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顯然不知道二叔沒進宮前是肅寧縣有名的潑皮,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架賭錢,練就了一身騎射外加打拳的好本領。打起架來時更是不要命的很,沒進宮前也不知吃了多少官司,賠了多少錢。
他只知道眼前的二叔不過是個見誰都陪笑臉,誰都能欺負他幾下的李大傻子,所以,小太監被打慘了。
氣性上來的二叔一拳下去,那是一點也沒留勁。
當時,小太監就覺半邊臉麻辣辣的疼,好像掉了般,等他回過神來時,“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嘴角更是涌出鮮血,嘴巴里硬是叫二叔一拳給打破了。
“李大傻子,你敢打人!”
同伴被打,其餘幾個小太監尖聲叫喊起來,呼拉一下上前圍住二叔,伸手抓的抓,拿腳踢的踢,還有伸手想抱住二叔的,幾個人恨不得把二叔打死纔好。
可這幫小太監的身子骨哪及得上二叔,二叔都沒費什麼力氣,就隨手撥拉了幾下,幾個小太監就倒了一地。
一個個要不就是疼的眼淚和在眶中,要不就是扯着嗓子喊“殺人了!”
殺人了?
耳畔傳來的鬼叫聲讓二叔有些發懵,他呆呆的望着地上幾個被他打倒在地的小太監,腦袋瓜子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文華殿當值的大小太監聽到動靜都奔了過來,爲首的監司見着屋裡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指着正在發愣的二叔鼻子質問起來:“李進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文華殿打人!”
“陸公公,我...”
二叔還沒說話,地上那幫小太監就大呼小叫起來。
“陸公公,這王八蛋把小的們往死裡打!”
“陸公公,您可要替小的們做主啊!”
“陸公公,小的胳膊被李大傻子扭斷了吆!”
“......”
見着主事撐腰的來了,幾個小太監一個個開始賣起慘來,聲淚俱下的哭訴李大傻子仗着人高馬大毆打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好像李大傻子是黑旋風大魔王似的。
二叔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想爲自己辯解,可就是不知道如何說,急的也是心亂如麻。
“綁了,綁了!”
陸監司是文華殿的管事太監,這幫小太監也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哪能叫人隨便打了,當下就叫人綁了二叔,準備好好教訓一番這個李大傻子。
這時,後面卻有人問道:“什麼事,吵吵鬧鬧的,你們不知道皇長孫要講學嗎?”
陸監司回頭一看,說話的是給皇長孫講學的翰林院編修郭淐大人,站在郭淐大人身邊的是東宮中允孫承宗。
這二人都是皇長孫的主講官,又都是翰林院出身,陸監司不敢得罪,忙欠身道:“驚着了二位大人...這個李進忠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在這亂打人,咱家正要綁他去問罪。”
郭淐朝內看了眼,見地上躺着幾個小太監,一個個好像傷的不輕,而那打人的李進忠則是一點傷也沒有。
“郭先生,孫先生,老奴冤枉啊!”二叔見着給校哥兒講課的兩位老師,頓時就求救起來。
陸監司罵道:“有什麼冤枉,這麼人瞧着了還能有冤不成!”
郭淐眉頭微皺,太監的事情他不想管,更何況這個李進忠也的確不像話,把幾個小太監打的也未免太慘了些。
邊上的孫承宗卻是若有所思,他上前對那陸監司道:“你且讓他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
陸監司不好阻止,便默不作聲。
二叔趕緊抓住機會,狠嚥了下喉嚨,結結巴巴道:“孫...孫先生...老奴只是氣不過他們幾個刁難校哥兒,這才...”
不待二叔說完,陸監司就喝了一聲:“胡說八道,他們幾個怎會刁難皇長孫,分明是你李進忠狡辯,妄圖脫身!”
言畢,轉頭朝郭淐、孫承宗賠笑道:“二位大人莫要聽這李進忠胡言亂語,這人宮裡都叫他大傻子,腦袋瓜子不清醒着咧。”
郭淐聽到這裡,如何不知道事情真相,但他卻默不作聲,因他多少猜出這事背後肯定有貴妃那邊的人作崇,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管閒事。
孫承宗卻是轉身往課房那邊走去,再過來時手中牽着皇長孫,未到跟前就對那陸監司怒喝一聲:“混賬東西!皇長孫乃陛下長孫,今日天寒地凍,何以房中不生暖爐!”
校哥兒見着李大傻子被幾個人按着,一臉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陸監司反應也是快,猛的轉身踢了躺在地上的兩個小太監一腳,嘴中罵道:“反了你們了,怎麼不給殿下生爐子的!”
