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正酣,前線將士卻連棉衣也沒有,公公特此感謝關內富商“Geomatic”爲前線捐獻棉金百兩,待大軍凱旋,必奏皇爺保爲內廷特許經營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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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時勢造英雄!
監軍周某再也不想過從前那種日子,他不願再被妻子指着鼻子痛罵這輩子連給婆娘掙個“太君”的本事都沒有。
誠如魏公公在寬甸的牌桌上對他所言那番——“打仗如打牌,關鍵時候就得梭哈,要不然你怎麼贏大錢?”
梭了!
是人都怕死,可公公那話怎講的?
噢,對,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如同一個怕鬼的人,在鬼沒有出現前恐懼的要死,但當鬼真的出現了,難道還要真被鬼嚇死嗎?
爾今局面,就是個險中搏富貴。
周監軍暗暗爲自己鼓勁,他不能輸給馬祥德,那老小子在李如柏部當監軍,萬一表現的比自己還要出色,豈不是在公公心目中就蓋過了自家一頭?
因此,不管許顯純能否得手,周鐵心都不會南渡,他就要釘在這達力阿哈等着葉赫部!
他不是要讓建奴知道他分守遼海道的氣節,也不是要朝廷知道他周鐵心的傲骨,而是要魏公公知道他。
如此,足矣!
我懂者,公公矣;
懂我者,公公也!
不知爲何,周鐵心想到了杜鬆從瀋陽啓程出發時對送行者說的那句話——“杜鬆是個不識字的武夫,唯獨不學讀書人貪財怕死。”
讀書人一定就貪財怕死麼?
周鐵心不這麼看,他是貪財,但未必怕死。
上天,雖經常負人,但偶爾也會體諒人。
周鐵心賭對了,吉林崖得手了!
王宣、張大紀、劉遇節他們是驚喜若狂,事情簡單太出乎人意料了,任誰也沒有想到大勝之後的建奴竟然轉瞬就走光了。
眼面前的薩爾滸一帶,竟然真成了那位公主親孫所言的“真空”地帶!
“事有可爲,事大有可爲!”
王宣激動不已,第一個衝出軍帳帶兵往吉林崖趕去。都司劉遇節、參將龔念遂等也急忙召集所部殺出防營。
很快,在繼奪取吉林崖後,杜鬆餘部又收復了薩爾滸大營,斬殺了留守的178名建奴,搶回了一些尚未來得及被建奴帶走的軍械,馬匹。
杜鬆的屍體在林中被明軍發現,只是已經沒有了首級。經詢問被俘明軍方知,杜將軍被建奴什麼十三阿哥射殺之後,其首級就被割去帶走了。
周鐵心現在沒法奪回杜鬆首級,只得命人將杜鬆屍體暫時安葬在吉林崖下。
吉林崖和薩爾滸的陸續收復使得明軍原本因大敗而喪失的軍心士氣恢復不少,但接下來怎麼做,很多將領卻還是沒有主意。
有說應當趁建奴主力集中對付北路馬林部,自吉林崖出北從後方夾擊建奴。有說應當立即東進和東南兩路兵馬合兵。有說按兵不動,扼守吉林崖,不使建奴回師。
衆說紛紜中,周鐵心採納了許顯純的意見,以一部兵馬駐守吉林崖,一部駐守防營,其餘人馬擇選敢戰之士補充,編成若干支挺進隊。
每隊多則百餘人,少則數十人,皆冒建奴衣甲,於建奴後方控制區內行破壞之方針。即襲擊建奴關卡、斷其汛道,焚其據點,使建奴後方不穩。
“我部兵馬雖有數千,但尚不足以攻堅,唯待北路分出勝負。”
許顯純密告周鐵心,馬林部必敗無疑,所以他們不能鬧出太大動靜,那樣反而會讓建奴放棄對東進,轉而來對付他們這些殘兵。
故而,明智的做法就是先小打小鬧,等建奴主力從尚間崖東出之後,再合葉赫部強攻通往黑圖阿拉的古勒城,出其不意在建奴主力與東路劉綎部廝殺之時從其後方出現,那樣大局便可定了。
許顯純又道:“若葉赫不願與我軍夾擊建奴主力,監軍大人亦可使他們去攻黑圖阿拉。如此建奴失其根據,便如流寇一般,豈能在這山林密谷長存?”
