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死了麼?
魏良臣有點失神,他知道郭氏命短,在朱常洛登基前就去世了,天啓登基後給了個孝元皇后的諡號,卻不曾想郭氏竟然現在就死了。
而他魏公公昨天早上還起念要除掉這個可憐的女人,以爲東宮的兩點一線鋪平道路,爲鐵三角打造堅實基礎,若非良心道德不允許,只怕已然着手佈置此事了。
“爲何這麼突然?東宮是否有…有不爲外人知之事?…”魏良臣真是覺得意外,忍不住往陰謀論方向思考。
朱常洛那胖子能打死崇禎的苦命母親劉淑女,未必就不能打死郭氏了。不管是從歷史事實還是性格方面判斷,朱常洛都是個狠辣人。
其之所以被塑造爲老實本份之人,不過是因爲朝臣們要粉飾他們爭來的國本結果。正如福王被描繪成貪婪無度,愚蠢透頂一樣。
然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了朱常洛貪財好色本性。
他死於縱慾的事實,改變不了。
他當太子那些年欠下的二百多萬兩高利貸,也改變不了。
刀筆吏,唯心而矣。
郭氏的突然去世合理的解釋了客印月爲何未能回家的原因,想來現在東宮已經是亂成一團。
魏良臣似乎從中尋找陰謀的蛛絲馬跡。
他的心甚至突了一下,因爲他怕這件事會不會和西李有關。
發了狂的李翠兒能打死王才人,這要再失心瘋的打死太子妃,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要那樣,可就壞事了。
王才人不過是朱常洛納的妾,死就死了沒什麼打緊,可郭氏是他的正妻,是經萬曆同意的太子妃啊!
魏良臣越想越怕,當時就覺手心發涼。
李永貞卻說郭氏身體本就不好,尤其是其女夭折之後,身子便愈況日下。昨夜陡然去世,當時就叩了宮城緊急傳訊,隨後就有御醫和皇爺身邊的內侍趕往東宮查看,結果並無異狀。
魏良臣鬆了口氣,不是西李打死的就好。
“郭氏乃太子妃,其之歿也是國喪,怕是貴妃娘娘去不得西山了。”
李永貞的推斷是合理的,不過魏良臣卻不擔心貴妃會爽約。
他記的清楚,萬曆因爲不喜歡朱常洛,所以知道郭氏死後,便不肯給這個兒媳以太子妃規格發喪,導致其靈柩停東宮兩年多。
直到兩年多後轟動朝野的“梃擊案”發生,朱常洛的處境受到普遍同情,萬曆爲了平息輿論的憤怒,這才諡郭氏爲“恭靖太子妃”,並按太子妃的規格發喪。
那麼,這意味着現在,萬曆這個“公公”根本不會在意郭氏這個“兒媳婦”的死。
公公如此,鄭貴妃這個名義上的“婆婆”又怎會對郭氏的去世感到悲痛呢。
恐怕現在,貴妃這個婆婆說不定會對郭氏的死感到高興呢,甚至巴不得那個大兒子也跟着去呢。
“不管貴妃去不去西山,皇爺既將此事交給咱來辦,咱就得辦好。”
魏良臣讓李永貞在東廠熟悉一下,在沒有接到貴妃不去西山的旨意前,他這兩天吃住就在西山了。
這可是他魏公公兩世爲人以來,第一次擔任警衛工作,是一點也不能出錯的。
西山那邊崔應元已經開始安排,所以魏良臣並沒有再抽調其餘檔頭,徑直帶了親衛趕往西山。
……….
西山,乃太行之首,京中百姓又稱其爲小清涼山,其狀宛如騰蛟起蟒,從西方遙遙拱衛着北京城,因此又有“神京右臂”之稱。
貴妃禮佛所在便是西山的碧雲寺,這是一座皇家供奉寺廟,相傳爲耶律楚材後裔耶律阿勒彌舍宅開山而建,始稱碧雲庵。
正德年間,御馬監太監於經在寺後營建生壙擴建,改碧雲庵爲碧雲寺。於經意自己死後能夠葬於此地,可獲罪未能如願。
魏良臣是第一次到西山,也是第一次到一座寺廟。
他在山下時,心頭有些壓抑。
這碧雲寺實際上也是二叔爲自己選定的埋骨所在,可惜他輕信了崇禎,被崇禎詔令肢解,懸頭於河間府,無有骸骨存世。
二叔死後,有知道二叔生前心願之人在碧雲寺爲二叔建造了衣冠冢,可惜僞清康熙年間墓地表面被毀蕩平。
而在魏良臣前世,2005年北京的一場暴雨將二叔這座掩埋於地下的衣冠冢給沖刷了出來。
一想到此,魏良臣心中自是唏噓感慨。
若是以外人身份來看二叔下場,不會有太多感情,可他這身子卻是二叔的嫡親侄兒,所謂脣亡齒寒,不可能無有痛心之感。
“公公,山道不便,可是要備轎子?”
說話的是接任真田擔任魏良臣貼身內衛隊長的胡元,此人是馬匪出身,刀法甚好,遇敵多一刀斃命,故而軍中又稱“胡一刀”。
魏良臣朝山上看了眼,搖搖頭,讓胡元不必備轎。
既是皇家寺廟,魏良臣身爲內臣,自是要把樣子做足,于山腳下馬,只領親衛步行上山,以顯虔誠。
西山並非都是寺廟,也有百姓人家居住。沿途卻是沒有多少香客,甚是寥寥,這讓魏良臣有些奇怪,他知道西山可是京師有名的佛門聖地,不說達官貴人趨之如騖,便是尋常百姓也是爭相前來上香敬佛的,何以今日倒是不見了。
“公公,這些香客看起來不對勁。”胡元的“職業”本能第一時間發現了問題所在。
魏良臣也注意到了,卻未聲張,只叫衆人小心戒備便可。一行走到半山時,就見前方一隊番子迎了過來,卻是崔應元。
“屬下參見廠公!”
崔應元領着十幾名黑旗箭隊的校尉向魏良臣重重一拜。
魏良臣微一點頭,將崔應元招過來,吩咐一句:“咱這一路上見了不少香客,看着卻不像善男信女,你馬上帶人好生盤查,可不能使奸蠻之人混入。”
崔應元聽後卻是一臉尷尬道:“公公,那些都是屬下的人…屬下特意安排他們扮作香客的。”
“唔?…”
魏良臣怔了一下,旋即面露讚賞,拍了拍崔應元的肩膀,“咱家看那山道兩側民居頗是簡陋,瞧着甚是不美觀,你速命人用石灰水刷上,白白淨淨的,叫貴妃娘娘瞧着雅緻,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