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難卻,熱情的人總能使得身邊人變得同樣熱情。
荷官一句“賭不賭”讓千總王大力暫時拋卻了諸多煩惱,給了魏公公一個不好意思外帶慚愧的笑容後,小心翼翼的從袋子中拿出枚約摸五錢重的碎銀塊子扔在了檯面上。
“小!”
接下來,就是很俗套的事了。
魏公公坐在邊上看,王千總在那專心下注,然後沉浸在碗盅揭開瞬間,或贏或輸的感觀之中。
檯面上或坐或站了七個人,高矮不一,胖瘦不一,單從外表來看,魏公公也看不出哪個是爛賭鬼,又哪個是小玩玩。
賭場和青樓一樣,有錢就是大爺。
王大力有了錢,坐在那賭,賭場中人誰都不曾上來給他臉子,這讓千總大人難得的有腰桿挺直感。
與此同時,愈發感激身邊這位年輕公子哥,雖然對方所求他辦不到,但這份情義他是記在心中了。
魏公公注意到,王千總賭到現在,似乎手氣不錯。
這個不錯不是贏錢,而是沒輸多少。他大致算了下,十來把下來,王大力頂多輸了不到三兩銀。且看着很拘束,似放不開手腳。
細一琢磨,就知對方心態,這位千總大人多半是心裡過意不去,怕給他魏公公把錢輸了。
這就是本份人了,換作個沒心沒肺的可不這樣,反正輸的也不是自個錢。心要再黑些那種,事辦不辦兩說,先把好處劃拉到位。甭管三七二十一,把把下大注,輸了算冤大頭的,贏了落自己腰包,這等好事哪裡去尋呢。
因而,魏公公很欣賞王大力,所以,他拍了拍正雙眼盯着碗盅的王千總,笑道:“我看了這麼多把,也沒什麼輸贏,沒意思的很,要不這把全下了吧。”
“全下?”
王大力愣在那裡,這袋子裡的碎銀子怕有三十來兩呢,怎能都給下了?
“賭錢嘛,要麼輸大的,要麼贏大的。我爹說過,這賭桌上要是在意輸贏,那就永遠贏不了錢。只有不在意得失的人,才能贏大錢咧。”
魏公公示意千總大人莫擔心輸錢,儘管下。
“這…”
錢是人家的,人家說全下,王千總遲疑了下,也不好攔着,便問下大還是下小。
大小魏公公都無所謂,於是,王千總把一袋碎銀子全扔在了大上面。
賭桌上有兩人是識得王大力這位水營千總的,見他一把下這麼大,不由驚訝。
荷官也是識得這位賭場常客的,不過沒作聲,方纔早有人跟他說了王大力身邊有個富家仔的事。他只是示意身邊的助手解開袋子查看裡面是否真是錢,確認真是碎銀後,荷官笑着問了句:“千總大人可是買定了?”
王大力朝身邊人看了眼,得到肯定的回覆後,也就朝那荷官點了點頭。
“好!”
荷官示意其餘賭客停止下注,不緊不慢去掀碗蓋,衆人目光都盯着碗中看,王大力更是緊張,結果開出來的是二二四小。
“撲你個老母!”
王大力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好不懊惱。
“沒事,沒事,輸贏是兵家常事。”
魏公公表現卻很鎮定,根本不在意的樣子,他擡了擡手,邊上小田立時又遞上一袋子,然後魏公公看也不看就扔在桌上,只說一個字:“大。”
荷官見這袋銀子怕比剛纔那袋要多,所以問了句:“這位公子確定還是買大?”
“確定,沒見錢都扔桌上了麼?”魏公公派頭十足,一幅闊佬的樣子,大喇喇揮手,不耐煩的道:“開吧。”
王大力在邊上想說什麼,終是沒開口。
“開!”
荷官待其他人下完注後,便再次掀開碗蓋,結果還是個小。
“一二三,小!”
結果出來後,衆賭客發出一陣唏噓聲,贏錢的拿錢,輸錢的一臉哭喪。
“對不住了,小。”
荷官邊上的助手滿臉堆笑的將桌上銀袋子收過去,心裡十分的快活。賭場的規矩,各桌是有抽成的,贏的越多,桌上人拿的就越多。今兒這闊公子兩把就輸了小百兩銀子,他和荷官老七怎麼也能進賬二兩銀子,能不快活麼。
荷官將碗蓋上,拿在手裡顛了下放下,問道:“千總大人和這位公子還賭不賭了?”
王大力心道都輸這麼多了,還賭個屁,可剛想開口,邊上那位卻哈哈一笑道:“賭,怎麼能不賭呢?不賭我這錢不就輸定了嘛…大!”
