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子裡厚實的窗簾攔住所有外界光線。只有一臺顯示屏發出光。
一桶泡麪,一瓶可樂,亂七八糟的生活垃圾……以及坐在電腦前的男人。亂糟糟的頭髮和皺巴巴的衣服,臉甚至還反射着顯示屏發出的光,方框眼鏡後面的一雙小眼睛微微眯着透露出猥/瑣。
“嘿,這可是條大魚。”手指敲打着鍵盤,屏幕上的一串串數字,英文在他手下彷彿活了過來。片刻,一個地址顯示在他的眼前。
男人一笑,從桌子上摸到一支和他衣服一樣皺皺的煙,掏出手機按下手機練習簿裡第一個號碼。“喂,張主編啊,我啊……嘿嘿,有點好東西給你看。”
那邊似乎說了什麼,男人的臉色冷了些,隨後又諂媚道:“怎麼會,我做事你還不放心?保證是大料!報酬啊,就等你看完以後再商量吧。”
他手指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然後掛掉了電話。
片刻,手機的短信聲響起。男人看着短信上那一串零嘿嘿直笑。
“啪”。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砸在玻璃茶几上,震得水杯裡的水晃了三晃。
林柯莫名其妙地看向經紀人。
“你自己翻翻裡面寫了什麼!”經紀人揉着自己的眉心,手中的電話打個不停。
那本雜誌林柯很熟悉,報道了許多有的沒的八卦。這次的封面正是一位比較紅的女星。一張暴/露的照片讓林柯有些不明所以。打開第一頁,是對該女星可能婚內出軌的推測,第二頁是各種不雅照。
林柯一邊不屑這種小雜誌的不靠譜,只能拿這些東西來湊數。等他翻到第二件緋聞報道時,林柯的眼睛猛地睜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頁光滑的紙。
經紀人沉默地盯着他:“爲什麼不和我說。”
林柯勉強笑着:“哥你在說什麼啊?”
“你還和我裝?!”經紀人拍着桌子大怒,“你他媽長沒長腦子?你以爲你是誰啊?”
林柯臉色蒼白。他當時就是太興奮了,以至於忘記和經紀人說。事後再想起來時擔心了許久,但是容柏的情況讓他太高興所以也沒再想。
“現在怎麼辦?”林柯咬着脣。望向經紀人。
原本一肚子氣要撒的經紀人此時看着他那樣子只好咬牙憋回去。“我讓人撤了一部分。但是流到市面那部分你要做好準備。如果實在不行,蔣總……”他說一半藏一半,暗示意味明顯。
林柯自然聽出了他的畫外音。這次慌張的臉色不再是裝出來的了。
“哥你一定要幫我。”他不敢想如果這件事鬧大了他要付出的代價。
經紀人猶豫地看他半晌道:“我盡力。”說罷便出了門。
林柯可憐的眼神在經紀人出門的一剎那,變得陰冷。都是容柏,不然他怎麼可能會被查出來。抓着雜誌的手指縮緊。
這種八卦雜誌比一些主流雜誌發行還廣。除了用那些不雅照來引起一些人的興趣外,更因爲它便宜!一本只有幾塊錢,買回去看只圖看個痛快。即使有人借走去看也不會擔心。
而林柯的粉絲大部分都是蘿莉粉。他在出名的那部電視劇的演技平淡無奇。只不過佔着一個男二號的苦情角色,就要人和角色合二爲一。而他的粉絲羣,正是那些沒什麼錢的學生黨佔主體。
林柯發生什麼事,容柏可管不着,也不知道。
他現在正準備去鬆華市的衣服。三百進一百,一百進三十,三十進五,在國慶和之後的兩個月內要比完。也就意味着容柏在國慶開學後要去學校請假!
“在想什麼?”顧謹臣推開門,就見容柏拿着一件衣服呆在原地。
容柏看了看他。男人圍了一件圍裙,帶着飯菜的香氣。
搖了搖頭,放下手裡的衣服隨着顧謹臣出去。放假的前一天還能吃到顧總做的飯菜簡直棒棒噠。
“你十一有沒有什麼安排。”容柏叼着筷子,眼神從菜移到顧謹臣臉上。
顧總面不改色,夾了一塊排骨在他碗裡。等他安安分分吃完才說:“要回父母那邊。”
容少爺在顧總面前總是不會僞裝。扁扁嘴,沒再說話,專注地完成自己的吃飯大業,連討厭吃的西蘭花也咬碎吞掉。
顧謹臣看他吃飯咬牙切齒的樣子,面上雲淡風輕,該夾菜的時候夾菜,明顯肉比菜少。
容柏用眼神控訴他,簡直是虐待。忿恨地扒着碗裡的飯,之前的失落竟是消散不少。
其實依着顧謹臣的能力,在成影請個假就是小菜一碟。想當初他妹妹那麼嚴的專業還不是放任她出去玩個個把月纔回去的?
