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州地界,繼續南下,張武似苦行僧一般飽經風霜雨露,買個旅行包背在身後,餓就吃饅頭,渴就喝露水,晚上夜宿荒郊,生活單調。
像趙無極和羅翰海這樣的高人畢竟只是少數,行過十多州,除了見識到人情風貌,再無所獲。
此刻正露宿在官道旁邊,養成早五晚八的習慣,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晚上過八點就不出門,如果在野外就搭帳篷,擱裡邊打坐。
已經出來好些日子,今天實在忍不住思念,給親愛的韓小蕾去了電話,正柔情蜜意着呢,卻見官道上駛來一隊人,把張武看呆了。
你當爲啥,這夥人派頭牛掰到不行,前邊是一輛裝甲車,車頂插着大旗迎風飄揚,上書“八爺鏢局”,車前邊有大喇叭傳來打長槌的“哐!哐!”聲,和響亮的嗓門喊鏢號“我武威揚!”
簡直是威風八面,耀武揚威,只怕別人不知道。
第二輛是軍用綠皮卡車,裡面荷槍實彈坐着全副武裝的鏢師,穿着統一的鏢服,卻有軍人氣質,各個如狼似虎,目光尖銳,都是好手。
第三輛是加長版房車,沒有駕駛室,被卡車牽引着走,很有講究,光看玻璃的厚度和車身給人的厚重感,就曉得這車簡直是鋼鐵怪獸,炮彈都未必能打穿。
第四輛也是綠皮卡車,拉着物資、食物、彈藥,和汽油,這是保障車。
最後面轎車吊尾,上面也插着大旗,不過這輛車比較怪,張武一看,裡面立馬有目光向他注視來,高手!
看完人家這派頭,不得不服,真是與時俱進,連鏢局這樣的古老行業都得跟着時代發展,不然會被歷史淘汰。
而這夥人中間的那輛房車,一看就是走“肉鏢”的,有人出錢找他們護送,比如得罪了人,回家路上怕被人家劫道,或者什麼大官告老還鄉,怕朝中有人迫害,請鏢局護送。
車隊很快駛過,張武也沒往心裡去,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不算稀奇,前幾天還見過開直升機搶劫的呢!
繼續煲電話粥。
結果還沒聊十秒鐘,前面“轟隆”一聲爆響,氣浪翻飛,火光沖天,爆炸衝擊波把官道兩旁的樹林沖得嘩嘩響,樹葉滿天飛,連張武的小帳篷都被吹飛了。
車隊直接被攔腰斬斷,第二輛綠皮卡車裡無一生還,整輛車燃成火球,第三輛鋼鐵房車被掀翻在地,卻沒有炸爛,真夠硬的,第四輛物資卡車也是火球,而最後一輛小轎車也完了,被氣浪掀飛,擱空中轉兩圈砸在地上,一堆廢鐵。
電話裡的韓小蕾趕緊詢問怎麼啦,張武安慰了兩句,掛掉電話,把帳篷收起來轉身就走,不想沾惹是非。
因爲他已經吃過這樣的虧,看見旱州那些沙匪屠人,激得他大殺一通,險些讓大舞戲的機緣溜過去。
果不其然,車隊旁邊走出來十一位蒙面人,有備而來,竟然拿着小型切割機,根本不怕防彈車的鐵皮,真是喪心病狂。
但前面那輛喊鏢的裝甲車鐵皮夠厚,駕駛員被爆炸的衝擊波震得夠嗆,許久才緩過勁來,調轉裝甲車就往後碾,橫衝直撞,誓死保護房車。
蒙面人這面有高手,扛着幾十斤的切割機如無物,跳上裝甲車頂,兩把切下去就是個窟窿,一顆手雷扔進去,窟窿冒火光,一聲轟鳴悶響過後再也不動了。
化境高手的身體素質遠不是常人可比,最後那輛小轎車翻兩圈砸在地上,裡面的化境高手依然能倖存,不過也只剩下半條命,掙扎着從車裡爬出來,渾身是血,出氣多進氣少,命不久矣。
走鏢的遇上強盜,掛彩很正常,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但這夥人也太狠了,明顯要行橫推之舉,這位化境高手卻不甘心,死也得問清楚,明白誰算計自己。
“朋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話還沒說完,迎面就覺眼前一黑,然後再無知覺,腦袋被砍掉了。
這羣蒙面人根本不和你對話,不講是非,人快死了還要說一堆話那是電視上的事兒,我們有明確目的,一刀下去砍死拉倒。
幹活!
