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有信仰可不死,怎的這翻臉就要砍人呢!
陰陽人,死太監,說話不算數啊!
胖子癱軟在地,一臉恐懼外加不明白。
其餘幾青皮也糊塗着,你這死太監倒底是要咱們有信仰的好,還是沒信仰的好呢。
不說他們,就是真田他們也是聽的困惑,發現自己實在是跟不上天朝公公的思路。
魏公公,有狗屁的思路。
他就是毛燥起來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老祖宗傳下來的至理名言可不是白瞎的。
其實,也不能怪魏公公毛燥,失去耐心,實是說了這麼多大道理,又是重於泰山,又是輕於鴻毛的,偏這幫青皮就跟不上他的思路,沒法領會他老人家的指導思想,這就讓他老人家抓狂了。
驢脣不對馬嘴!
果然,思想認知的前提還是素質啊。
素質這個東西,擱哪朝哪代都是建立小康社會的基本條件啊。
沒有素質,連溝通都是問題。
不能愉快的聊天,又如何能愉快的進行下一步的合作呢。
魏公公真是惱火的不行,他說了那麼多,核心宗旨不就是要你們這幫青皮犧牲小我,成全他這個大我麼!
可你個死胖子要好生過日子,不肯幫咱,那咱的日子怎麼個過法?
咱的信仰要是破滅了,那死人可就多了。
這個嚴重後果就迫使魏公公不得不殺人。
你們這幫青皮不是怕被報復麼,那行,咱就讓你們知道咱比你們怕的人還要可怕!
魏公公氣鼓鼓的看着那個死胖子,就是你了,今兒這雞你不做也得做。
這也是氣急了纔想到直接殺人恐嚇,要是稍稍冷靜些,就當叫這胖子挨個試試刑具的妙處。
這恐怕要比直接殺人更有效果,要知道,就這屋中的幾十套刑具中,可有六套是魏公公自個設計的。
心裡的恐懼遠比生理的恐懼更要有效果。
人真田幾個倭衛穿着兜襠布在那叫炭火烤了半天,總不能白站了吧。
莫說幾個青皮了,就那揚州商號的東家,放揚州城頭等的人物,不也叫繩子一提就尿了麼。
所以啊,這魏公公還是太年輕,始終不能保持本心,想一出是一出。
也該這胖子倒黴,狗太監如今身邊可沒有什麼謀士可以適時的勸諫,所以,他真的就得死了。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啊!…”
死太監的樣子不像是說了玩的,眼看着兩個兜襠布的大漢過來拉自己,胖子急了,不待叫人拖起,就在那嚎叫起來了。
“做錯事、說錯話就要能於承擔後果,這點你爹孃沒教你嗎?”魏公公可沒有饒命的意思,不耐煩的揮手示意倭衛們趕緊把人拖下去砍了。
“公公,小人到底做錯了什麼!”
胖子被拖起後,亦是出於對死亡的巨大恐懼,亦是不想死的稀裡糊塗,竟然硬了一回,憤而質問了一聲。
“你沒做錯麼?好,咱讓你死的明白些,省得到了那邊做個糊塗鬼。”魏公公這人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給人說話的機會,也樂於指出糾正對方的錯誤。
“咱自打來了這江南後,就一個念頭,就是全心全意替皇爺辦差。爲此,咱時常要警省自己,要懂得批評與自我批評,凡事也要講個實事求是,講信仰不講私情,講奉獻不講付出,講道理不講面子。只有做到以上幾點,咱才覺得咱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不辜負皇爺對咱的厚望……”
自打給東林學習班編了小半本《魏公良臣文集》後,魏公公最近不管幹什麼,說什麼總是文縐縐的,務必使自己說的每句話都能和遇到的事情有機結合起來,形成一套特殊理論體系,從而從根本上切中問題的關鍵所在。不僅解決當下的問題,也能成爲日後這大明朝治國思想。
這顯然是一件讓人想想就覺得自豪無比的事,因而,魏公公特別在意,也特別熱衷,在來海獄前,他路上可是想到了好多條條框框,就想着在這些青皮身上試驗一下,取得不錯的效果後,再向東林學習班推廣。
只是,洗心革面,脫胎換骨的大道理,他魏公公講的是高興,連綿不絕,唾沫星子橫飛的,但聽衆顯然還是不能體會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明知對象有侷限性,不當講道理,講信仰,講付出,而是應該講後果,講好處,威逼利誘纔能有效果,魏公公卻還是忍不住要講那些沒用的。這也算是當局者迷,或者說急於想證明自己了。
衆青皮聽的是腦殼老大,要不是這狗太監有一幫打手看着他們,早撲上去把他揍成豬頭了。
“……”
又是一番滔滔不絕後,魏公公停了下來,不是因爲說完,而是得告一段落,讓青皮們有吸引消化的時間。
他的視線落在了胖子臉上,如果胖子能夠及時反省,他老人家不是不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胖子叫魏公公看的臉都綠了,努力想讓自己明白狗太監到底說的啥玩意,但努力了半天,他發現自己依舊沒聽懂。於是,爲了不枉死,他好一番遲疑,終是忍不住低聲問了句:“公公,你說的這些跟小的到底有什麼關係?”