顧謹臣不說,容柏也就沒去想。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努力,總是會忘記身後的靠山有多麼牢固,多麼……高不可攀。
整齊擺放好衣服,節目組給他們租了酒店。但是隻有參賽的那幾天。而且很多到了鬆華市都需要自己自費解決。容柏刷貼吧,刷微博就看到不少這樣那樣的不滿言論,對此他一笑而過。
都是去參加人家比賽的,又不是什麼明星大腕。管得了你那麼多?
他的微博人數又多了不少,嘩嘩的快超過四位數了。粉絲和他互動的倒是蠻頻繁的,之前一直在爲被黑的事忙,完全忘了微博。
容柏的粉絲團名兒叫“容麼麼”不是把大明湖畔的夏x荷她那山無棱的女兒差點扎成篩子的容嬤嬤,而是容柏兒砸你最近又帥了怎麼這麼瘦快讓麻麻麼麼噠的麼麼!
完全不知道粉絲在想什麼。
只有幾千粉兒的容柏還是盡心盡力地傳遞給他的粉絲們一點點小福利。
容柏不是bo:今天就要出發啦,先去看看媽媽~【心】【心】【圖片】
一張坐在車上安安分分比着v手的照片,車窗外面是飛馳而過的街景。照片的主角顯然對於拍照還略有生疏,想賣萌卻又很羞澀。
和林柯的粉絲羣不同,“容麼麼”們都是不甘寂寞的大學黨和阿姨粉。這些人平日裡閒的不能再閒。
容柏關了微博的“我”功能後就把手機裝回口袋。一隻手拉住身邊閉目養神那人的手。對一會兒就要見到這具身體的母親而有些緊張。
最瞭解兒子的莫過於母親。雖然原主的媽媽已經進了療養院,他還是擔心被看出什麼來。
綠軒療養院很快就到眼前。
一下車,滿目綠色。
身着綠色護士服的看護在攙着一身藍白條病服的人慢悠悠地走着。態度和藹,即使是被一些患者爲難也沒有脾氣。
兩層的房子青瓦白牆,古樸寧靜,沒有一點醫院的感覺,周圍沒有那些高樓的“森林”只有巨大茂密的樹木把樹枝探進白牆。池塘和長廊帶着一絲韻味,除了那盤柱而上的花藤,水裡還能看到一尾尾肥美的魚。
容柏注意看了看那水裡的魚,沒有錦鯉的漂亮,灰的黑的,偶爾會因爲遊動而顯出鱗片的銀光。
“這些可不是觀賞魚。”顧謹臣下巴微微揚了揚。
順着他目光看去,那邊做了一排正在釣魚的老頭。大夏天的,帶個草帽坐在池塘邊,手裡把着一根釣竿,專心致志盯着水面看。身邊的看護人員撐着傘站在一旁,安靜而莊重。
跟着顧謹臣往前走,他有困惑的地方時,顧謹臣立刻會給他解釋。
容柏也不是個蠢的,從這一路裝飾就看得出,這裡可不是“容柏”能掏錢住得起的地方。發生了容溪以前醫院那件事,他就是再遲鈍也看出了這男人對他的好是真好。
“喲,顧家三小子,怎麼來這兒了?”路過一個滿頭白髮卻精神抖擻的老人。身後還跟着幾個戰戰兢兢地看護。
顧謹臣一瞧說話的人。微微點頭道:“劉老,我陪別人來的。”他臉色未變,但是容柏能感覺到一股恭敬的意味。
劉老看到容柏,立刻一張臉笑成一朵花:“這是誰家小夥子啊?嫁人沒?我家有個小子雖然……”
容柏嘴角抽抽,他好像小時候在電視上見過這個老人,但是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啊。還沒開口,比他更不爽的人就說話了。
“劉老。這是我的。”他像護食一樣,把容柏往自己身後扒拉。
劉老撇着嘴。哼了一聲,伸手就想把顧謹臣往一邊兒撥。這樣一個有大功的老人就和顧謹臣耗上了。
“臭小子!讓開,不然我告你爺爺!”
