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 早晨天亮的也晚了，思蓮洗漱完微微探出窗口，輕輕哈口氣立刻出現一股淡淡的水汽“真的冬天了。”
“思蓮小姐……”小茶苦着臉關上窗“你可別爲難奴婢, 殿下說了您還沒好利索呢, 萬一着了涼可怎麼辦？”
“要不我裹條被子坐屋檐下？我就想看看院子裡的海棠花而已……”思蓮也很無奈, 這個趙璟的貼身丫頭賊精的, 昨天下午趁她去端點心的時候在外邊轉了一圈, 等她回來後，丫小頭二話不說就直接哭給她看，從她小時候命苦早死了娘, 哭到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頭，再哭到染了病被趕出來, 一路乞討最後遇見賞雪的趙璟。最後哭她沒有照顧好她, 對不起她家殿下, 事無鉅細，那個悽慘啊, 而且哄都哄不停，最後思蓮無法，只好許諾不再亂來才破涕爲笑。
“思蓮小姐！”小茶見思蓮確實無聊，也皺起了眉頭“要不奴婢找幾本有趣的書給小姐吧？”
“免了！”不是看不懂繁體字，一本書有一半字還是認識的, 剩下的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但都是文言文啊, 她又不是中文系的, 看是看得懂, 但絕對稱得上痛苦。
“奴婢有幾個漂亮的繡樣，小姐要不要試試？”
“不會！”思蓮搖頭。
“小姐會什麼樂器？”
“……”思蓮考慮了許久, 最後還是搖頭。
“那下棋……臨帖還是畫畫？”小茶試探的問到。
“……”下棋的話，她會飛行棋，大富翁，鬥獸棋還有陸戰棋。臨帖，她連拿着毛筆懸肘都不會。畫畫的話，憑她的能耐會畫得不想畫（螞蟻打架，火柴棒子）想畫的又沒那個能耐，所以最後還是搖頭。
“這個，這個……”小茶也急了，最後看見門外的小太監經過，才一拍手道“小姐，我們打馬吊吧！”
“打馬吊？”思蓮琢磨了一下這個非常耳熟的名字“好學麼？”
“很好學的，而且我們不做賭注，所以也不用費心思。”小茶很積極得道“小姐覺得怎麼樣？要不奴婢立刻去準備？”
“好啊。”思蓮看着小丫頭風風火火的樣子，微微一笑，看來小丫頭似乎也很喜歡。
等到小茶把人都叫好了，纔在桌子上放上一盒東西，打開一看，思蓮樂了……這不是麻將麼？好像古代的麻將就叫馬吊吧。伸手拿起一個瞧了瞧，玉的，撇撇嘴真有錢。
“小姐以前玩過麼？”小茶見思蓮沒有多大新奇的表情，於是開口問道。
“見別人玩過，但不知道規則。”麻將嘛她還是會一點兒的，不過就是不知道和這裡的規則同不同，所以還是說自己不會爲好。
“沒關係的很簡單的。”小茶請了思蓮坐下，又和其他兩個丫頭一起向思蓮行了禮才坐下來，然後四人圍在一起開始搭長城了。
御書房
父子三人誰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看着奏章，趙璟只處理京裡的日常事務和常規奏章，趙禎則批覆國內外地奏章，兄弟二人再挑出重要的交由皇帝複閱。
幫着磨墨和傳遞摺子的小太監，被這無比沉重的安靜折磨得幾乎神經分裂。連送茶的宮女也是步步驚心，生怕一個不小心遭了災。太監總管低着頭安安靜靜的站在皇帝邊上挺屍。總之整個御書房的氣氛只能用詭異來形容了。而且這種氣氛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了。
三天前的早上，趙禎早早的來到了御書房，一起來的還有六口大箱子，也全部擡了進去。之後趙禎把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口一口地倒箱子，把十二個人都塞到屏風後邊之後，才讓人把六口箱子都擡出去。
皇帝趙恆一來就看見太子站在屏風邊上，似乎正等着自己。
“太子何事？”趙恆眼睛瞥見趙禎額頭的傷疤，抿了抿嘴最後終是沒有提起。
“父皇等的東西，兒臣爲您帶來了，就在屏風後，請父皇移駕。”趙禎退到一旁。
“朕等的東西？”趙恆上前了兩步便停了下來，微微眯起雙眼“太子想做什麼？”
“……”趙禎心思微動，不免苦笑自己吃力不討好，跪了下來“父皇多慮了，兒臣不是那種敢於逆父子君臣倫常的人。”
“……”趙恆定定的看了趙禎一會兒，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太子一向孝順仁和，是朕多慮了……起吧。”