話音剛落,荷官就見又是兩隻銀袋子扔上了桌,份量不輕。
“公子,要不買小吧。”
王大力憑自己的經驗判斷,給出合理的建議,“我看是個長龍局啊,弄不好還是小。”
“我這人不信邪,就買大了。”魏公公搖了搖頭,“都連押兩把大了,這把要是押小,萬一開大呢?”
聽他這麼一說,王大力也不好說什麼。
荷官點了點頭,問其餘幾個賭客:“你們買不買?”
“買,買!”
幾個賭客說話間將手裡的銅錢和碎銀子都押上桌,結果不約而同全買的小。買完之後,幾個賭客還相互看一眼,露出會心的笑容。
王大力也是賭場老客了,自是知道這幫傢伙把身邊這位公子當明燈了,心裡頗不是滋味。
因爲,被人當明燈的經歷在他王千總身上太過平常了。
沒有半句廢話,荷官把碗蓋再次掀開,結果竟然還是個小。
衆賭客見了,不由發出鬨笑聲,其中一個還很惋惜的替王千總和公子哥感到可惜,說什麼不應該啊,這把是開大啊。
這桌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其餘賭桌,不少賭客圍攏過來。
連輸三把,魏公公臉色也有些變了,眉頭微皺,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輕鬆了。
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這三把輸了足有三百兩了,光這錢拎在手裡都沉甸甸的呢。
王大力在邊上見,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對面的荷官將魏公公神情看在眼裡,心下則是得意。不遠處看着的幾個賭場中人則是在那竊竊私語什麼,不時露出笑容。
圍過來的賭客越來越多,所有人拿着銀子和銅板都不着急下,就等着魏公公壓不壓。荷官如何不知他們心思,便故意哼了聲:“你們下不下,不下到邊上去讓別人下。”說完,看向對面的年輕公子哥:“公子這把是買大還是買小?”
“公子,要不下回再玩吧。”王大力在邊上輕輕捅了捅爲求他辦事,故意示好的年輕公子哥,他真是不願對方輸太多。
“不用,錢我有的是,那個,你們去拿錢。”
魏公公臉上依舊掛滿笑容,只是在外人眼中看來,他的笑容頗是僵硬。很快,隨從就將錢取了過來,卻不是先前的小袋子,而是兩隻大麻袋——兩隻裝滿銀子的大麻袋。
“我也沒數,估摸總有兩千兩吧,全壓了,還是買大。”
隨着魏公公的聲音,兩隻大麻袋被小田他們擡上了桌子。明制一斤十六兩,這兩隻大麻袋足有上百來斤重,肯定能有兩千兩。
衆賭客都叫這兩隻大麻袋給驚住了,王大力更是緊張的站了起來,一臉愕然外加震駭。
荷官也叫這兩隻大麻袋搞的很緊張,他在賭場幹了幾年,上千兩的賭局不是沒見過,可那都是在樓上或是東家的私院裡,從來沒有人在這散客大堂賭大小能賭這麼大的,因而要說心裡不緊張,肯定是不現實的。
邊上的助手解麻袋時,手都在微微發抖。荷官朝不遠處的看場看去,看場的對邊上人吩咐一聲,那人出去看了下,爾後回來不知說了句什麼,緊接着那看場的便朝荷官點了點頭。
意思是接了這注。
“那好,買定離手!”
荷官兩手在桌上一劃拉,等那些買小的賭客都下注後去開碗蓋。
在衆人的目光中,碗中赫然是個二三四,小。
“哎呀!”
不少賭客失聲叫道,然後歡天喜地的等着莊家分錢。
“這…”
王大力頹喪的指着荷官,想指責什麼,卻又無從指責。正如他剛纔所言,很有可能是個長龍局,既然是長龍局,他能指責荷官什麼。
魏公公這個當事人依舊坐在那,臉上倒沒什麼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年輕公子哥有些不對勁。
“啊?又是小啊?…沒事,輸贏是兵家常事,再來。”
魏公公強顏歡笑,催促手下去拿錢,這一次拿來的卻是四隻大麻袋。同剛纔那兩隻一樣,裡面裝的都是現銀。
這一下,賭客再次轟動,就連賭場看場的都叫這舉動給震住。不過看場的卻給了那荷官一個肯定的眼色,示意對方接注。
這看場的如此,乃是有信心,因爲對方沒錢了。他剛纔叫人出去看過,對方就帶了這幾隻銀袋來。
“連着幾把小了,公子這把是不是改押小?”荷官笑咪咪的說道。
“不必了,就押大,本公子這輩子不買小。”
魏公公豪氣萬分,邊上的王千總則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是豪賭了,可不敢說半句話。
“我買小!”
“我也買小!”
幾十個賭客卻一窩蜂的將錢壓在了小上面。
見狀,魏公公似是才明白過來,嘿了一聲,不快的衝衆賭客道:“怎麼,你們把我當明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