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承憲是出自內心真誠的想要關心下女婿病情的,因爲此前自家閨女可從來沒有和他這個當爹的說女婿要不行啊。
他只是聽說女婿過完年之後身體就有些不適,不知道是染了風寒還是別的什麼。
不過人嘛,生病是常事,縱是貴爲天子他也是個凡人,哪能不生病呢
所以,鄭承憲從來沒有多想過,可兒子卻忽然說姐夫要不行,鄭承憲心頭能不驚麼。便是這女婿不是皇帝,是個普通老百姓,他這個當岳父的也得心裡一哆嗦啊。
要說實在的,鄭承憲也是打心眼裡喜歡自家這個皇帝女婿,他這人別看平時大大咧咧,一天到晚跟些江湖販夫,三教九流的人瞎混,甚至還搞了個紅封教自封了個教主玩玩,但大事面前他是一點也不糊塗的。
女婿真要不行,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鄭承憲這個當今國丈立馬變成過去的國丈,意味着他那個當皇貴妃的女兒轉眼就要成爲不值錢的太妃。
然後,然後就沒他鄭傢什麼事了。
東宮那位開恩的話,能給他鄭家個安穩日子過。不開恩的話,滿門抄斬也不是嚇唬人的。
國本三十年,那可是險些圖窮匕現的。
因爲爭國本,鄭家可謂是得罪了滿朝文武,哪怕那幫子和支持東宮的東林黨不合的諸黨,對他鄭家也沒有好感!
當初,鄭家爲什麼願意拉一把楊鎬,不就是因爲此人是朝臣中難得願意支持貴妃娘娘的麼。
可不能出事,可千萬不能出事!
一路上,鄭承憲那是提心吊膽,他懷疑自家閨女定有什麼事瞞着他,尋思進宮之後無論如何也要問閨女個明白話。
女婿的病情真是嚴重的不行,閨女便得馬上着手自保。那個兔崽子不是一直嚷着娘娘指哪,他就到哪,生是鄭家人死是鄭家鬼麼,這節骨眼就是他兔崽子報答鄭家的時候!
國丈也不是要魏良臣那兔崽子帶兵回來大鬧,什麼殺東宮保福王,那謀逆的大罪鄭承憲也就是想想,真要讓他幹別人未慫他先慫。
他也就是想着難得有一支能夠爲鄭家所用的兵馬,不管精銳不精銳,調回來往北京城一放,東宮想對他鄭家動手就得掂量一二。
這麼尋思着,國丈就到了宮門外,卻見一幫官員在東華門外正和當值的親軍在爭執什麼。
守皇城的兵馬是上值親軍十二衛,但主要負責皇城的卻是錦衣衛和羽林衛、府軍衛,其中以錦衣衛爲主。
不過因爲前幾年錦衣衛百戶王曰乾擅自在宮城放銃,引發了轟動一時的妖人謀反案,雖然該案由東廠查辦結案,但事後錦衣衛方面還是因爲此案受到了一定牽連,導致原先由錦衣衛爲主的皇城禁衛力量變成了錦衣衛和羽林衛雙負責。
羽林三衛和府軍五衛是由管京營的勳貴英國公張惟賢負責的。東廠也在各宮門處加了兩名“聽記”番子,算是對禁衛的一種監督,防止再出現一個王曰乾。
雖說那王曰乾是借放銃向皇宮示警,揭發謀反,但誰敢保證沒有人學他偷偷攜帶火器銃射皇帝呢。
鄭承憲不愛搭理朝堂這幫官員,因爲人家看不上他這個殺豬的。所以,他便打算等一會,等這幫官們走後再進宮。
可聽了一會,發現不對勁,悄悄的往宮門湊了湊,才發現那幫官員竟然是被東華門值守的錦衣親軍給擋住不讓進宮。
而更讓鄭承憲驚訝的是,那幫被攔在宮門外的官員竟然都是朝堂的大人物,其中有閣臣方從哲,英國公張惟賢,兵部新任尚書黃嘉善,吏部尚書趙煥,戶部尚書李汝華等人。
人羣中的方從哲顯得頗是異類,貴爲首輔閣臣的他竟然拱手站在一邊,眼前的爭執似和他無關一般。
而不管是錦衣親軍還是朝臣們,對首輔大人的異樣都好像視若不見。
方從哲內心有些哀嘆,若是他知道吏部尚書趙煥會帶着朝臣前來叩什麼宮,他是打死也不會進宮的。但比哀嘆讓首輔更爲心驚的是,他們竟然不能進宮見皇帝。
“諸位大人萬勿爲難小的,小的也是職責所在,未有陛下旨意,小人實在是不敢讓各位進宮...”
值守東華門的錦衣衛百戶李維臉上始終保持微笑,對面前這一幫子朝堂重臣們是謙恭有禮,但任這幫人怎麼說,他卻咬死不放他們進宮。
“混賬,十萬火急大事,我等朝臣如何不能進宮!”
吏部尚書趙煥已是氣的臉色鐵青,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竟然敢擋他這天官,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什麼。
不過更讓趙尚書不滿的是,內閣首輔方從哲明明就在宮門,卻不肯站出來斥責這幫錦衣衛。若他方從哲敢挺身而出,這幫錦衣衛難道還敢硬攔着不成。
按理說英國公張惟賢是不應該過來的,他是勳貴,沒有理由和朝臣們混在一起。但這次他卻不能不來,因爲朝廷調集的平奴大軍中的李如柏是他英國公舉薦的,這就有了關係。李如柏不出事則罷,出了事他英國公就得擔責。
只是,英國公也不曾想到東華門的親軍會攔着他們不讓進,眉頭微皺之下,覺得是不是和天津的駱思恭見一面。
“趙大人,這樣不行,我等大臣豈能叫親軍所阻!”
兵部尚書黃嘉善年紀雖大,但性子猶烈,意欲領着衆臣直闖宮門。趙煥阻止他,徑直上前跪在宮門外,朝內大呼:“遼事接連失利,關外人心惶恐,臣請陛下臨朝!”
衆人見狀,均也跪下同呼。
數十人聲音直傳大內,不遠處鄭承憲聽了也是心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先回去,免得被那幫朝臣們看見。
這親軍攔着不讓朝臣見駕,國丈可是嘀咕是不是自家閨女在幕後指使。畢竟,打女婿生病之後,就一直是自家閨女在御榻侍疾,中宮都沾不得邊呢。
這一琢磨再想到剛纔宋青陽說自己接到調令要去守宮門,國丈心中就更是突突了,一個大膽且危險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莫非女兒已經在做最壞打算?
“這...”
鄭承憲出了一身冷汗,心頭跳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