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諸人散去,張武卻沒走,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三姑娘的父親趙清貴也出門迎接。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裡面請!”
“多謝前輩款待!”張武把小傢伙放下來,行抱拳禮,恭恭敬敬。
小傢伙竟也學他,有模有樣,身體前傾,兩手抱拳,有那麼點意思。
“好伶俐的小娃娃,好俊俏的媳婦,貴客好福氣!”趙清貴爽朗一笑,明明沒有看人,卻曉得他人相貌。
老前輩就是不一樣,只用眼角餘光打量人,不直視,因爲那樣不禮貌,尤其對女人,他是似看非看的那種,用意不用眼,不經意間就把你的相貌瞭如指掌,很有門道。
被誤會是張武的媳婦,王雲焉紅暈上臉,抿了抿嬌嫩的嘴脣,鬼使神差的沒有拆臺,當作默認了,小屁孩不通人事,只以爲這位大伯在誇讚母親。
三姑娘認識小屁孩,臺下鶴立雞羣讓她一眼就看到了,少女天性喜歡漂亮的小孩子,拿糖逗小傢伙,王雲焉是書香門第出生,與三姑娘相談甚歡,帶着孩子入內院玩去了。
張武則與趙清貴站在院子裡論武,交流心得。
趙家練的是大成拳,屬於形意拳衍生出的一種武術,很有些門道,二人在院裡驗證功夫,搞講手,互取有無。
趙清貴能出渾圓爆發力,皮膚騰起好似大鼓,哧喇一下能把張武彈出三米多,然後炸力無斷續,一觸就讓你飛,把張武彈得滿院子亂串。
你牛掰,咱也不弱啊,輪到張武時龍形搜骨用出來,用手指頂着你的拳頭,骨節鋒棱起,指端力透電,輕輕一用力,直把趙清貴彈得不由自主離地,往後撞到柱子上才停身,卻沒有受傷。
二人越比越上興致,張武兩手背在腰後,於院裡逛了一圈,桌上的茶杯裡竟然有水無緣無故打擺子,越晃越急,最後溢出來,彷彿地震一般。
這手能耐讓趙清貴不由自主叫好,大聲稱讚,然後換他自己來,胸挨地面,嗖一下從凳下竄過去一丈多,衣角都不碰,這是有名的一招“燕子抄水”。
這還不夠,穿一次不行,再竄,連續七八次,中間不停歇,讓張武由衷感嘆,腰胯得牛掰到什麼地步才能這麼玩!
雖然他也有開腰胯的秘術懶驢臥道,和這招燕子抄水有相同處,但終究練得時日尚短,不如趙清貴這種陶醉武術幾十年的人。
不過他也沒泄氣,燕子抄水不成,我就“狸貓上樹”,輕輕一躍,手足平貼於牆上,足足黏了一分鐘才掉下來。
這招不比南凡生的牆上掛畫,人家是掛房頂,你是貼側面的牆壁,引力不同,技術更是相差甚遠,但張武才二十來歲,能做到狸貓上樹也實屬不易。
趙清貴不服輸,一躍上房頂,然後跳下,徐徐而落,明顯比正常人落地的速度要慢,不借任何外力,有忽視地心引力之能,明顯技高一籌。
二人比來比去,各顯起章,但這些不是張武想要的,他相當於西天取經,走了這麼遠,千辛萬苦到達雷音寺,來到武術之鄉蒼州,菩薩羅漢衆多,好不容易逮着一個,你得露點“真經”吧!
“張賢弟,我看你飢渴難耐的模樣,有話就說嘛!”二人一見如故,當了忘年交,同輩相稱,趙清貴喝一口茶,老神在在,非要張武開口求他不可,
“趙大哥,求您垂憐,小弟走了十萬八千里纔到蒼州,您好歹傳些絕活啊!”張武有覺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一副牛氣哄哄的樣子還想讓人家教你,肯定癡心妄想,還是服軟爲妙,想求絕技就別要脾氣。
“你小子也算誠懇,走,給我趙家祖先磕一頭,不然祖宗會怪罪!”趙清貴不帶商量的語氣。
他趙家能有武術傳承,是無數先輩經歷苦難凝出來的心血,哪能說傳就傳,再者他和張武算是同輩,學趙家的東西也算入了門牆,代師收徒,非給祖宗磕頭不可,不然名不正言不順。
來到後院祠堂,張武手持三炷香,跪在蒲團上三叩首,然後敬香。
這還不夠!
武人授徒規矩大,不是心誠就能學的,沒根沒地沒師承的人才能說傳就傳由自己,像趙家這樣的武術世家,講究頗多,拿起桌上的銅板,拋空落地,正面你就能學,背面說明你沒這福分。
老天爺是眷顧張武的,銅板掉地上滾了又滾,最終磕在他跪的蒲團邊緣,正面朝上!
“你小子機靈!”趙清貴眯眼講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因爲他發覺不對,銅板不該這樣,指定是滾地的時候張武做了手腳,卻看不出門道。
“嘿嘿!”張武不承認也不辯解,裝作淳樸的撓撓頭,明白絕技是有了。
再次回到院中,趙清貴臉色一變,莊重肅穆,一本正經,師道尊嚴。
“你用兩手的食指倒立撐地,能不能做到?”
“我試試!”
張武真沒試過,不過卻有信心,靠牆倒立,用兩食指撐起全身一百五十斤的體重,足足撐了兩分鐘,直到手指不堪重負,開始紅腫才結束。
“你的指力還算可以,能承衣鉢,規矩我不多說,此法斷於你這一代,不可再傳!”趙清貴鄭重其事。
“我明白!”張武重重點頭。
“點穴聽說過吧?”
