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老寨以北百餘里兀爾哈寨,原是黃羊野人的寨子,十多年前建州征服此區域,將黃羊野人們盡數擄了編爲旗下兵(奴),這座寨子就荒蕪了下來。除偶有老寨地區的女真獵人來此,基本再無人煙。
數日前,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卻穿過老寨來了這荒廢了的兀爾哈寨。這支隊伍便是由範渾帶領的還鄉團餘部。
在寬甸和副團長託福分兵後,範渾便率所部向北突圍,接連衝破金軍兩道封鎖線後回到了老寨地區。
但已被金軍掃蕩過的老寨地區無法再如從前一般提供還鄉團立足之地,無奈,範渾只有率部繼續向北轉移。
這段期間,爲了躲避建州僞軍的圍剿,範渾部幾乎一天便換一個地方,然而隨着糧食的斷頓,官兵處境漸漸變得極端困難起來。
爲了活命,範渾只得下令部下宰馬充飢。可即便如此,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好不容易撐到了兀爾哈舊寨,隊伍已然殘破的不像樣子,不但沒有一匹馬,甚至連武器都損失了大半。
堅持到現在,這支由原建州兩白旗俘虜組成的還鄉官兵們已經談不上什麼信仰,他們之所以還在堅持,純粹是害怕落入僞軍之手遭到殘忍報復。
用隨範渾一起轉移的團參謀長福阿滿的話講:“與其叫他們抓了去剝皮,不若餓死。”
當然,官兵們拒不投降的原因還在於他們不想牽連親人。
官兵們很清楚,一旦他們落入僞軍之手,想保守自己姓名秘密基本不可能。僞軍一旦查清他們是誰,在僞軍控制下的親人處境便很危險了。所以,不如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前些天下的那場大雪已經開始慢慢融化,根據對建州僞軍的瞭解,範渾認爲僞軍不可能在泥濘道路上用兵,加之上下實在是疲倦,因而放鬆了警惕。
不料,次日兀爾哈寨就被僞軍圍了,領軍的是正黃旗的甲喇章京冷僧機,此人是領正黃旗旗主莽古爾泰的部下。
在扈爾漢的嚴令下帶兵追擊叛軍的冷僧機也是極度疲倦,可看到目標終於被他找到並圍住時,內心也是狂喜。
在察看了兀爾哈寨的地形後,冷僧機決定勸降,這樣也省得兒郎們再流血。
他親自打馬到寨子前面喊話:“寨子裡的人聽着,你們原先也是我女真的好漢子,跟着汗王南征北戰,如今卻背棄了祖宗去替那漢人做狗,你們不覺得辱沒祖宗嗎!現在本官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只要放下武器從寨子裡出來,本官便可保證你們的性命。”
寨子裡安靜了一會,泥牆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冷僧機,你也是堂堂的漢子,爲何甘願替愛新覺羅家當狗!”範渾一隻手撐在牆垛上,已經三天沒怎麼吃東西的他如今餓的也是沒什麼力氣。
冷僧機聽這聲音十分熟悉,定睛一瞧不是原鑲白旗的甲喇索渾又是誰!
“索渾,你個叛徒,你有何面目與我說話!”
“冷僧機,你聽着,我如今不叫索渾,我叫範渾,你又憑什麼說我是叛徒!”
範渾針鋒相對,揚聲道:“想我範渾雖是女真一族,可女真卻是中國之人,建州二衛替大明守土百年,他奴爾哈赤憑什麼要我等追隨他造反,替他賣命送死!”
冷僧機大怒:“你敢直呼汗王的名字!”
範渾譏道:“難道他奴爾哈赤是無名無姓之人嗎!”
“好,好!”
冷僧機不怒反笑,“我好意勸降於你,若你識時務帶人出來,我自會替你於上面說些好話,可如今,我就是想保你活都不成了!”
“廢話少說!”
範渾吃力的將手中長刀朝半空一指,疾聲道,“想我範渾雖僅是一匹夫,然以堂堂七尺鬚眉,抗金救國之信仰,堅如磐石,富貴不可動搖,今日得以血濺女真故土,我足矣!”
說完,範渾便不再理會冷僧機,轉身從牆上下來,對半躺在石堡邊的福阿滿及其他官兵道:“我是沒有退路了,你們若想降自去就是。”
“你以爲冷僧機會饒過我?他饒過我,他的主子也不會饒過我。”
福阿滿悽慘一笑,“事到如今,也就是一死了。或許咱們死後,能被明朝授個什麼榮譽稱號呢。”
範渾點了點頭,看向其他官兵:“你們呢?”
官兵們卻是人人沉默。
沉默便是表態。
外面的僞軍開始發起進攻了,在範渾的帶領下,還鄉團的官兵們進行了殊死抵抗,使得僞軍扔下了二三十具屍體不得不後退。
冷僧機暴跳如雷,扭頭喝道:“多泰、多爾塔喇!”
“末將在!”
兩個全身已着盔甲的牛錄額真聞言忙跑了過來,跑動的時候身上的盔甲“哐吱哐吱”的響個不停。
冷僧機一指寨子,厲聲道:“帶你們的人把寨子給我拿下!”
“喳!”
多泰、多爾塔喇拱手應命,當即領着兩牛錄僞軍向着兀爾哈寨子衝了過去,旋即和裡面的還鄉團廝殺在一起。
儘管還鄉團官兵拼力死戰,並且將僅存的十幾顆手雷盡數用上,但敵我兵力的懸殊還是讓僞軍衝了進來。
很多還鄉團官兵連兵器都沒有,手無寸鐵的他們面對利器的僞軍,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
“團長,快頂不住了!”
一個還鄉團的軍官在逼退一名僞軍後,焦急的喊了起來。
“那就跟他們拼了!”
範渾兩眼通紅,今日已是註定這兀爾哈寨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了。
“傳令下去,給我活捉索渾那個叛徒,我要將他大卸八塊!”
冷僧機心情大好,殺了索渾這個叛徒可是大功一件。正要打馬往寨子而去,卻聽“咻”的尖嘯聲由遠至及。
銳利的破空聲中,冰冷的殺機自左側霎息襲至,冷僧機大吃一驚急閃身躲避,堪堪避過咽喉要害,卻再避不過肩膀。
“篤!”一聲悶響,鋒利的箭矢狠狠地剌進了他的右肩。
“啊喲!”
冷僧機一聲慘叫,顧不得肩上的巨痛,“撲通”一下就趴了下去,張口就喊了起來:“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