“父皇明察。”趙禎站起身，微微斂眉，一陣陣失望伴着徹骨的寒意席捲全身。
“這是……”趙恆見到被五花大綁的十二個赤龍衛，微微一愣，最後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父皇，這是三弟還給父皇的，請父皇撤令。”趙禎拱手而立。
“要還給朕，打發了便是，何須如此。”趙恆臉色陰沉，這不是往他臉上甩嘴巴子麼？
“三弟和兒臣已經打發過一次，奈何這十二人實在是盡忠職守，第二次只好等父皇撤令了才能打發。”趙禎的話說完，趙恆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但卻不做聲。
“……”趙禎嘴脣一抿不甚在意得道“昨兒個夜裡伊姑娘受了驚嚇扯裂了傷口，而且動了胎氣，後半夜開始就發起了高燒，今兒個早上兒臣來時才稍有好轉。”
“動……動了胎氣？！”趙恆一下子緊張起來“可曾喚了太醫？”
“回父皇，太醫昨晚換完藥還沒走遠。”趙禎回完，趙恆才長舒一口氣“罷了罷了，撤令！”
趙恆剛說完，十二個人身上的繩索就統統斷掉了，然後紅影閃過，御書房裡就只剩下趙恆、趙禎，再加上一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太監總管。
趙禎看了一眼紅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不覺莞爾……原來還是給足了他太子爺面子的。
事後沒多久趙璟也到了御書房，行禮問安之後就自顧自的處理起奏章來。趙恆有心想要問，卻不知如何說起，兩個兒子則半句廢話也無，奏章批得那是個熱火朝天，弄得他自己手上也忙碌起來，然後越想越鬱悶，就這麼一直鬱悶了三天。
終於在三天後的早晨皇帝老子耐不住了。
“老三。”趙恆擱下筆，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那位伊姑娘如今傷勢可大好了？”
“回父皇，蓮兒還沒好利索，見不得風。”趙璟起身面無表情的拱手道。
“朕同意她隨你一起出使遼國，但是她似乎不太方便。”趙恆對趙璟的樣子微微一愣，記憶力的老三可是時刻掛着笑容，想來大約還在生氣，於是耐着性子微笑道“不如還是留在宮裡，你母后自會好好照料。”
“勞父皇擔心，母后爲後宮日日操勞，兒臣怎好再要母后煩心，還是由兒臣親自照料比較好。”趙璟無視趙恆漸漸轉黑的臉，語氣沒啥起伏的接着道“蓮兒並非一般貴族千金，羸弱嬌貴的禁不起一點兒風浪，出使遼國雖路途遙遠，但一路馬車緩行，驛站停頓也不算辛苦。”
“就算伊姑娘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但好歹也是姑娘家，這千里迢迢的，一路奔波，還身懷六甲，你可捨得？”趙恆壓了壓脾氣，好聲好氣的說道。
“父皇不必擔心，兒臣自會時刻注意蓮兒，不讓她們母子有半點差池。”趙璟依然堅持要帶思蓮一塊兒出事遼國，沒有絲毫動搖的樣子。
“不必擔心？朕怎麼能不擔心？”趙恆拍案而起“她懷的是我趙家的子嗣，是大宋的皇孫，難道朕就不能過問？”
“皇家連蓮兒都還沒有承認，她肚子裡的孩子……”趙璟垂眸扯了個萬分諷刺的笑容“皇孫之類的，父皇的擔心委實過早了。”
“你！”趙恆氣得吹鬍子瞪眼，指着趙璟的手指抖個不停“你……你也出息了！”從來不反駁自己的老三，從來順着自己的老三，這會兒是吃錯藥了！
“謝父皇誇讚，若是父皇沒有其他事情，兒臣是否可以繼續翻閱奏章？”趙璟依然面無表情，一副要死不死的溫吞樣子，可就是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足以把趙恆的怒火吊得高高的，卻又無處發泄，差點沒憋死。
“父皇息怒，三弟之言雖然不敬，確是不假。”趙禎立刻站起“伊姑娘不過一個民女，留在這宮裡沒名沒分的，就算我們天家也是要講道理的，沒理由強留人家。”老爹呀老爹你鬆不鬆口？
“那……”趙恆皺起眉頭，心裡的天平不斷上下，最後還是未出世的孫孫佔了上風“老三，你即刻選個黃道吉日納了伊姑娘不就得了？”
納便是妾，娶纔是妻。
“父皇好意，兒臣心領了。”趙璟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兒臣還是將蓮兒安置在宮外，不但自在還能安心待產。”