張武大喜,沒想到是這種功夫,人人都明白“點穴”這詞兒,但從沒聽誰點過穴,更沒人親眼見過,只是傳說而已。
“點穴不神秘,但要明白《易經》的道理,人不是獨立個體,而是受天體影響,比如女人來例假的時間,海水漲潮,包括什麼時候颳風地震下雨,都受月球影響,我們身體內有一個活的東西,他循着天體的規律周身轉動,每個時辰身上穴道的作用都不一樣,哪一秒必行至哪處,你要點到這個上面,不然就不靈”
“這個東西怎麼找?”
“從人的呼吸上找,比如你和人動手,精神都在對方身上,可以感應到他的呼吸狀況,馬上就明白他大概到了什麼點,是什麼時間到哪處,應該點哪,心中自然有數,或者你有見微知著之能,一眼將他看個底兒朝天,或鼻子靈敏聞到氣息,或耳朵聰慧聽到心跳,都能辯解其穴”
張武其他不敢說,《易經》的那點東西絕對不在話下,當下就試。
鼻聞耳聽,感應趙清貴的身體狀況,靈光閃過,一指摳出,自己卻傻了!
明明點到了,但趙清貴無恙,照樣可以動,還能說話。
“點穴雖然神奇,卻也雞肋,你點普通人可以,點我就差了,人是處於運動當中的,舉止無常,心意捉摸不定,都會對穴道產生影響,我習武四十餘年,與人較技尚不能發必中,擊必成,你點人家的出手效果和預期總是差很多,攻守之間斗轉星移,尤其高手周身敏感,更點不住,與敵打鬥,你點穴能捱到人,何不一擊功成打死他?”
一盆冷水潑下來,張武算是聽明白了,點穴其實是玩的功夫,只能欺負比自己弱的人,對高手也無用,尤其暗勁往上的高手,中樞神經敏銳,有見聞之知覺,只要耳聞目見皆能避之。
不過總是技多不壓身嘛,欺負人的手段又多一種,也算有收穫。
眼看張武學了自家的能耐,趙清貴也技癢,人都是相互的,大家互通有無,我傳你絕技,你也得給我露點真功啊!
“張賢弟,老哥我苦啊,守着蒼州這一畝三分地沒出去看過世界,家傳的武功就這麼些,都被你偷了,練四十年也才化境,再無所長,你遊歷千方,見多識廣,可得教哥哥點拳理!”趙清貴裝模作樣哭窮,如喪考妣搏同情。
張武看着他這模樣樂死了,將近五十歲的人,求二十來歲的毛頭後生,虛榮心滿足,面子大大的!
其實張武不準備白學趙家的絕技,哥這輩子不弱於人,剛纔給你祖宗磕頭,現在論你了!
“嗯哼,趙大哥,小弟我曾在夏州會過六部劍傳入,後來我大師兄去找場子,看破其秘密,這六部劍可是邪性得很……”張武賣弄風騷,卻很講究。
南凡生所傳的武功,沒有師傅准許是不準外傳的,拿別人的功夫借花獻佛正好,反正不入機密,搏個人情也是好的嘛。
“張老弟,哥哥給你跪了!”趙清貴一聽六部劍,二話不說彎腰就跪,要給張武磕頭。
這怎麼敢受,開玩笑歸開玩笑,人要知道好歹。
趕緊扶起人家,一番吹捧,互說仁義,將六部劍的練法皆盤托出,直讓趙清貴驚呼“劍仙之法”。
在普通人眼裡六部劍確實神秘,能練出超常感應,有不可認知修煉而成。
只要專修六部劍,一劍在手同輩無敵,點穴怎麼能和這功夫比,他趙家佔了天大的便宜!
人就是這樣,他給你的情小,你給他的恩德頂天大,這就不一樣了。
好酒好菜耗盡家產,整個蒼州最奢華的宴席擺上,趙家上下三代,包括嫁出去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也叫回來,明明年齡比張武大,非讓叫他“二伯!”
連三姑娘也不例外,聽到親爹口氣生硬的讓叫張武二伯,姑娘只覺天地倒轉,日月無光,怎麼才這一會兒就多出比我還年輕的“二伯”,嗶了狗的!
但趙清貴強硬,不容反駁,彷彿是鬼迷心竅一般。
一看這模樣,三姑娘曉得不叫不行了,麪皮發燙的呼了一聲“二伯……”,有咬牙切齒的意味,聽得張武渾身起雞皮疙瘩。
王雲焉不明所以,搞不懂怎麼會這樣。
一頓酒席過後,趙家上下都認識這麼個“二伯”,連帶喊王雲焉也改名了,直呼“二嬸……”。
聽得王雲焉臉色通紅,羞到想找地縫鑽進去,但當着這麼多人怎麼好駁張武的面子?
入夜,趙清貴有些喝多了,連呼帶喝,舉止失態,但那種興奮勁人皆可聞,高興啊,我趙家有神技,崛起指日可待。
這一夜當然留宿趙家,很自然把張武和母子安排在一個屋子,大家都認爲兩人是夫妻……
張武臉皮再厚也不能睡人家的牀,而且小屁孩對他虎視眈眈,保護母親的天性又出來了,儘管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孩子已經把他當長輩,但離父親這個詞還差十萬八千里!
結果就是張武在椅子上打坐。
王雲焉把小屁孩哄入睡,有心想叫張武到牀上坐,這樣舒服些,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女人要矜持,不然會被人小看,更怕被崇拜的人看扁,懷着複雜的心思,到後半夜才入眠。
卻在不經意間,這個女人打開了心扉,男女共處一室,豈是那麼簡單的?
給任何女人都會尋思“我如果睡着,他會不會做出格的事情,會不會侵犯我?”
王雲焉卻沒有這樣的顧慮,甚至還想叫他來牀上坐。
能對一個男人信任到這種程度,已經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