魏公公當時就滯在那裡。
氣氛很尷尬。
想了想,發現自己剛纔說的那一通和人家真沒什麼關係後,魏公公老臉一紅。
可是,他沒有如同自己所說的那般進行什麼自我批評,講道理不講面子,實事求是總結他說的這番屁話根本就不在點上,而是惱羞成怒,牽怒人胖子,大手再次一揮,氣急敗壞道:“朽木不可雕也,快把這死胖子給咱拖出去砍了,砍了!”
胖子那臉當場從綠變白,他猛的掙脫束縛他的大漢,“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氣嘶吼起來:“小的趙寶樂願爲公公效犬馬之勞!從今天起,我趙寶樂願跟隨公公全心全意爲皇爺辦事!”
這是在生死關頭成功進行了突破,悟了!
胖子真是悟了,懂了,明白這個狗太監想要傳遞給他的思想理念,到底是什麼了。
“對,對,我等願全心全意爲皇爺辦事,聽公公話,跟公公走,做一個有信仰的人!”
其餘幾個青皮也懂了,這魏太監殺趙寶樂不就是殺雞給他們這幫猴看麼。
現在雞都懂了,他們這幫猴還能不懂麼!
不懂不行啊,這狗太監無法無天,可是真敢殺人的啊。
“很好,從此你們就是咱的人,是咱隊伍中的一員了!偉大而光榮的海事特區歡迎你們的加入!”
魏公公臉上露出了欣慰笑容,然而內心深處卻是失望的。
因爲,衆青皮願意幫他魏公公做事,不是因爲叫魏公公的信仰而感動,不是叫他魏公公的大道理而感動,而是怕了他魏公公的無法無天。
所以,某種程度上,魏公公今天敗了,敗的一塌糊塗。
但不管過程如何,目的還是達到了。
不管白貓還是黑貓,會抓老鼠就是好貓啊。
念及於此,魏公公將些許失望拋諸腦後,熱情洋溢的將衆青皮扶起,然後重重拍了拍趙寶樂的肩膀,既是對他說,也是對其餘人說。
“你們和咱一樣,都是來自五湖四海,都是皇帝陛下的子民,今天,我們爲了一個共同的信仰走到一起,這個信仰是什麼?就是全心全意爲皇爺辦事!…所以,只要你們心中有這個信念,你們做什麼都不用怕,爲什麼?因爲你們的背後有咱,更有天子!”
唔?
衆青皮聽了這話,一個個不由思索起來,趙寶樂的智商看樣子還真是他們當中最高的一個,不到三個呼吸,眼前就是一亮:這狗太監說這話就是說無論我們做什麼,你這太監都替我們撐腰做主了?
旋即暗罵,你要早說這話,咱們吃飽了撐的不答應你。說一千道一萬,我們不就是怕叫人報復,牽連家人麼。
其他幾個青皮也想到了這點,進而就開始考慮如何能夠最大程度保全家人。
“咱相信,只要你們跟着咱始終堅持皇帝陛下的利益爲最大,始終保持對皇帝陛下的忠誠,始終團結在咱的身邊,咱們就一定能把這個特區辦起來,辦好!”
魏公公口乾舌燥,他要歇會,這屋子實在太熱了,所以,他寄予厚望的掃了衆青皮一眼:“好,現在你們商量一下,能替咱拉多少客來,至於咱這邊會給你們怎樣的支持力度,等會咱再和你們商議。”
說完,魏公公很高興的負手離開牢房,到了外面不忘詢問跟在邊上的臨時“秘書”趙新全:“剛纔咱說的那些都記下了吧?”