切割機轟鳴,火光直冒,要把房車切出個洞。
雖然是晚上,但官道上行人不少,尤其爆炸時巨大的動靜更吸引好事者前來圍觀,卻也是看一眼就走,全因這夥蒙面人凶神惡煞,手持長刀,斜指地面,十人正對外方,圍着房車繞成一個圈,目光冷冽,有組織有紀律。
那意思很明顯,靠近者殺無赦!
而在房車內,楚楚可憐的少婦從休克中醒來,腦袋被磕破,流的滿臉鮮血,雖然狼狽,但舉止優雅,雍容華貴的氣質外露,瑤鼻嬌俏玲瓏,線條優美的香腮,吹彈得破的粉臉,紅脣柔軟飽滿,再加上細膩柔滑的肌膚,真是尤物。
她身邊有一小男孩,精雕玉琢,衣裝華麗,爆炸時雖然被少婦本能保護在懷裡,卻也被衝擊波震暈,小孩子遠沒有大人的抵抗力強。
從厚厚的玻璃上看着外面光火四濺,一堆蒙面人圍着房車正在切割車門,少婦驚慌失措,被嚇得淚流滿面,我見猶憐,抱起自己的孩子窩在角落裡,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這個時候的張武已經走出幾百米,卻突然後悔了,想起自己出來遊歷的初衷。
“武人撫拳視太空,打抱不平爲心意,懲惡揚善搞義舉,我是二哥當仁義”
見到不平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有一份道德在心間,這“武”真是白練了!
這種念頭出來,張武轉身就回,慘事發生在眼前,最起碼我要心中有數,如果是八爺鏢局的過錯,我不管,但要是你們平白無故出來劫道,我那就管定了!
鋼鐵房車不是吹的,合金製成,小型切割機有點費力,半天才鋸出一道縫。
諸位蒙面人嚴陣以待,絲毫不放鬆,卻見遠處有一揹着旅行包的年輕人走來,步履輕盈,體態顯瘦,走路如同尺子在量,每一步都絲毫不差,高手!
張武慢慢靠近,圍着房車的十位蒙面人長刀執於手,一字排開擋在身前,直接封路,如臨大敵。
“朋友,我看這裡發生了慘禍,不知何人所爲?”張武面帶微笑,明知故問,其實他在套話,想通過交談套出這些人的恩怨。
但諸位蒙面人卻不回話,只是身體繃得更緊,但有不對就出擊,如同黑拳手一般有煞氣,殺人多了皮膚沾上血腥,連野獸都要退避,這些人都是如此。
而操着切割機鋸門的蒙面人首領看到張武時眉頭一皺,明白這傢伙不好相與,停下手中的活兒低沉喊道:“繡衣使者辦事,無關人等退避!”
“繡衣使者”四字出來,張武當下就驚了。
這是太淵帝國的特務機構,發現不法問題可代天子行事,作爲皇室的使臣奉詔督察各地,神出鬼沒無處不在,威振各州,地位顯赫。
張武從特戰營的李伯嘴裡聽過這些,所謂的戰術理論課,其實就是“繡衣使者”玩剩下的東西,他一度猜測李伯應該是這個神秘機構退休的老人,不然怎麼啥都曉得呢,像萬事通一般。
不過聽李伯講,繡衣使者出行穿的都是特製繡衣,防水防火防子彈,是皇室科研機構專門研製出來的衣服,只要出門在外代天巡狩,這衣服就是身份證明!
想通這些,張武回話:“繡衣使者出行都要穿繡衣表面身份,你們一身黑衣,脫下來看看!”
蒙面人首領一愣,直盯盯看着張武,想不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有人知道繡衣使者,不簡單!
