小宛國出發,直撲東境的八少主上官怒,打出的旗號是爲大頭神報仇,一夜之間,獨步王對大頭神的態度再次發生根本性的逆轉。
晚此一天,另一支軍隊與西境駐軍聯合,重新對大雪山營地展開圍攻。
數天之後,幾十年來沒發生過的大變動震動整個西域:數萬北庭騎兵大舉南下,通過西境山口,攻入疏勒境內,公開的理由是疏勒王派出刺客暗殺老汗王。
事情越鬧越大,人人都有天翻地覆的感覺,龍王到底有沒有殺死獨步王的兒女,已經不重要了。
謠言開始的第七天,方聞是在住處遭到囚禁,金鵬堡留他一條命,是想讓他承認戰端由龍王挑起。
方聞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金鵬堡的不擇手段,一怒之下,竟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堅決拒絕金鵬堡的威逼利誘。
沒有任何消息說龍王遇害,這成爲方聞是最大的安慰,這十幾天裡,他牽腸掛肚的都是大雪山營地,那裡的三千人是龍王最大的本錢與根基,一旦全軍覆滅,即使龍王生出三頭六臂,也無力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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