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了,錢還在,這無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擱二叔這裡,人在呢,錢沒了,更痛苦。
二叔心意是好的,出發點也是好的,哥三帶着一腔抱負打京師千里迢迢南下,圖的是什麼?還不是升官發財,光宗耀祖麼。
可是,走到半道沒錢了,實在是叫人發愁噢。這往後還有好幾百里路,沒了盤纏怎麼能行?
這就好比明知前方有座小金山,可面前愣是一條大河,過不去,哥三那是又急又愁。
大車,是不指望坐了。
哥三都是有胳膊有腿的,大不了走着去。可是,沒吃的不行啊。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這樣下去可不行,要不?…”
在一個小鎮子外,二叔拉住了兩把兄弟,這事得好好商量一下。
最後,哥三得出了一致結論,那就是賭他孃的一把。
賭一把,闊以。
是大是小,天決定。
問題是,就算賭一把,也沒本錢啊。
哥三出京時,就老三趙進教那有點錢,二叔和徐應元跟個光棍漢差不多。
這一路,坐的吃的住的都是趙進教的錢。
也就趙進教實在,跟兩結拜哥哥感情好,又同病相憐的,換別人,早就單飛了,哪會拖着兩累贅。
“昨辦,聽老哥的!”
趙進教摸着手裡最後的三枚銅板,沒二話直接遞給了進忠老哥。
“老哥說怎辦就怎辦吧。”
徐應元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將背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爲啥?因爲進忠老哥的目光就看着他包袱呢。
“相信我,我有感覺,肯定能贏。等贏了錢,咱們租輛大馬車去!”
二叔也是咬牙下的決定,同時也是出於自負。
想他李進忠縱橫賭桌三十多年,何曾…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二叔這一回,真的滿滿的都是信心。
一路上,兄弟三人吃夠了苦頭,他心中有愧。昨天夜裡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飛黃騰達,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所在。
夢雖然醒了,但二叔堅信,這是個好兆頭。
預示他一定能夠成功到達石砫寨,然後抱上丘公公的大腿,開始美好的人生。
所以,他要放手一搏。
不搏的話,他們根本沒法到石砫去。
“把東西當了做本錢!”
二叔拿出老大的風範,拍板了下決定。
“好!”
徐應元和趙進教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就揹着包袱跟着二叔進了鎮子上的當鋪。
兩牀棉被外加三件棉衣,當了一兩四錢銀。
許是小地方的,這家當鋪還算公道。要是擱京師,這點東西頂多八錢。
沒了包袱後,別說,趙進教和徐應元頓時輕鬆無比,二人竟是生出早就應該這樣乾的念頭。
這一路帶着,多累的慌。
“別想了,走,贏了錢後我們先去吃頓好的,再去租輛大車!咱弟兄大老遠的從京師過來,總不能叫丘公公小瞧了不是?”
手裡有錢,二叔雄心勃發,老夫聊發少年狂。
“對,不能讓丘公公小瞧了!”
徐應元和趙進教毫不懷疑進忠老哥的本事,他們咧着嘴,不亦樂乎的緊隨進忠老哥身後,昂首進了鎮子上的賭場。
賭場裡,花樣很多,二叔卻看不上其它,毫不猶豫的走到賭大小的桌子前。
這桌玩的是賭骰子,一到九點小,十到十八點大。
賭法很多,賭客可以直接賭大小,也可以賭骰子配色,或賭幾點。
賠率也各不相同。
二叔他們進來時沒什麼賭客呢。
寶官忍不丁見進來三個沒鬍鬚的老傢伙,也有些發愣,可看見爲首的那個老頭手裡拿着的銀包,眼睛頓時眯了起來,忙上前熱情的招呼起來。
“三位是賭大小,還是賭配點?”
“賭大小。”
二叔悶聲說了句,眼睛在桌子上畫好的賠率框框裡掃了眼,便沒在看。他賭場成精,要賭就對半分運氣,可不會被那些誘人的賠率給迷住眼睛。
徐應元和趙進教也是老賭棍了,在邊上嘿嘿笑着,似是這次他們是來殺賭場的,而不是賭場殺他們。
“那成!”
寶官最是喜歡賭客勝券在握的模樣,不如此,不顯出他的本事。
他笑了笑,將放骰子的碗合起來,然後在半空中搖了幾下,輕輕放在桌上,伸手示意二叔下注。
“老哥,大!”
二叔還沒開口,徐應元搶先喊了起來,他聽着是大,看着也是大。
“應該是大,不過老哥自己看吧,我們聽你的。”趙進教也覺得開出來的是大。
“是大。”
二叔也認定這把是大,三粒骰子至少有兩粒是四點以上。
“大!”
二叔做事就是這麼爽快,還沒捂熱的銀包直接扔在了大上面。
徐應元見狀,猛一點頭:就該全下,要不然哪贏大錢!
趙進教嘴裡喊好,可心裡卻忐忑啊,這萬一開出的是個小,哥三可就沒活路了。
“放心,穩贏,過三關,吃香喝辣!”徐應元在邊上拍了拍趙進教,嘿嘿笑道。
二叔也扭頭看了眼趙進教,微一點頭。
兩老哥信心十足的樣子讓趙進教心頭頓舒。
“客官下好了?”寶官沒急着開,而是復問了一句。
“開吧!”
二叔興奮的握緊拳頭,哥三此時的目光無比殷切。
然而,片刻之後,他們就被趕出了賭場。
因爲,開出來的是二三四,小。
就差了那麼一點。
二叔還好,始終保持着豁達氣度,骰子開出那刻,負手就走。
徐應元遲疑了下,輕嘆一聲,默不作聲的也出了賭場。
趙進教卻一下癱坐在地,嚎哭起來。繼而,竟是哀求人賭場可不可以還一半銀子給他們,要不然他們就要餓死了。
賭場會還錢給他們?
怎麼可能。
趙進教被兩大漢直接往外拖,趙進教卻不肯走,結果大漢就動手了。
二叔和徐應元一看不行,忙進去勸架,哀求對方莫打。
“三個臭哄哄的無名白,也敢學人家上賭場,鳥沒了,人也傻了不成!”
寶官站在門口一臉冷笑。
此刻,若良臣在這,可得指着這不開眼的寶官大罵了:土著就是土著,沒眼光啊,沒前途啊!
你可知這三位臭哄哄的是何人?
二叔,九千歲,就不說了,說了嚇死你。
就老二徐應元,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啊,人可是崇禎登基時的貼身太監,司禮秉筆大佬噢!
老三趙進教,也是威風八面,做太監能做到特賜大內騎馬的主,在人家面前,你一小小寶官算老幾。
虎落平陽被犬欺。
未來的三巨頭,爾今,竟是...唉。
二叔扶着被揍得滿臉青紫的趙進教,心中好不難過。
徐應元吭都沒吭聲,因爲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鎮子上的人聽到動靜,都過來看熱鬧。
見是三個無名白被賭場人趕出來,均是笑話起來,不時還有小孩子拿雪球往二叔哥三身上砸。
二叔他們實在是沒臉在鎮子上呆下去,相互攙扶着,灰溜溜的離開。
然後,就這樣沒有目的在路上走啊走,走啊走,直到再也走不動,同時,也冷的厲害。
長路漫漫,其修遠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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