不管是不是真的繡衣使者,眼下是沒法證明了,再看張武一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表情,蒙面人首領不欲多言,大手一揮“給我殺!”
他自己則加速鋸車門,即使打起來也不忘完成任務,始終以目標爲中心,這纔是真正的好手。
眼前十人不是善茬,都是殺人如麻者,張武手裡沒有兵器,功夫先廢五層,拳腳再強盛也是血肉之軀,接不住人家一刀砍,至於說空手入白刃,那是差距太大才能使的招。
眼下被衆人圍攻只能發動極速,陶醉了好些年的七星步終於派上用場,腳下足夠靈活,動起來能把身影連成一條線,四周皆見其身,長刀只能砍到他的殘影,不被包圍住就生命無憂。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車門已經被鋸出兩道縫隙。
張武卻沒時間理會,這些蒙面人會合擊之術,配合精妙,搞得他有些狼狽。
不過他腦子好使,看出這些人功夫不咋地,都是屬於黑拳手的類型,經過極端訓練開發體能,手腳動作之威強悍,內臟功能卻不行,五臟六腑脆弱,這就好辦。
練了些日子的大舞戲,讓張武初步學會掌控渾身的“氣”,從南凡生那裡學過“氣打”之功,自己也受過氣功加身的滋味,今兒就來試試!
走轉之間,無思無慮,只是小腹處一股渾厚之氣升起,不凝不散,不做任何準備,敵人一刀當頭時,“啪啦”一下快如閃電,手掌開合,虎口突繃,一手出去將空氣推爆。
擋者莫攖其鋒,連刀帶人飛出丈外,五臟六腑當下被震得稀爛,立時吐血身亡。
合擊陣式出現破綻,張武一式虎撲衝至亡者身旁,撿起長刀執於手。
有武器在手,人瞬間就不同了,信心倍增。
張武雖然沒玩過刀,但他有一套方法,只要利器在手,我就是“神!”
因爲他已經掌握六部劍的秘密,只要武器有鋒芒即可。
在夏州的時候李鶴爲他出頭,廢掉六部劍傳人烏祿,當時李鶴很仔細的觀察過六部劍,又和烏祿動手感受其中神異,偷學了一些東西,回去和南凡生一講,六部劍的那點傳承再不是秘密。
之所以能做到這樣,全因烏祿功夫不到家,才暗勁就敢把真玩意拿出來使,典型的沒腦子。
聽南凡生講,以前他出去走訪見過許多老輩人,覺得自己功夫沒到家,就算有人拜訪也不應戰,都藏拙,寧願認輸也要隱跡藏形。
因爲打起來難免露真形,就像懶驢臥道這招,羅家秘傳,你沒見人使過就只能自己瞎猜,練不出功夫。
但只要見羅家人用上一回,你心裡就有數了,動作怎麼樣,他是什麼形,你自己模仿,練不成真也能偷點東西。
與人比鬥,遇上伶俐的武人,只一眼就把好東西偷走,最終便宜了南氏形意,張武李鶴都會六部劍,玩敏感嘛,看我的!
其餘九人眼看同伴斃亡,卻連眼都不眨一下,彷彿沒有人性,只記得繼續進攻。
但張武長刀在手的那一刻,人就變了,閉上眼睛,鋒芒盡斂,刀尖回攏,平心靜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所有的意念都聚在長刀上,全身毛孔張開,周身敏感到極致。
當有人攻來時,張武尾椎子一驚,神形陡變,那人的鋒芒給他身理一個刺激,一刀出去!
又有人來,一刀!
還有人來,一刀!
這種功夫,別說交手,一個照面就死。
除非你出刀的速度比張武還快,或者身法完暴他的手速,不然就是一刀而已!
連刺七人,餘者終於不敢動了,雖是殺人機器,但憑白送命的事情,再愣的人都不會幹。
蒙面人首領已經鋸出第三條縫,眼看就要把門打開,但轉頭一看,立時傻了。
片刻之間,十人只剩其二,屍體躺了一地,餘下的兩人還畏畏縮縮不敢動,實在被“一刀”嚇怕了,我的命也是命啊!
