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隆從盥洗室出來,面對鏡子整理自己的衣着和髮型。忽然,他感覺一陣恍惚,四周瀰漫着一種不詳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鏡子裡的加隆背後,詭異的黑霧從四面八方每一個角落,瀰漫出來。
加隆感覺自己就像是半個身子陷進了一片泥濘的沼澤中,任憑他如何掙扎,身體就是動彈不得。他對環境變換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恐懼,不寒而慄的恐懼。
“終於……找到你了。”黑霧中傳來金屬摩擦般的尖銳聲音。
突然,彷彿有一根針刺入加隆的眉心,他猛地回過神,急忙環顧四周,環境已經恢復正常,他又看向鏡子,鏡子裡是與現實完全相反的一片死寂,瀰漫着先前他所見的詭異黑霧,四周的環境就像是破敗了幾百年無人照理一樣,到處都是枯枝雜草,裂開的地板,剝落的門漆。
加隆的心臟像是一臺超負荷運轉的發動機,嘭嘭嘭的瘋狂跳動。他強遏制住內心不安的躁動,警惕着尋找那聲音的來源。
“你逃不掉的,你屬於我們。”迷霧翻滾,一頭頭可怕的生物緩慢的從黑霧中走了出來,暗褐色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加隆。這雙眼睛彷彿匯聚了宇宙中所有的邪惡,無法理解的神秘力量足夠讓任何與之對視的正常人失智發瘋。
這可怕的生物四足着地,又長又瘦,像狼一樣前凸的面部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骨甲。纖細的體表外被許許多多堅硬的骨骼覆蓋着,骨骼是從它暗紅色的皮膚里長出的,包裹在關節部位,讓人看着頭皮發麻。
怪物猙獰野獸般的外形,喉嚨裡卻發出了人類似的聲音,儘管這聲音是那麼的刺耳,讓人聽了心裡發麻,精神都會受到極大的傷害,但那確實是屬於智慧物種的交流語言。
在看到怪物的同時,加隆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知道它們是一種存在於宇宙誕生之前的古老生物,知道這恐怖的生物使用帶有致命毒素的尖銳利爪進行攻擊,但最致命的卻是它們那又長又細,在外晃動的鋸齒鞭狀的舌頭,被舌體攻擊到的生物會感受到靈魂被撕裂的可怕痛楚。
加隆驚恐的說不出話來,可是沒一會他又忽然意識到,這些可怕的生物無法傷害到自己。
它們只能在鏡子裡恐嚇、威脅,使自己精神崩潰,只要自己的意志足夠堅強,它們就得不到足夠的的負能量幫助它們構建起來到現實的穿梭通道。它們無法穿過鏡子來到現實世界。
加隆閉上眼睛,不停的在腦海中告訴自己“冷靜,冷靜”當他驚恐情緒逐漸平復,再睜開眼,黑霧消失了。
加隆倚靠着牆壁,額頭虛汗直流。
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臆想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怪物,是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穿梭到上一個世界遭遇的古老邪惡生物。
只是,加隆如何也不會沒想到,它們居然能夠跨越平行維度,鍥而不捨地追蹤到這個世界來,不過幸運的是它們無法直接來到現實中。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信息的呢?
那些知識就像是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一樣。
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對事物的認識存在“知道”和“不知道”兩種狀態,而加隆的能力就是將原本未知的結果,被動的強行偏向於“知道”這一面?
加隆感覺自己的這個能力來的有些詭異。他理不出個頭緒。因爲在這具身體的殘留記憶裡,前任是沒用這項能力的。難道是自己穿越帶來的福利?
艙外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加隆急忙出去查看,同時也有許多人從各自的船艙跑出來。
加隆看到羅莎莉,走過去問道:“怎麼回事?我聽到了槍聲。”
羅莎莉搖着頭:“我也是被槍聲吸引出來的。你怎麼滿頭大汗”
加隆隨口回道:“熱的。”
波羅來到甲板走道上,對四周看了一圈,詢問道:“有誰看到開槍人了嗎?”
顯然並沒有人看到,大家都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加隆站在貝斯納醫生的船艙門口,看到屋內羅莎莉的母親莎樂美倒在血泊之中。羅莎莉剛要上前,加隆一把將她拽住,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羅莎莉好奇的問:“裡面是什麼?”
加隆平靜的回答:“不,沒什麼。”
羅莎莉先是平靜,緊接似乎想到了什麼,渾身顫抖起來,喊道:“讓我知道!我需要親眼看到!”
“不,別看!”
