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牛毛嶺殺聲震天,火光也是沖天,家哈嶺這邊卻是無比安靜,若不是嶺上的篝火,從遠處看去就如死地一般沉寂。
八千多投降的朝鮮兵一個緊挨一個的坐在地上,密密麻麻,他們的目光都在看向遠處的牛毛嶺。
朝鮮兵的目光很複雜,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表情都很輕鬆。因爲,這場與他們無關的戰事已經結束了,遠處的廝殺再和他們沒有關係。
無論誰勝誰負,他們都能活了。
不用死在異鄉的那種滋味,真是太好過了。
一些朝鮮兵甚至在小聲抽泣,不是因爲後悔而抽泣,不是因爲害怕而抽泣,而是因爲能夠活下來而抽泣。
看押朝鮮兵的辮子兵起初對於人數衆多的朝鮮降兵還抱有警惕,但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逝去,發現這些朝鮮兵不僅十分老實,甚至連看他們的勇氣也沒有後,辮子兵們漸漸的不再如臨大敵,反而走到高處去觀望遠處的大戰。
雖然只能看到隱約的火光,其餘什麼都看不到,但辮子兵們還是時不時的爆發出歡呼聲,並且大聲叫嚷着什麼。
這些聲音傳到懂女真話的姜弘立耳中,令得這位朝鮮都元帥內心也是異常複雜。
他是真不知道現在是希望明軍獲勝還是希望金軍獲勝。再想到當年他姜氏跟隨劉綎和日軍大戰結下的深厚情誼,內心深處對今日所爲自然是愧疚萬分。
金景瑞等朝鮮將領們都在這座中軍大帳中,這些並沒有選擇同金應河等人一樣同金軍死戰的軍官們,大多都是讓金軍嚇破膽的鼠輩。
不過並非金軍讓他們呆在一起,而是這些人主動提出來的,因爲這樣做可以徹底表明他們投降的誠意。沒有軍官帶頭,士兵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降而再叛的舉動。
“等拿下了牛毛嶺,汗王將會請姜元帥前往我們大金的都城,在那裡汗王將會設宴款待元帥以及各位。”
說話的這個人是負責看押朝鮮降兵的金軍將領多積禮。
多積禮的身份很高貴,他的阿瑪就是金國汗王奴爾哈赤的女婿、一等大臣何和禮,而他的額娘就是汗王長女東果格格。
姜弘立連忙一臉愧色道:“大金能夠赦免我們,允我等歸附,已是我等大幸,何敢奢求款待。”
說完,又一臉懇求道:“還望將軍能夠轉告汗王,我等不求其它,只求汗王能釋放我等歸國。”
多積禮笑了起來,道:“汗王知你們來此非自願,只要貴國以後不再助明,汗王便會放你們歸國。”
言罷,拍手喚人端來酒肉供帳中朝鮮將領食用。
自隨皇軍進入明國境內後,朝鮮軍隊的供給就十分糟糕,僅能維持溫飽,吃肉喝酒於他們而言可是十分奢侈的事。
“各位無須拘束,貴軍既已放下武器便不再是我八旗敵人,而是朋友。對於朋友,我女真人自來都是好酒好肉招呼的。”
多積禮不愧是奴爾哈赤的外孫,比起他那五舅莽古爾泰可是會說話的多,看起來也是十分的親切。
說完,多積禮就主動出去,好讓朝鮮人能放開手腳。
通事河瑞國也笑呵呵的招呼朝鮮軍官們大膽食用,金景瑞帶頭撕了一塊肉大口嚼了起來,餘人看了便是蜂涌而上。
“元帥,你也吃點吧。”
金景瑞撕了一塊肉送到姜弘立面前,姜弘立卻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我吃不下,你們吃吧。”
見狀,金景瑞也不再勸,心中暗笑姜弘立何必如此做作,都已經投降建州人還裝什麼忠於明朝的樣子。
帳外,守衛的辮子兵聞着裡面傳出的酒肉香味,一個個喉嚨都是情不自禁的嚥了咽。他們也好長時間沒有吃過肉了,甚至他們不少人的肚子現在都是空的。
八旗在兩天前就出現斷糧情況了。
黑圖阿拉和阿布達裡崗的之間的糧道被葉赫部截斷了,這個消息只有梅勒額真以上的將領才知道。
如果朝鮮人能夠再堅守一兩天,或許他們就不用投降了。
“額真大人,這些朝鮮人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打仗沒本事,吃東西倒是厲害,明朝指着這幫子傢伙幫忙,不敗纔有鬼...”河瑞國出來後對多積禮道。
“他們要是厲害,咱們還能站在這裡?”
多積禮輕聲一笑,他手下只有三個牛錄不到八百兵,可就是這不到朝鮮軍十分之一的人馬,卻讓朝鮮軍上下服服貼貼,一個個就跟綿羊似的老實坐在地上,連大聲咳嗽都不敢。
河瑞國朝帳中看了眼,低聲道:“汗王真要把他們放了?”
“不放他們難道還要咱八旗養着不成?”
多積禮冷笑一聲,“不過他們也有大用,打完這仗你去漢城,讓他們的國王拿東西來贖人。”
“好,奴才保管叫汗王滿意!”
河瑞國心中暗喜,他要是能以獲勝的金國使臣身份去漢城,早年那些看不起他河瑞國的朝鮮人恐怕得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諒。
“大人您忙,奴才去看看那些傢伙。”
河瑞國說的那些傢伙就是被用繩子綁在嶺後大樹上的朝鮮兵,這些人多是不願投降的兩班之流。
金景瑞本想借建州人之手除掉他們,卻不想建州方面卻擔心這樣做會引起朝鮮兵譁變,所以只將這些人單獨捆綁看押,並沒有如金景瑞所願。
多積禮能有什麼好忙的,他現在的任務就是看住這幾千朝鮮降兵,所以便要河瑞國同他一起去看看。
小心駛得萬年船,真要跑出幾個傢伙出來煽動降兵,也是件大麻煩。
當下多積禮一行便往嶺後走去,到了捆綁那些不肯降的朝鮮兵地方時,負責看押的牛錄額真達積忙過來見禮。
轉了一圈,發現沒有異常後,多積禮便吩咐達積小心一些,不要放鬆警惕,便同河瑞國一同返回。
半道,卻聽到嶺下有人的聲音,依稀聽到很多腳步聲。
嶺下有辮子兵值守,他們也發現了這些人,當時就有人大聲問道:“什麼人?”
“我們是正藍旗冷格里大人的部下,奉冷格里大人之命前來向汗王報捷!”來人高聲叫道,說的是十分流利的女真語。
“報捷?”
嶺下的辮子兵們聽到自己人的聲音,又是來報捷的,不由放下了弓箭讓對方過來。
一個壯大捂着被用匕首捅破的胸膛,在臨死前向着嶺上發出了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