兩個小太監剛叫李大傻子揍了,現在又捱了陸公公一腳,那真是疼的說不出話來,可一個個心裡頭也是委屈,這不給皇長孫生爐子的事,不正是你陸公公交待下來的麼,還說什麼崔公公說了,皇爺要鍛鍊皇長孫,便當多吃些苦麼。
“二位大人,卻是咱家的疏忽了,這些小東西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把這要緊的事給忘了。”陸監司一臉抱歉的樣子。
郭淐微哼一聲,並未作聲。
“今日之事,本官不希望再有下次,否則,本官便向陛下說明此事...讓皇長孫出閣讀書乃是陛下親自安排的事,若是殿下讀書出了什麼差錯,什麼後果陸公公自個去想。”孫承宗冷冷說道。
陸監司嚇的吱吱唔唔,心裡也是後悔不應該聽崔文升的瞎話,被他當槍耍。
孫承宗見他還站着不動,不快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速將各屋火盆暖爐送至課房,難道真要陛下治你罪不成!”
“哎,哎!”
陸監司趕緊朝身邊幾個小太監打了眼色,幾人趕緊跑到各屋把火盆、暖爐什麼的往暖房拎去。
忙活完,陸監司卻過來說道:“二位大人的吩咐,咱家給辦了,但這人咱家卻是要送去治罪的,要不然下面的有樣學樣,咱家可兜不起上面的怪罪。”
郭淐朝二叔看了眼,不置可否。
孫承宗尋思李進忠護主心切是好,但打人也是實,事情一件歸一件,他似乎不太好阻止,心下頗是猶豫。
見狀,二叔也知孫學士的顧慮,便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二位先生不必理會於老奴,老奴犯了事甘願受罰,只要皇長孫不挨凍就好。”
陸監司聽了這話,心中冷笑一聲,朝郭、孫二人一拱手:“得罪。”揮手便要讓人帶李進忠走。
“等一下,你們要把他帶到哪去?”
校哥兒卻突然鬆開老師孫承宗的手,走到二叔身前擋在了陸監司面前。
陸監司躬身道:“皇長孫,這人犯了事,把人打傷了,奴婢要帶他去受罰。”
“要去你自己去,他不能去。”
校哥兒說完,伸手拉住有些哆嗦的二叔,語氣堅絕道:“大傻子,你跟我走,哪裡也不去,有我在,他們不敢抓你。”
“校哥兒...”
被校哥兒小手拉住的那刻,二叔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哭。
“殿下,你這樣做奴婢沒法跟上頭交待。”陸監司一臉爲難。
校哥兒擡頭認真的看着陸監司:“你叫什麼名字?”
陸監司忙道:“奴婢陸遠林。”
校哥兒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句:“我記下你的名字了,你真要帶他走,將來,我就殺了你。”
陸監司聽了這話,當場就呆住了。
郭淐則是眉頭深皺,覺得皇長孫小小年紀不應該有這般戾氣,這要是將來繼承了江山社稷,於國於民怕非好事。
孫承宗則是眼前一亮,望着還不到他腰間的皇長孫,露出讚許的眼神:皇長孫小小年紀就有此擔當,乃是社稷之福,黎民之福矣!
.........
皇長孫的威脅沒有人敢不當回事,陸監司終了還是沒敢把二叔帶走。
校哥兒年紀雖小卻也狡猾,生怕有人揹着他把李大傻子帶走,所以一直拉着他。到了課房前,校哥兒特意看了兩位老師一眼,得了兩位老師的默許才把二叔拉進了課房。
屋中放了火盆暖爐之後,已經有了暖意,比之外面簡直是天地之別。
校哥兒按規矩先是上前拜了孔聖像,再向郭淐、孫承宗兩位講官行了拜師禮,然後走到自己的書桌後坐下。
二叔則是默默走到課室最後面,操着手蹲在牆角下,一動不動的看着認真讀書的校哥兒。
今日由孫承宗爲校哥兒講《孟子》,孫承宗講課極是有趣,校哥兒聽的很是認真,遇到不解之處還會主動發問,讓孫承宗對這個學生更是刮目相看。
師生二人真是相得益彰,屋內其樂融融。
聽課時,校哥兒時不時的還會回頭看看後面的二叔在不在,到得課間休息時,校哥兒不知從哪個屋找了個小凳子給二叔坐。
兩講結束後,二叔趕緊幫着校哥兒收拾東西,正欲帶校哥兒回東宮時,孫承宗卻叫住他:“李進忠。”
“孫學士!”
二叔很是恭敬的給孫承宗躬了一躬。
孫承宗笑了笑,點頭道:“你不錯...我觀殿下於你感情深厚,只要你能老實本份,踏踏實實伺奉殿下,他日必能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