女孩仍然掰開他手,當她看到母親倒在血泊之中時忽然失語,渾身氣力抽乾了似地向後癱倒,好在加隆及時將她抱住。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羅莎莉掩聲哭泣。
“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加隆生氣的說。
“不管媽媽對我怎麼樣,我都是愛她的。”羅莎莉哽咽着,“但是現在她死了。這怎麼可能。現在我……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你還有我。”加隆安慰道,“我會照顧你的。”
倒黴的事情接連不斷。原本以爲穿越之後繼承龐大遺產,自己就算什麼都不做,整天陪着羅莎莉玩樂,也可以在這個世界舒舒服服的享受資本主義的腐敗生活。
可是在虛空生物跨越平行宇宙,追蹤到這個世界,加隆這才明白,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自己既然得到了前任的龐大遺產,那麼也必然要繼承他所欠下的所有債務。
雷斯上校拿出手絹,將落在地上的左輪槍抱着撿起來,對着安德魯·彭寧頓說:“彭寧頓先生,這是你的槍吧。”
彭寧頓急忙說:“誰都有可能從我的臥室拿走它,大家的都知道那有槍。我前些天就和你們說過,我出國旅行總帶着槍!”
“行了!”波羅大聲打斷,“到此爲止吧。我很遺憾,我耽誤了太長時間,害死了兩名無辜者。但是奧特本夫人的死也終於讓我想通了所有事。請大家去休息室稍等片刻。半個小時後我會將謎底全部解開。”
……
半個小時後,衆人在休息室裡等待着赫爾克里·波羅的到來。就連斷了一條腿的西蒙·多伊爾也在醫生的攙扶下來到休息室。
波羅穿戴整齊地走了進來,緩聲說道:“我赫爾克里·波羅,已經解開所有迷題,知道了兇手是誰。
但在揭開最終的謎底之前,請容我先把琳內特小姐的珍珠項鍊失竊案這個迷題揭開。
過去幾年,倫敦警方一直忙於偵破幾樁珠寶失竊案,我們知道這幾樁案件的作案手法都是一樣的,就是用贗品替代真品。
隨後我發現,製作贗品同樣需要相當的手藝,但這個人的身份卻一直是個迷。直到今天,我偶然發現我們之中恰巧有人善於此道,更巧合的是,這個人曾經參加的幾次宴會,均都發生過類似的盜竊事件。
我說的沒錯吧,蒂姆·阿勒頓先生。”
蒂姆·阿勒頓喝着手中的咖啡,一句話也沒說。
波羅繼續說道:“琳內特的珍珠項鍊失竊後,我們進行過搜查,猜猜我們找到了什麼。一串被主動歸還回來的僞造贗品。至於歸還者是誰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是體面人,沒必要把什麼都說破。
真正重要的是誰偷樑換柱,將真的給換成了假的。不幸的是,他選擇做這件事的晚上正好就是琳內特被槍殺的當晚,而更不幸的則是有人目睹了他離開琳內特的房間。阿勒頓先生,您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蒂姆·阿勒頓嚇得咖啡都拿不穩:“不,不是我,我沒有殺琳內特。我只是換走了項鍊,我真的只是換走了項鍊,你們相信我。”
雷斯上校說道:“真是個沒用的傢伙。我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也知道你沒那個膽量殺人。”
蒂姆·阿勒頓已經完全嚇壞了:“我承認,我換了珍珠項鍊,但我沒有殺人,我發誓。”
波羅笑道:“放心吧,沒用任何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是你偷走了項鍊,目擊者也沒有肯定看到的那個人就一定是你。項鍊只是被某個有偷竊癖的人偷走,現在又歸還回來了。你說了?”
蒂姆·阿勒頓連忙道:“對對,歸還,馬上就歸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波羅先生。”
“相比於我接下來說的,這點小事根本就不算什麼。”波羅說,“既然項鍊的事情解決了,那麼我們再來說說這三起謀殺案。”
加隆出聲打斷道:“三起?除了琳內特和奧特本夫人,還有一位是誰?”
雷斯上校說:“路易斯·布爾熱,琳內特的女僕,前不久才發現,她在自己的臥室被人割喉。”
波羅點點頭:“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殘忍謀殺。剛開始我以爲準有一個人在甲板上目睹了傑奎琳開槍打中西蒙·多伊爾,並且知道手槍掉落的位置,而這個人就是後來拿走手槍並殺害琳內特的兇手。我還以爲這個人準是在大家離開休息室時拿走了手槍,然後嫁禍給傑奎琳小姐。
所以我不得不說在場每一個人都有足夠的嫌疑和動機:有噬愛珠寶的,爲搶劫珠寶殺人;有偷竊珠寶的被撞破而殺人;有家庭被琳內特父親搞破產的,爲復仇而殺人;有想要侵吞琳內特財產的,爲錢財殺人;有想要擺脫琳內特的律師訴訟,避免破產而殺人;還有不滿死者繼承龐大家產,爲信念而殺人……”
隨着波羅漫不經心的說出每一個人的殺人動機,加隆能夠明顯感覺到衆人心頭漸漸升起的焦躁和恐懼,而這些負面情緒彷彿猶如實質一般一點點的向他涌了過來。
加隆的心跳逐漸加快,他感到很不安,一種危險即將來臨的第六感!