周鐵心當即採納,令保定總兵王宣率殘兵並同解救明軍三千餘駐吉林崖,加強工事,以做堅守。
又令都司劉遇節守達力阿哈防營,參將龔念遂與他同駐薩爾滸大營,其餘人馬俱歸許顯純指揮編爲建州挺進隊,大肆襲擊破壞薩爾滸方圓建奴據點。
周鐵心原意許顯純智勇雙全,可與他在薩爾滸指揮全局,但許顯純卻仍請帶隊於敵後破壞。
周鐵心勸不住,只得由許自爲。
兩日後,王宣急報北路馬林兵敗,建奴主力已由尚間崖自扎爾喀關東進,並未察覺吉林崖已被明軍攻佔。
馬林兵敗消息使得剛剛喘息過來的杜鬆餘部又有些不穩,但周鐵心卻告諸將有葉赫兵馬萬餘自渾河上游來助。又說瀋陽經略大人已知北路皆敗,故已調集瀋陽留守兵馬萬餘前來支援。
“老奴已領軍東進,此間並無建奴主力,我又有兵馬來援,有何可懼!”
爲表自己與將士同進退,周鐵心使人伐老林百年之木製成棺材一付,置於大營軍帳之前,謂他監軍若先跑,則任何人可殺之。死後或棄於荒地任由禽獸分食,或投入渾河餵養魚蝦。
“但若本官戰死,有活者念本官報國之心,可使本官容身於這棺木之中!”
周鐵心置棺之舉大爲震動將士,加之又有援軍,且此地並無建奴主力,軍心遂不復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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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扎爾喀關的一條小道上,兩名八旗兵不住甩鞭抽打座騎。他二人如此着急,是因爲要急着向扎爾喀關通報緊急軍情——就在昨天,膽大妄爲的葉赫部打着什麼明建州警備師團的旗號襲擊了尚間崖,牛錄額真哈達、鄂爾沁以下將士兩百餘戰死。現葉赫部已越過尚間崖,正向扎爾喀關進軍。
這兩個八旗兵是尚間崖往扎爾喀關的驛馬寨的汛兵,他們的驛寨受到了葉赫部的攻擊,二人是死裡逃生跑出來的,如果不能將這個消息傳遞迴扎爾喀關,毫無防備的扎爾喀關一旦被葉赫部攻佔,後果不堪設想。
正急奔着,前方那名八旗兵突然瞳孔一縮,繼而人頭便從半空中掉落,死時極其安靜,毫無聲響,直到沒了腦袋的身體從馬上墜下,後面那八旗兵才怔了一下。可不等他勒馬停住,幾枚箭枝就向他射了過來,然後中箭落馬。
之後,兩邊的林中衝出幾十個人影來,有兩人走到那中箭落馬未死的八旗兵面前,將他死死的按住。
和部下們一樣剔了建奴髮式的許顯純走到纏繞在兩棵大樹間的鐵絲邊,直接用手拭去了鐵絲上的血跡,之後將那顆滾落在邊上的建奴首級踢到了一邊。
不遠處,許的部下正在逼問那中箭的八旗兵。那八旗兵許是知道自己就是說了也是死,因此咬緊牙關不語。
“嘴硬麼?”
許顯純走到那被抓的八旗兵面前,打量了他一眼,示意部下將這八旗兵的褲子脫掉,然後拿出匕首在這八旗兵的襠間拍了拍。
冰涼的寒意和眼前這些假冒八旗兵的明軍臉上的表情,讓這八旗兵面色爲之一緊。
他恐懼了。
因爲,他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麼。
他不怕死,可那東西被匕首貼着的感覺卻比死還要可怕。
他招了。
“葉赫部總算沒有讓公公失望。”
許顯純直腰站了起來,對於一嚇就招的人,他沒有興趣施以什麼酷刑。並且,對於這種人,他反而還是很喜歡的。
“給他止血,帶上他。”
許顯純是個講道義的人,他可以對敵人殘酷無情,但如果對方讓他滿意,他就會手下留情。
“走,我們去迎接葉赫的同志!”
許顯純翻身上了部下牽過來的座騎,從奴爾哈赤起兵造反那刻起,事情就完全在魏公公的掌握之中,怕是那諸葛孔明覆生也不及公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