“記着呢,記着呢。”
趙新全連忙點頭,也得虧他手速快,記性好,要不然魏公公剛纔那一番大論,哪能一字不漏的給記下來呢。
魏公公道:“拿來咱看看。”
“公公請看!”
趙新全忙將小本遞上去,魏公公仔細翻了幾頁,見他說的每句話都給記下來了,不由很是歡喜,吩咐趙新全回頭騰抄一份,他老人家要親自整理,爾後選入文集之中。
……
魏公公歇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命人將衆青皮帶來開會。
衆青皮被帶到了一間明亮的屋中,屋外掛着“會議處”牌子。
屋中擺着一張桌子,桌子後放着一張椅子,不用說,肯定是魏公公的虎座。長桌前則放着幾十張小板凳,看樣子是青皮們坐的。
“都來了,坐,坐下說話。”
魏公公一進來,就熱情的示意衆青皮坐下,然後走到長桌後面,一屁股坐在椅上。
“秘書”趙新全也拿着本子和筆走了進來,坐在魏公公左手處,距離魏公公大概三尺的樣子。
“特區初創,百事待興,條件差些,大夥就先委屈一下,等客商雲集,特區條件好了,咱這會議處就不是這般了。”
魏公公擡手朝衆青皮拱了拱拳,衆青皮見了一個個緊張的趕緊站起來給魏公公回禮。
“坐,都坐下說。”
待衆青皮再次落座後,魏公公和藹可親的看着他們,說道:“在座的都是這松江地面上吃的開也能幹的人,也正是因爲如此,咱才特意請你們過來幫咱。咱這人不愛說廢話,下面說的這些,你們都要聽好了,咱等會問的可多了。”
衆青皮個個點頭稱是,一個個心裡則是暗罵你個魏太監可是說了一個時辰的廢話了。
“那,就長話短說了吧,你們都認識哪些地方的商人,這些商人平日又是怎麼銷的貨,賣給誰,那些收貨的又是如何從海上出的貨……咱現在希望你們把這些商人請到咱的特區來,咱給他們提供房子,提供買賣場地,不收他們的稅……”
魏公公大致將這特區的好處說了遍,這些其實青皮們都知道,因爲之前鄭鐸把他們找來後就告知過對方。不過這些人不肯答應,這才叫關到牢中去,之後就是剛纔發生的事了。
衆青皮都在思考,相互間對魏太監說的這些其實都考慮過,一個個心中有數,但是這事操作起來卻不好辦。
因而幾人都在互相看着,誰也不知道當如何和這魏太監說。
“怎麼,一個個不說話的?”魏公公有些不快,“你們可是自願要全心全意替皇爺辦差的,咱可沒逼你們。”
“公公,我等不是這個意思。”說話的是趙寶樂。
魏公公微哼一聲:“那爲何不說話?”
“這…”
趙寶樂緊張之下,本能的站了起來,看了看下面的同伴,再看明顯有不快之色的魏太監,猶豫再三終是咬牙說道:“回公公話,若要小的們現在去找那些商人過來特區,不瞞公公,怕是一個都不肯來。”
“怎麼就不肯來?咱傢什麼都給他們弄好了,又不收他們的稅,他們爲何不肯來。而且,你們都不曾去試過,怎知人家不肯來?”
魏公公現在不是問人家來不來,而是要這些青皮去做。先把事情做起來才行,至少要讓這南直的商人都知道這海事特區是幹什麼的,有什麼好處。
“小的斗膽問公公,若公公是那些商人,願意來此地麼?”趙寶樂說這話時,可是硬着頭皮的。
“嗯?”
魏公公怔了下,陷入沉思。
他聽明白了趙寶樂的意思,這海事特區眼下他魏公公弄得再好,商人們也不會來。因爲,沒人信得過他,也沒人會放着原先好好的路子不做,跑他這來。想要這些人肯來,至少要把整個南直官場給打通,通過“行政”手段強行壓制,通過官府的強力手段逼迫商人們到特區來做生意。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南直官場可是視他魏公公如虎狼存在的。而且這樣做也不合魏公公創立特區的本意——自由買賣。
趙寶樂遲疑一下,道:“其實想要那些客商都到公公這來做買賣,辦法不是沒有,只是這法子太過兇險。”
“說!”
魏公公目光一動。
趙寶樂邊上的青皮有兩人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均是眉頭緊皺,但不敢吱聲。趙寶樂心裡也慌,可見魏太監正盯着自己,也只得把這法子說了出來。
“封江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