張武睜眼,目光清澈見地,絲毫沒有殺人的覺悟。
這六部劍就是爽,殺了人心中無礙,如果你不激我,不給我刺出那一下的動勢,你就不會死!
當你對我生出敵意,或者對我出手的時候,已經註定你的死亡是咎由自取,殺人者,人恆殺之,皆自取亡。
“拖住他!”蒙面人首領擡頭審時度勢,眼看就要把門鋸開,怎麼能甘心放棄,寧願用兩個手下的人頭換取時間,冷酷至極。
那兩人聽到命令,如同死士舉刀就衝,視死如歸,狠勁上來竟然激發潛能,速度大增,猛如虎。
但也只爭取了兩秒時間。
眼前有黑影一閃而來,本能將長刀回防,但人頭已落了地,切面平滑。
這刀本就吹毛斷髮,再加極快的出手速度,一刀就能把顱骨削斷。
另一人根本來不及逃跑,也沒想跑,不知什麼信念在支持他,竟可讓人瘋魔到連命都不要,最終不敵黑影一閃,心臟被穿透,屍體砸在地上激起塵土飛揚。
十命灰灰,如草芥般,洋洋而死!
長刀在手,張武漫步向前,心中無波,身後的屍山對他沒有絲毫影響,看着還差一絲就把鐵門鋸開的蒙面人首領,低聲說道“停手吧!”
身體一僵,此人想動,卻再也沒有那個膽量,因爲長刀已在身旁,只要你敢動,一刀就下來了!
兩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儘管蒙面人首領不怕死,但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也不想放棄,就保持着這個姿勢。
犧牲十位手下,在官道上埋炸藥,多少天的努力,只爲殺死車裡的目標,人可死,心血不能流。
“講一講你們之間的恩怨吧,我不管你來頭多大,現在還有一絲機會,如果你是善方,我立馬就走,如果無緣無故劫道屠人,你們死得不冤!”張武平淡如水,殺了這麼多人才想起問是非。
“車裡是王陽埠的後人,牽涉到宮廷之爭,我只是奉命殺人,至於原因,不明,不過能到滅口的程度,肯定把我們上頭得罪狠了!”
“大儒後人你也敢劫,不怕十八代祖宗的墳墓被扒乾淨?”
“身不由己!”
張武不說話了,一刀下去要把此人立劈,但蒙面人首領不比化境差,危險臨頭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張武這個障礙解決掉,再繼續幹活。
張武玩刀真不是好手,除了會凝神一刺,還有正常的劈砍,半點技術含量都沒,但六部劍又不太好使,虐一虐渣子可以,真遇上高手,你達不到練出神異、劍身敏感的程度,都白搭,終究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沒有身體反應快。
把刀當暗器擲出去,張武牙根緊咬,眼一睜,怒髮衝冠,肌肉象鐵,渾身大筋如古藤,繃如鋼絲,整個人的氣質當下就是一變,如瘋似魔,一股瘋狂勁兒撲出,擋者膽寒!
這是他到達化境後第一次全力出手。
蒙面人首領眼看張武似變身超人,連五官面貌都兇惡起來,不敢大意,卻不懼,你嚇唬誰呢,如果瞪眼能殺人,我死一萬遍都不止!
就在二人氣勢攀升,精神對頂,看誰先眨眼鬆懈的時候,卻聽車裡傳來微弱的孩童聲:“母親……你怎麼流血了,沒事吧?”
這聲音彷彿打破了寧靜,張武看也不看,勢如箭發,前腳進如鐵牛耕地,順步崩拳,跟半步,落下時腳根蹬地,力向上走,給拳頭力量,再崩拳,有山崩地裂之感。
絕技連珠快崩使出來,爆發力無與倫比,一鼓作氣下去,管你防禦力怎樣,體重多少,只要有半點接觸,我就讓你“飛!”
眼看張武打得猛,悍氣把自己的心神壓住,沒有反抗的餘地,蒙面人首領不得不退。
一步退,步步退,再退就該摔倒了,局勢也定了,只見一手崩拳力透胸背,人被磕飛,同時“噗”一聲放屁響,蒙面人首領胸前是拳印,後背也是拳印,胸腔被擊爆,思想都沒來得及反應,人就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