顧謹臣微笑,那笑容怎麼看怎麼透着股子不服氣:“您去試試,反正我爺爺知道了,到時候我爺爺可就該嘲笑您了。”
劉老手頓了頓。不甘心地放下來。氣鼓鼓往前走了。不過沒走幾步又回過頭道:“那小子,要是不想跟顧小子就來找我,我孫子也是個好樣的!”
顧謹臣:“……”
劉老,您這麼給孫子拉郎配,您孫子知道麼。
容柏還在驚疑不定。就被顧總拉着手從另一條人煙稀少的路上走了。兩邊都是比人還高,修剪極好的灌木。綠瑩瑩的很是喜人。清涼的感覺驅除了夏日的燥熱。
“這裡的人……”通過劉老,他慢慢回想倒是從那些見過的臉上和自己記憶中站在高臺的人對上了號。這麼一想,容柏眼睛驀地睜大,不可思議地看顧謹臣。
顧謹臣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把他抱在懷裡。
日漸熟悉的氣息包圍下,容柏的心軟下來。就聽到他說:“改天帶你去見我那些朋友,還有我父母吧。不然……”
不然之下是什麼?誰也沒說。只是容柏垂在身邊的手放到他腰間。
容柏第一次見到他的母親,謝婉。這個女人如她名一般,一襲白裙,黑髮及腰坐在那兒溫婉柔雅。眼邊一顆淚痣更是讓她出塵的美麗。根本看不出來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反而像是容柏的姐姐。
醫師說謝婉之前的情況並不樂觀。而容柏的記憶中則想起這個女人披散着髒亂的頭髮歇斯底里的樣子。
謝婉似乎察覺了這裡有人,緩緩轉過頭來,那一邊的臉是一道可怖的刀疤。看到容柏,謝婉的眼睛都亮了。輕輕喊着:“寶寶。”
容柏眼睛痠疼,快步上前蹲下。伏在謝婉的膝頭仰視着她。
“寶寶,你怎麼哭了?”謝婉驚慌失措。趕忙摸着容柏的臉。“是不是他們又欺負你?!那些賤人……”
謝婉的手勁越來越大,以至於容柏忍不住吃痛地“唔”了一聲。
醫師和顧謹臣趕忙上前。待到把謝婉的手鬆開,就看到容柏臉上兩片紅印異常明顯。
過後,醫師鬆了鬆領口道:“她現在不能受到刺激。我盡力在心理上疏導她。”說完便又回到看護房。
容柏從窗戶看過去。平靜後的謝婉很疲倦,躺在牀上,只有醫師進去的時候纔會笑一笑。不知道醫師說了什麼,謝婉忘了剛剛的事情,一手輕捂着嘴,笑得開心。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不用擔心,剛剛那個男人是我故交的叔叔,他研究的項目正是針對媽這樣的病人。”顧謹臣環住他,兩個人在療養院的小道上緩緩走着。
容柏沒有接話。他變成“容柏”不過兩個多月,而現在他纔有一種他真正成了容柏的感覺。記憶裡那種想殺人的憤怒,看到謝婉時的酸楚,都在表達着他將以容柏的身份活下去,直至百年以後。
成江市到鬆華市要做一會兒的飛機。
容柏穿着乾乾淨淨的白t恤,黑色休閒褲,簡單利落。過安檢時,被地勤的妹子攔了一下。
“……?”
“我是你的粉絲!你可不可以和我合張影?”公司沒有明確規定,小地勤兩眼冒紅心。
容柏感嘆自己終於有一點出名的感覺了,一邊微笑的和妹子合照。
他是靠窗第二個位置,把隨身的小包放在行李架上,容柏就坐下一會兒看看這兒一會兒看看那兒。
“不好意思,能讓一下嗎?”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容柏擡頭,就見男人帶着墨鏡看着他。容柏張大了嘴。
“下巴脫臼了?”男人戲謔道。
容柏一陣臉紅。也起了調戲的心思:“先生你確定你看對了座位號嗎?這邊不是我的座位嗎?”
男人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隨即笑而不語。
正好空姐從國道過來,看到這邊站着一人便問:“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容柏這下臉完完全全紅了。立刻給男人讓了座。順便不滿地睨了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