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來訊,建州稱國欲同朝鮮例,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密雲,薊遼總督薛三才收到遼東巡撫李維翰的上報後,立即召見了薊州兵備汪東來、永平兵備週一清、寧前兵備馬祥德、苑馬寺卿兼金復海蓋兵備陸慶林等屬員。
按會典制,薊遼總督本應節制順天巡撫、保定巡撫、遼東巡撫三方大員,但實際上歷任薊遼總督對這三大員都不能有效提管,尤其是遼東巡撫更是不受總督令。督撫各行其事,有時還互相彈劾,這導致本應在遼東局面發揮重要作用的薊遼總督一直如同虛設。
薛三才的前任王象乾爲官兩年,於遼東情況但由遼撫自專,不曾親往察看。倒是王的前任蹇達有所作爲,六十餘歲皓首籌邊,親自帶兵往遼東巡視彈壓,使得女真諸部損失慘重,極大延緩了建州崛起速度。
薛三才庶吉士出身,升任總督之後倒是有意作爲,革除內侍虛冒禁軍員額陋習,贏得朝野稱讚。
只是在遼東事務上,薛三才有些墨守陳規,不願過多幹涉遼東巡撫。此舉說好聽點是避免督撫不和,說難聽點則是不願攬事。
薊州兵備汪東來和永平兵備週一清是順天巡撫屬官,但二官一直在總督府辦公,因而也可以說是薊遼總督的“嫡系”。
寧前兵備馬祥德有些特殊,其雖是遼東巡撫屬官,可駐地卻是在山海關北邊的寧遠和前屯,所以爲了便於公務,倒是直接向總督府“彙報”了。
苑馬寺卿兼金復海蓋兵備的陸慶林是個“飛官”,其乃主遼東馬政,可又兼了金復海蓋數州的兵備,不管是職務還是權力都不小。他倒不是薊遼總督的屬官,只因老家就在密雲,所以大過年的被總督府差人叫了過來。
先前薛三才已將遼陽方面轉來的有關建州稱國消息具體說於了幾人聽,薛想聽聽這幾人的意見再作如何向朝廷彙報的決斷。
如何定性建州這次稱國的事,是眼下包括遼東巡撫在內所有事涉遼東衙門官員的最關心的事。
倘若定性爲叛亂,則一場戰爭就避免不了。眼下遼東各地接連大災,駐軍又經援朝之役實力減半,倉促發兵圍剿,無論是軍事還是後勤方面都很困難。
因而,遼東巡撫李維翰在奴爾哈赤使者入遼陽後便同意建州仿朝鮮例稱臣屬,不過雖然遼東巡撫在此事上發言權最大,可是薊遼總督不同意的話也沒用。
“總督大人,建州左右衛雖屬我遼東衛所,但向來獨立,朝廷並無過多幹涉,此番建國雖有冒犯我大明之意,但卻不敢公然起兵作亂,如此,下官以爲當以撫爲先,如此也免得遼東生靈塗炭,過耗錢糧。”薊州兵備汪東來四十來歲,早年曾做過兵科的給事中,算是清流。
“若不答應,建州已然稱國,朝廷難道真要調派大軍前去彈壓麼?西南播州剛剛平定,國庫怕是拿不出錢來再打一仗。”
永平兵備週一清也出言附和汪東來的意見,認爲可以同意建州使者的請求,這樣於國於民都好。
寧前兵備馬祥德沒有主張,苑馬寺卿陸慶林卻是反對汪、週二人的意見。他是主管遼東馬政的官員,曾多次前往女真各部馬市,所以對建州的實力瞭解要比關內的官員知道的多。
“......從前寧遠伯在時,奴爾哈赤就因父祖之死對朝廷有怨意,因懼寧遠伯而不敢反。如今寧遠伯歸京,無有猛虎奪制,他建州甲兵數萬,豈能不反?下官以爲奴爾哈赤既敢稱國,下一步必然叛我大明,什麼仿朝鮮例全是搪辭,目的無非欺瞞我朝,喪失警惕而矣...”
和汪、週二人相比,陸慶林顯然是“主戰派”了。
針對主戰的陸兵備,汪兵備和周兵備肯定要駁斥,因而三人“理論”了一番。
但論得再兇,最後拿主意的還得是薛三才這位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到底如何定性建州的事,幾位兵備無從得曉。但當天薊遼總督的公文就送到了內閣。差不多同樣的時間,遼東巡撫李維翰的公文也一同呈了過來。
內閣主事的是名爲次輔,但實際上卻已經是“獨相”的方從哲。
對於自己莫名其妙的變成“獨相”,方從哲自己也感到無奈。年前,首輔葉向高連上六十二道奏疏請求致仕,雖然皇帝還是沒有鬆口,可葉向高已經直接抱病在家不“上班”了,所以幾乎可以板上釘釘的是,正旦假日一過,皇帝必定同意葉向高歸家。
東林黨那邊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在此之前以楊漣爲首的一幫言官們曾想通過打擊提督海事太監魏良臣來阻斷方從哲的首輔之路,然而陰差陽錯的是鬧出了一樁“宮門案”來,此案兇犯雖已被關押在詔獄,但是楊漣等人的圖謀卻被間接粉粹了。
東林黨的一班重臣們隨之出面,呼籲朝野公推曾做過次輔的東林黨人、大學士沈鯉復出。
方從哲鑑於自己是被葉向高推薦入閣,又加上浙黨在朝中勢力不及東林,眼下又和魏太監在東南共謀海事,所以也想以退爲進,便投桃報李追隨大流,上書請求讓沈鯉入閣爲首輔,只是這道奏疏皇帝卻不納。
另一個和方從哲一同入閣的大學士吳道南天生膽小,入京參贊機務至今無有任何作爲,百官早不把他當一回事,因而便導致了方從哲現在成了“獨相”的局面。
接到遼東和薊遼總督的前後公文後,方從哲備感頭疼,雖然遼東巡撫和薊遼總督看法一致,都認爲當同意建州仿朝鮮例稱臣納貢,但方從哲卻感到二者建議怕是通不過皇帝。
因爲,皇帝是極度貪財,也是極度好戰的。
另外,遼東巡撫李維翰的奏疏最後還彈劾提督海事太監魏良臣擅殺廣寧守備石廷柱、遊擊孫得功、參軍金勵、諸生郭肇基一事,請求朝廷予以法辦。
這就更讓方從哲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