然而赫爾克里·波羅以及休息室裡的其他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感覺到加隆所感受到的,他們緊張而又聚精會神的聽着波羅一點點揭露。
“……但是,今天早上,加隆·李先生的一句話點醒了我。這讓我瞬間想通了昨夜那麼大的動靜,爲什麼我沒有習慣性的警醒,因爲我晚餐喝的酒裡被人下了麻醉藥。因爲有人不想我那天晚上參與其中,從而製造出兩場絕佳的,謀殺琳內特時的不在場證明。
隨後,我返回了案發現場。哦,不是琳內特的死亡現場,而是傑奎琳打中西蒙的現場,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處的休息室!”
波羅走到沙發邊,在沙發上扣出一個小洞,展示給大家看。
“傑奎琳的這把手槍在被丟進河裡之前,一共打出去過三發子彈,我們之所以覺得只被打出兩發,那是因爲中途有人填上了一顆。
三槍的第一槍,就是這裡,沙發上的小洞,第二槍則是傑奎琳的腦袋,第三槍纔是西蒙的大腿。
琳內特的女僕路易斯爲什麼被人割喉,那是因爲她看見了殺人兇手,她想要訛詐一筆錢,但是她卻沒想到在自己數錢的時候,會被兇手殺害。
奧特本夫人則是看見了有人進入過路易斯的房間,隨後傳來路易斯死亡的消息,所以奧特本夫人篤定殺害路易斯的就是殺害琳內特的兇手,當她來到貝斯納醫生的房間,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卻被人用從彭寧頓先生那裡偷來的手槍給殺害了!
那麼兇手又是怎麼知道奧特本夫人看到了什麼呢?”
波羅轉過身,眼神兇狠的盯着躺在椅子上的西蒙·多伊爾。
“因爲你!因爲你在奧特本進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假裝情緒激動的大喊大叫,通知了那個躲在窗外的槍手!而這個槍手就是你的前女友傑奎琳!
你們從來沒有感情破裂,你們一直深愛着對方,但是你們生活拮据,非常貧窮。當你們得知傑奎琳上學時的同窗好友琳內特繼承了一筆天大的遺產時,你們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傑奎琳先是將自己的男友西蒙介紹給自己的閨蜜琳內特。西蒙再憑藉自己的風趣帥氣讓琳內特和他結婚,之後你們通過一場謀殺,在度蜜月中讓琳內特死於一場懸案,
這樣你西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琳內特的財產,再回過頭來和傑奎琳重歸於好,繼續開始你們的愛情!”
波羅說完,所有人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除了西蒙和傑奎琳,他們的情緒意外的平靜,但偵探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揭秘。
“昨晚,你們假裝爭吵,傑奎琳失手打傷西蒙,但其實第一槍打中的是沙發,但西蒙立刻假裝跌倒。在羅布森送傑奎琳回臥蠶室,弗格森去喊貝斯納醫生的時候。西蒙,你則去撿起傑奎琳丟下的槍,衝出去殺死熟睡中的琳內特,然後再快速跑回來。
這也是爲什麼,有人聽到甲板上有人跑動聲音的原因。
你回來後用從範·斯庫勒夫人那偷來的絲巾纏住槍口給槍消音,並對着自己的大腿開了第三槍!
這就是爲什麼絲巾上有燒灼的破洞,而琳內特的槍傷處仍有火藥殘留的原因!
一個冷酷善與謀劃的傑奎琳,一個演技高超英俊帥氣的西蒙。
多麼完美的一對組合,多麼癡情的一對戀人。
但是你們的計劃有着一個天大的漏洞。不是嗎。你們不應該在我赫爾克里·波羅面前設下迷局!”
傑奎琳突然笑了起來,自嘲的笑着,她走到西蒙身邊,捧着他的臉。“我們精心策劃了一切,但是你卻愚蠢的在牆上寫下‘J’。多麼愚蠢的舉動啊,卻也是很自然的,畢竟你是愛我的啊。我們差一點就成功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西蒙哭了:“對不起,傑姬,對不起。”
傑奎琳平靜的說:“不,親愛的,這就是一場賭博,只是我們輸了而已。”
這一刻,倆個相戀的人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抱在一起,爲愛而相擁,爲愛而接吻,他們再也不用演戲了,因爲都結束了。
等待他們的是遣送回倫敦和層層審判,然後被絞死。
他們不想經歷那漫長的痛苦再分別,他們決定死在一起,死在這裡。
當傑奎琳和西蒙求生的意志已經消散,心懷死志時,加隆突然看到一股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負面情緒如同猶如實質的瀰漫出來。
加隆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也只有他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不!快阻止他們!”他大喊着其他人都不明白的話。
一柄銀色的手槍從他的儲物手環中落下,被他迅速接住,擡手就想要將傑奎琳和西蒙二人打死,但是坐在他身旁的雷斯上校卻反映迅速,伸手打在加隆的胳膊上,偏離了槍口,上擡了彈道。
槍聲驟然響起,子彈飛上了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