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籠罩的灰色倫敦,一隊持槍的陸軍步兵快步跑過。街道上的行人低着頭,行事匆匆。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股不安的氣氛裡。
戰後的這八年因爲通貨膨脹,英鎊的購買力持續下跌,不列顛在全球的各殖民地也不安生,英鎊的國際地位受到了動搖。近段時間,倫敦這座牽動着世界矚目的大都會,不知爲何逐步戒嚴了起來,原本只是增加了夜晚巡邏的武裝警察數量,現在連白天都能時不時的見到持拿槍械的陸軍士兵從街頭路過。
伊戈爾摸了摸自己的帽檐,等待這隊士兵先走過。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以前在俄國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也不會其他的技能,現在流亡了,工作不好找,每週只能靠領取政府的援助補貼度日。因爲近段時間城裡的動盪,加上通貨膨脹和英鎊貶值,政府的財政也十分困難,給予他們這些流亡貴族的補貼也遲遲沒有發下來。
儘管如此,伊戈爾的待遇還算是最好的了,不像其他流亡者,每天只能在濟貧院領一口麥糊,或者接點低賤的活掙些生活費。
伊戈爾因爲血緣上和不列顛王室沾親帶故,所以才能夠拿到能夠度日的津貼,不用像其他流亡者一樣去幹賤活。但現在局勢不安穩,不列顛政府自己都焦頭爛額,讓他意識到再抱着自己的高傲,生活只會更加艱苦。他必須做出改變。
士兵們走後,伊戈爾杵着手杖來到街對面,掏出口袋裡的那張折的有些皺巴巴的字條。布朗酒店,他又覈實了一邊字條上寫的地址,然後朝着酒店大門走去,與站在門口的門童交談了幾句後,他將手中的字條遞了過去,門童接過字條看了一眼,領着伊戈爾走進酒店大堂。
羅莎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咖啡桌上攤開的報紙的字裡行間尋找着什麼。男僕維克托敲了敲門,走進來。“小姐,”他說,“一位自稱伊戈爾的先生前來拜訪。”
“伊戈爾?”羅莎莉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認識的人裡並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他有說什麼嗎?”
維克托將手中的字條遞了過去。羅莎莉接過字條看,忽然想起來這是那天在一位劍術高超的老先生救了自己後,自己給對方留下的。“哦,我想起來,你快請他進來。”她連忙說。
伊戈爾摘下帽子走近客廳,維克托接過他手裡的帽子和手杖,欠身離開了會客廳。
“太好了!”羅莎莉說,“您此次前來是答應了我上次的請求嗎?”
伊戈爾理了理頭髮,自己都過來了自然是爲了這份劍術教師的工作的,但是他好歹曾經也是名貴族,讓他張開詢問薪水報酬,自尊和顏面彷彿扼住了他的咽喉,兩次張嘴,都沒能脫出口。
羅莎莉恍然大悟。“您的劍術我是十分信任的,”她微笑着說,“因爲您需要教導的是三個孩子,所以我會在市面薪酬上還會提高百分之三十。您看意下如何?”
“沒問題。”伊戈爾點點頭。
羅莎莉微笑着舒了口氣。這時維克托端着點心和紅茶走了進來。伊戈爾接過茶杯後轉頭問道:“那麼我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工作。”
“開始之前,有件事需要先和您說明。”
“請說。”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們無法在倫敦久待,而是搬去鄉下,希望您可以和我們一起。當然您的日常起居我會讓人安排的,如果您有親人在倫敦,也可以和我們一起走。搬到鄉下後還需要僱很多人,很多職位都有空缺。”
伊戈爾往咖啡桌上的報紙看了一眼,全都是莊園出售的信息。
一戰過後新資產階級的崛起,不列顛很多老派莊園貴族紛紛破產,不得不賣掉自己手裡的莊園和地產,剩下的小部分也只是在死撐,勉強維持着自己的體面和莊園的奢華生活。所以經常能夠在報刊上或者地產公司看到很多掛售的莊園甚至是城堡。他們不知道的是,再過幾十年,這些莊園城堡大部分都會被財團收購,改造成酒店,或者變成供人蔘觀的景區。
“我在倫敦沒有親人,他們都已經死在俄羅斯了。”伊戈爾說,“只要給我提供一間住的地方,我可以和你們離開倫敦。”
“對您的遭遇,我感到很遺憾。”羅莎莉說,“我的母親也是俄國人,她是在大戰前離開俄國的。”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莎樂美,一位作家。”
伊戈爾擡起眼皮,看了羅莎莉好一會兒。“我聽說過你母親的名字,”他說,“但不是在不列顛,而是在俄國。人們叫她離經叛道的莎樂美,爲了和一個英國平民結婚,放棄了自己家族的榮譽。”
羅莎莉從未聽母親說起過她以前的事情,所以對伊戈爾的描述並未生氣,更多隻是感到好奇。
伊戈爾嘆了口氣,說:“曾經我也是那麼認爲的,但到頭來卻是我們這些老頑固被時代給拋棄了。”
似乎是因爲羅莎莉有着一半俄羅斯血統,伊戈爾的話也變得多了些。倆人開始聊起曾經的事。
“您是怎麼到不列顛來的?”羅莎莉好奇道。
“沙皇一家被殺之前,我就和家人就被捕了。”伊戈爾說,“我在監獄裡待了六年,五年前他們流放了我,於是我來到了英國。”
“那您的妻子和孩子呢?”
