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過於激動,又許是因爲心底壓抑太久,在終於對小舅子發出心靈深處的吶喊之後,王有福並沒有馬上平靜下來,而是面紅耳赤的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胸口猶在上下伏動着,鼻孔間冒出的也盡是粗氣。
姐夫,真的是太委屈了,也真的是太難了。
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樓臺先得月,自家小舅子如今不但做了提督海事太監,還當上了江南鎮守中官,手底下管着上萬人馬,這是個什麼概念?
是光宗耀祖,是祖墳冒青煙,是列祖列宗保佑,是多少代人積福才庇佑的大好事咧!是比得上中舉人,中進士,甚至是中狀元的大好事咧!
雖說小舅子當的是太監,身上少些了物件,可咱大明朝太監也是官吶!這太監當到極品,那也是位極人臣的存在咧!
這太監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就說整個肅寧縣吧,這幾十年出了幾個太監?有數的很,一個巴掌數得過來。
再說梨樹村,三十年纔出了一個寶鈔司的監丞!而這個監丞和自家小舅子如今的地位相比,那簡直是不值一提。
就好比茅廁擦屁股的玩意,一邊是上等的細紙,一邊卻是硬梆梆的木籌,這能比麼?能比麼!
可小舅子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他王有福作爲嫡親的姐夫,卻是什麼光也沒沾上,這怎麼想也讓人心酸啊。
三年了,整整三年多了,別人混得人模狗樣,他王有福呢?還是個小小的總旗!
這不像話,太不像話了,莫說是嫡親的姐夫,就是叔伯的姐夫,你魏良臣也得高看一眼,也得照拂有加。不說是給姐夫弄個指揮使、總兵噹噹,至少也得弄個副將千戶什麼的啊。
一個小小總旗官,怎麼也配不上魏公公姐夫的身份吧!
王有福也是個有自尊心的人,他覺得自己被忽視,被遺忘,得不到小舅子的重視。甚至於,很多時候,他感到小舅子好像特別不待見他這個姐夫,認爲他是個沒用的人。要不然,爲何每次皇軍行動都沒有他的份?
他不能再忍了,他必須向小舅子表明心意,他必須要得到小舅子的重視。他今天就要一句準話,你魏良臣到底還認不認我王有福這個姐夫了!
要認的話,師團的高官空缺你看着辦。
要不認的話,他王有福也不舔着臉巴結小舅子,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種地去。老婆魏大蘭問起來,就實話實說好了。
放在從前,王有福絕不會這個想法。
人都是會變的,以前王有福聽老婆魏大蘭的話,想着過來幫幫小舅子,不圖官不圖財,但求個心安。可現在,身在這花花的江南,又親眼見識了小舅子的威風,又體會到了當官的派頭,那總旗雖是小官但也是個官吶,因此,在環境的薰陶下,再平靜的心也要起漣漪。
但凡是個人,哪個不想衣錦還鄉呢?
王有福也想向小舅子回鄉一般風光,他想在老婆面前證明自己也是一個男人,一個有本事的男人。
世間,沒有什麼比當官更能證明自己的了,沒有什麼比指揮千軍萬馬更威風的了!
今天,他終於說出來了。
望着一臉愕然的小舅子,王有福心底好受多了。他也不是爲了他自己發聲吶喊,他是爲王有喜、王有財、王有祿、王有福、王有運等老王家十四個兄弟在吶喊。老王家兄弟們在他王有福這裡可是道了不少苦水,說了不少委屈話。
總之,當姐夫的希望小舅子能對得住他姐姐,能對得住他這個姐夫!
.........
魏公公沒想到一向老實巴交的姐夫王有福也會有這麼大的思想波動和情緒反應,他當時就些發懵,很是措手不及的感覺。
“姐夫,你沒急,先消消氣...”魏公公下意識的起身對着王有福賠笑。
“不要叫我姐夫,我這個姐夫沒本事咧,入不得你魏公公的法眼咧。”王有福悶聲說道,哼了一聲,“你魏公公一碗水端不平,叫人心裡難過咧...我就想問問你魏公公,別人會的我也會,別人做得我也做得,爲啥別人當大官,我就當不得咧?...是不是打心眼裡你魏公公就瞧不起我這個姐夫呢!”
“這...姐夫你說到哪裡去了,什麼瞧得起瞧不起...”
魏公公知道姐夫是真的生自己氣了,可他也是有苦難言。是,他的確沒有給姐夫安排重要位子,也基本上不帶他出去打仗。可那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姐夫的安全麼!
