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山臺,此地屬廣寧左屯衛管轄,最近的一個衛堡便是幾十裡開外的魏家嶺關。那裡駐着大約四百多明軍,主要負責防禦雙山臺以西的蒙古人。前年,也就是萬曆三十五年,河西過來的蒙古人襲擊了魏家嶺關,擄走了上千邊民,此事震動了遼東上下。
都指揮使李成樑大怒之下令義州參將賀世賢領兵征伐,一舉掃蕩了數個蒙古部落,繳獲甚衆。其後,因爲得知此次劫掠虜寇之中有女真人蔘與,李成樑遂大舉對女真泰寧部速把亥、葉赫女真的清嘉奴、揚嘉奴幾部征討。而就在與此同時,建州女真的奴爾哈赤趁勢蠶食海西女真,力量一舉壯大,據稱已經擁精兵數萬。
一百多年前,雙山臺曾是明軍鐵礦所在,不過後來因爲鐵礦資源不豐富,無法提供足夠的礦產供明軍鍛鍊兵器,便被廢置。眼下已經徹底成爲廢墟,只左近獵人上山打獵會在此地落腳。
鄰近的魏家嶺關明軍駐軍也不會來此,這些年雙山臺漸漸倒成了遼東匪盜的樂土,因爲此地位於深山之中,東可進入遼東,西可退入蒙古,北則能鑽進女真,進退十分自由。
這些遼東匪盜有漢人,有女真人,也有蒙古人,甚至還有朝鮮人,都是些桀驁不訓的強人,慣於騎馬打劫。打劫的目標不定,行蹤也漂忽不定,令得奉命圍捕的明軍很是頭疼。
魏家嶺關的明軍不是不知道雙山臺一帶有馬匪出沒,可一來因爲這些馬匪身手矯健,捕之傷亡很大,二來則是因爲馬匪的眼線甚多,明軍這邊剛一出動,那邊就能得到消息。等明軍大舉過去時,人早跑沒影了。所以除非上官嚴令,又有其他衛所兵馬配合,否則魏家嶺關的明軍是絕對不願意過來的。
這日,青山腳下一條長滿荒草的廢棄道路上,六七匹快馬正在撒蹄疾奔。
馬上騎士藝高人膽大,加之熟悉此地地形,因而一路奔馬過來不曾減速,蹄聲驚得兩側林中驚鳥不斷飛起,一些小動物也被嚇得四處亂竄。
馬上騎士的裝束看着有些騎怪,清一色黑帽紅衣,有的腰間掛着長刀,有的則揹負弓弩。若非帽子顏色不對,遠遠看着,倒像是明軍的哨探夜不收一般。
此時已是九月天,遼東之地較之關內氣溫降得早,也降得多,若是夜晚,嘴裡都能哈出白氣。
但即便天冷,這些紅衣騎士也是人人身上出汗,跨下座騎也是氣喘連籲,頗是支撐不住。馬上騎士卻視若不見,繼續不顧馬力揚鞭朝前趕,看他們的神情,像是有什麼要緊事急等着他們似的。
騎在最前頭的是一箇中年男子,此人模樣長得很是兇惡,額頭上一道刀疤從太陽穴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右眼眶下。那刀疤看着很新,不像是舊傷,疤子結着不久的樣子,細看,還有血絲滲出。如此傷疤,再加這人本就長得兇惡,看着便叫人心悸的很。
這刀疤男縱馬在前,不時擡頭朝天上看去,看神情似在擔心日落之時到達不了目的地。還好,夕陽快下之時,他們終於趕到了小寨不遠處的一條河邊。
這條河並非是山中溪水匯就而成,而是遼河的一道支流,也不知怎麼就經過這叢山中。也幸賴這條小河,遂使雙山臺一帶能夠居人。當年若非此地鐵礦資源少,明軍也不會將礦場遷走。
“下馬,歇一下。”
刀疤男喉嚨早已乾澀,當先勒馬停住,翻身下馬。身後的騎士也紛紛從馬上跳下,快步奔向河邊,用手舀河邊解渴。
馬匹也被牽到了河邊,兩個人負責照看,其他人跟着刀疤男走到一處斜坡上。
刀疤男舉目四眺,沒有異樣後,朝身邊一瘦弱漢子點了點頭,那漢子連忙從懷中摸出一長筒狀的物件,將之舉向天空。此物,竟然是軍中用來聯絡的發煙劑。
瘦弱漢子伸手拔掉髮煙劑木塞,木塞剛被抽出,就見長筒頂端濺起一片火花,旋而就聽“呼嘯”一聲,一道火光從筒中鑽出沖天而去,“砰”的一聲在高空炸開。
火焰在空中爆開時,刀疤男和手下都定神看着四面天空,像是在尋找什麼。不到半刻,衆人就見西北面的高空同樣鑽出一道火光,見了那火焰後,衆人喜色頓現,連忙將馬匹牽到岸上,朝西北方向奔去。不一會,就見西北方向也有幾騎朝他們奔來。
那幾匹馬上的騎士也是黑帽紅衣裝束,見到刀疤男等人後,就遠遠叫了起來。很快,兩撥人到了一起。
“快帶我去見張公公!”刀疤男也不下馬,就在馬上朝對面過來的那幫人喊了聲。
“好!”
那幫人聽了刀疤男的話後,連忙調轉馬頭,往回奔去。刀疤男領人跟在後面。
前方山路變得陡峭起來,道路也沒有先前那般寬了,最窄處僅能容一馬過去。衆人放緩馬速,小心翼翼的穿過,不時還要留神坡上是否有落石滾下。
就這麼走了不到半個時辰,衆人眼前突然一亮,前方出現幾所茅草屋,四周空地很大,紮了不少帳篷。不過處的山坡上,還有不少洞穴,有的山洞外面還有鐵架子,看着年代很是久遠,只怕早就鏽的不能用了。
前面有人放哨,幾個漢子一直伏在兩側林中,看到刀疤男他們過來,立時就有人上前接應,然後派人返回報訊。
刀疤男他們一路過去時,至少有百多個漢子在路邊看着他們,神情焦慮之中帶着不安。
“到了!”
先前接人的那撥人中有人叫了聲,刀疤男他們從馬上翻身下來,有人過來將他們戰馬牽去料理。
步行了小半柱香時間,刀疤男他們看到了營地中立着的飛虎旗,幾個人走了過來,爲首一人朝那刀疤男抱了抱拳,然後沉聲道:“張公公等着你們呢。”
刀疤男點了點頭,默不作聲跟在那人後面進了一頂帳篷中。
帳篷中,一個清瘦的身影坐在那裡,此人面黑無須,正是那遼東礦監稅使高淮手下稅兵“飛虎軍”的統領張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