伊戈爾嘆了口氣。“我的妻子和大兒子死在了監獄中,小兒子據說搭上了前往遠東的貨船,現在如果還活着,應該在華夏吧。”
這個話題十分沉重,羅莎莉有些後悔自己提起來。但在聊天中,她也瞭解到了伊戈爾的真實身份,他竟然是沙俄的尤蘇波夫公爵。這位曾經頂天的大人物,如今國破家亡,竟落魄如此。
中午用餐時,羅莎莉領着三個女孩來見了伊戈爾。“從今往後,尤蘇波夫閣下就是你們的劍術教師了。”他說,“你們可要好好學。這是你們自己要求的,可不能等加隆回來檢查,發現你們在偷懶貪玩哦。”
又過了三天。羅莎莉終於在地產公司的幫助下,於約克郡購置了一座已經空置了三年的城堡,卡爾頓堡,以及卡爾頓堡周圍一萬公頃的土地,共花費了十七萬英鎊。這還是因爲英鎊在不斷貶值造成的,如果放在一年前,十萬出頭就能買下來,可想而知這一年時間,英鎊貶值的速度有多快。
如此大投資的購入地產,政府部門自然要介入調查,並且還要保證被購入的土地上農產的產量,這些全都是要寫入契約合同裡面的。
後來處理此事的政府部門得知羅莎莉是李加隆的未婚妻,雖然李加隆在肯辛頓大爆炸事件中失蹤,但介於他對不列顛政府的幫助,內閣擬定並由國王同意,將在聖誕節賜予他勳爵的頭銜(一代貴族,不可世襲)。
這種看似是嘉獎,實則沒有半點用途。李加隆要是平安回來還好,起碼落得一個好聽的名聲,如果沒回來,那就只剩在墓碑上多添幾個字而已。
雖然沒有實質的獎勵,但因爲加隆的名望和即將得到的頭銜,也幫助了羅莎莉不少忙,例如現在,原本需要走繁雜的程序,起碼要兩三個月才能辦妥的地產購置手續,這不三天就搞定了。
這段時間,伊妮莉隔三差五的就能在夢中和加隆心靈連接上。在加隆的指導,由伊莉妮轉述,羅莎莉購置地產,僱傭護衛。雖然不列顛不禁槍,但管控十分嚴格,不過有英鎊鋪路,她還是很快辦好了獵槍證,併購置了十多把獵槍。
家庭女教師安娜因爲家人都在倫敦城內,所以並沒有答應跟隨他們一同離開。但羅莎莉向酒店要走了維克托,在半年合約未到之前,維克托將暫時充當卡爾頓堡管家的身份。半年後加隆與布朗酒店的合約到期,如果維克托願意留在卡爾頓堡,他將成爲正式管家,如果他不願意留下,那就再回酒店。
僱傭的護衛們都是退伍士兵,他們都很疑惑,女主人羅莎莉爲什麼整天緊張兮兮、神色匆匆。伊戈爾也很疑惑,但他知道羅莎莉並非精神不正常,他聯想到最近城裡越來越多的陸軍士兵入駐,相信其中肯定有所關聯。
當天夜裡,城中發生了劇烈的槍聲和時不時傳來的爆炸聲,以及讓人難以辨別的恐怖嘶吼。羅莎莉緊張了一夜都沒睡,第二天她決定不再等了,雖然只僱到了八名退伍士兵,但還有四名男僕和四名女僕,以及一名廚娘和一名幫廚,這些人也足夠了。在城裡多待一天,就會多增加一分危險,必須馬上離開。
第二天清晨,大批陸軍士兵駐進城中。
因爲昨夜發生的事情,第二天沒租到足夠的汽車,但維克托還是去碼頭租了三輛馬車替補上。此事酒店門口停着五輛車,兩輛汽車和三輛馬車。同住布朗九點的喬治和他的妻子與羅莎莉告別。
護衛們擡出一個木箱準備往馬車上搬,羅莎莉走來說,這個箱子不用搬上車,並讓他們將木箱打開。
“我知道你們聽了一些小報傳聞。”羅莎莉環顧衆人,說道,“政府隱瞞了一些事,我也不想多說,但你們都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誰,也知道他在埃及的事蹟。所以應該能明白倫敦這段時間發生的異常是怎麼回事。狼人和吸血鬼都是真的,而且就潛伏在人類社會中。雖然報刊上說我的未婚夫死在了辛肯頓的那場大爆炸中,但這是謠言,他沒死,他很快就會回來。”
伊戈爾蹙着眉頭,白花了的頭髮在清晨的冷風中搖擺,他握緊了手中劍。“從現在開始,大家可以對任何靠近的陌生人拔劍。必須要先用銀確定過安全後,纔可以靠近羅莎莉小姐和三位小小姐。”
“明白!”護衛們起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