自家嫡親的姐夫,要是出了事,他魏公公如何跟姐姐交待,又如何跟老爹交待?所以,確保姐夫不出事是他這個小舅子的首要原則。他本打算着過段時間等拿下東番,就給姐夫安排個好位置,再把大哥也接來,可沒想到姐夫卻忍不住了。
仔細想來,自己確是疏忽了,這些日子他好像真的把家鄉父老給忽略了。沒有他們,也不會有自己的今日啊。家鄉父老可是在自己這個魏公公最困難的時候來幫他撐場子的,是在他一窮二白時來幫他建設大明皇軍的啊。他卻對父老們沒有過多的照顧,真是有點過河拆橋。
這件事,是我錯了。
魏公公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便迅速糾正了錯誤觀念,他要彌補這個錯誤。
於是,他從腰包裡摸出自己讓乾兒趙寶樂專門弄的香菸,從裡面取出煙來,笑容滿面的給面前的姐夫還有一幫長輩們散起煙來。
“抽菸,抽菸。”
人太多,一包煙肯定不夠,魏公公給侄子魏學文打了個眼色,後者忙取出兩包煙來幫着散發。這香菸可是好東西,是在場這幫人沒見過的。菸絲都是雲貴那弄來的好菸草,且一律是用紙卷的,看着就很上檔次。樣式和後世的香菸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上面沒有印上哪個菸草公司。
“九太爺,這可是十三叔的好煙,叫中華呢,您老嚐嚐。”魏學文將一枝煙遞給了邊上的九太爺魏廣生。
“中華?”
魏廣生是不抽菸的,但見這煙古怪,又是侄重孫搞出來的玩意想來不差,所以便接過拿在手裡打量起來,再之後叼上嘴。魏學文很是機靈的用火摺子幫老太爺點上,吸上一口後,魏廣生覺得有些苦澀,可抽了半枝後,卻是不禁點了點頭,暗道這玩意還真是不錯。
兩包多煙散出去,這廳堂裡的氣氛果然有些活躍。
只是,衆人抽菸歸抽菸,但視線卻還是落在魏公公臉上。不用問,大傢伙肯定在等他魏公公表態。
爲自己點上一根菸後,魏公公吐了個菸圈,然後環視一衆父老鄉親們,無比誠懇道:“諸位長輩,其實你們誤會良臣咧,良臣是時時刻刻把你們想在心頭咧,可不是不把大傢伙當親人看呢...我這邊吶,早就給大傢伙安排好了,包管大傢伙放心!”
“大表侄咧,你這話啥意思?”郭十義將菸頭隨手丟在地上,拿腳尖踩了踩。
魏公公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學文:“去把東番的地圖拿來。”
“是,十三叔!”
魏學文依言去取來了東番地圖,卻是魏公公自己畫的。地圖拿來後,魏公公把桌上的茶碗往邊上挪了挪,然後將地圖平放在桌上。
“來來,大傢伙都過來看。”
魏公公熱情的招呼一衆長輩還有姐夫王有福團到他身邊來。
“這是什麼?”
七舅姥爺不太愛抽二呆子弄的玩意,他隨身帶着菸袋,“吧嗒”抽了口後,疑惑的朝桌上那幅鬼畫符看去,卻是不認得字,不知道這圖上標了什麼。
“大傢伙看,這就是東番的地圖,來,大家看,這裡是臺北,這裡是新北,這裡是臺中...高雄、基隆、新竹、嘉義...這東番地方很大,我特意給劃分了一下,以後等打下東番後我會上報陛下,將東番更名爲臺灣,設官治理。”
魏公公滔滔不絕的將自己的思路給衆位長輩們一一講來。其實,這個計劃早就有了,只是魏公公認爲時機不成熟所以沒有宣佈。但現在父老鄉親們鬧起來,索性就藉機提出來,一來可以落實臺灣的治理問題,二來也能圓了父老鄉親們升官發財的願望。
“公公,你說的這些到底什麼意思?”
馬文慶聽是聽明白了,知道魏公公在和他們講臺灣的區域劃分,但這件事似乎和他們沒有關係,和他們來鬧的目的有些南轅北轍。
“是啊,這東番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四表姨丈吳大剛也是一頭霧水。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
魏公公笑呵呵的一指地圖上的某處,然後對邊上的九太爺魏廣生道:“九太爺,您看,這個新北縣以後就歸你了。”
說完,又看向自家姐夫王有福:“姐夫,臺北縣是你的。”
“七舅姥爺,臺中這一塊歸你。”
“四表姨丈,高雄縣就給你。”
“......”
只見魏公公左手指一個,右手指一個,不一會,就把地圖上的標出的地方都給分了。
“等拿下臺灣後,我將成立臺灣警備師團,這個臺灣警備師團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空缺都給咱們自家人,所以各位馬上就是臺灣警備師團的師團長、旅團長、聯隊長、大隊長了!”
魏公公有些興奮而激動的擡起頭看向衆人,準備迎接衆人的歡呼聲。然而,眼面前卻是一片安靜,衆人臉上沒有看到任何歡喜之色,反而一個個都是狐疑和嫌棄的神情。
“我說良臣吶,你把個破荒島給咱們有什麼用?”
七舅姥爺打破了沉默:二呆子盡不辦實事,你這是拿個破荒島打發咱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