“你個不孝子，有你這麼跟父皇說話的麼？區區一個民女能爲王府侍妾已是恩賜，還要如何？”趙恆雙手撐着几案差點氣得胸腔爆裂。
“父皇息怒，息怒！皇孫啊，皇長孫呀……”趙禎在一邊扇着風，朝門口端茶的小宮女招招手，讓她把茶端進來，小宮女低着頭小心翼翼端來了茶，結果被趙恆一揮灑了一地，小宮女立刻跪下，還有旁邊從剛纔起就跪着沒起來的小太監，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長孫……還好意思提？要不是你們上邊兩個做哥哥的不爭氣，幾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朕能被着死小子氣成這樣？”趙恆見趙禎上前劈頭就罵。“父皇明鑑，大哥常年在邊關，那兒雖然也有女人，但這質量實在太差，根本不配做我們大宋皇孫的母親。”見趙恆點頭才接着道“至於兒臣，兒臣身爲太子，這子嗣更是重中之重，兒臣還沒有選到哪位女子，能擔得起太子妃一任的，自然不能讓別的妾室趕在太子妃之前了。”
“太子所言到也不差。”趙恆總算下了點火氣，緩了緩纔對趙璟道，“你自己說，你想要如何？”
“兒臣想要娶蓮兒爲正妃！”
“不可能！”趙璟剛剛話落，趙恆的否定便扔了過來。
“這樣……”趙璟無所謂的點頭“那就不勞父皇費心了。”
“趙璟！”趙恆瞪着眼怒視趙璟，剛下來的火氣又被吊了起來。
“兒臣在。”趙璟不溫不火的回視“不知父皇還有何指教？”
父子兩人互相對視着，一個怒火中燒隨時都有頭頂冒煙的可能，一個溫吞吞完全狀況外的樣子，讓邊上的趙禎忍不住抖了抖嘴角，在念了十幾遍忍住後，趙禎深吸一口氣走到趙恆身邊“父皇和三弟都不要動氣，大家不妨都退一步如何？”
“何意？”兩人同時看向他。
“依兒臣之見，不如先立伊姑娘爲側妃，等到真的誕下皇長孫，再立爲正妃如何？”趙禎充當着和事老。
“先側後正？”趙恆冷冷一哼“何德何能？”
趙禎制止了因爲那句何德何能差點發飆的趙璟，笑眯眯的對着趙恆道“兒臣自有充分的理由”趙禎用眼神示意趙璟莫爭後才道 “父皇聽兒臣細說……
第一，伊姑娘身懷有孕，這可是父皇你的皇長孫，此乃大功一件，單單此事便可爲側妃。
第二，伊姑娘乃是前太原太守的侄女，雖說不是親的，但也有八拜之交。父皇一直讚賞蕭大人乃輔國大才，奈何蕭大人一心歸於原野，立伊姑娘爲側妃應該能讓蕭大人感恩戴德，恪盡職守。
第三，伊姑娘是平民女子，又是太行山大屠殺的唯一倖存者，其父伊祁山在太行山一帶聲望極高，於情於理我們皇室都應該好好補償，一旦立伊姑娘爲妃，百姓一定會盛讚父皇愛民如子，不以貴賤識人，有了一位平民王妃，百姓對我們皇室也會更加親厚的。
第四，貴族小姐雖然不多可也不少，這可是我們大宋第一位直系親王正妃，父皇立誰爲好？還不如立一位民女來的乾淨！
第五，伊姑娘是我大宋皇家公車站的第一站總管，運行至今再無獸變事故發生，百姓交口稱讚，這不能抹殺她在其中的功勞。
第六，三弟對伊姑娘癡心一片，伊姑娘爲了隨侍在側不惜以命相搏，宮內宮外早已傳遍，父皇何不成全一樁美談？”
趙禎一口氣說完，微微一頓“父皇意下如何？”
“這個……好似也是很有道理的。”趙恆仔細琢磨了一翻，發覺還真是好處多多“可是……”
“父皇，莫要可是了。天下有報復之人不外乎就是想名利雙收，或是千古留名這對我們天家也是一樣的。只要立伊姑娘爲王妃，不但名利雙收，得到百姓擁戴，還能傳爲千古美談，更重要的是父皇能得到忠心不二的良臣，能成全三弟癡心，讓他體會您的舔犢之情，爲何不爲？”趙禎說完走上前去又跟趙恆咬了一陣耳朵“父皇，三弟現在正陷在裡邊，你越是阻止，他就越覺得自己是真情，你索性答應了，時間一久三弟也就淡了。退一步講就算三弟癡心依舊，萬一伊姑娘生下的是郡主呢？那麼到時父皇不答應改立正妃也在情理，再退一步就算是生了皇長孫，父皇到時立了她爲正妃，就上邊這六點父皇您也不虧啊！”說完笑眯眯的看着已經滿臉賺到的趙恆“父皇？”
“太子所言極是！”趙恆微微一咳“太子即刻替朕擬詔，太原伊氏雖爲平民，但儀態雍容，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今特賜於璟王爲側妃，入宗室。另，他日誕下皇孫，則冊爲正妃，賜金碟寶印。”
“兒臣遵旨！”趙禎立刻應下開始擬詔。
“兒臣謝父皇隆恩！”趙璟跨出案几對着趙恆鄭重的跪下謝恩。
“快起吧，朕與你雖爲君臣，但我們同時也是父子骨肉，以後莫要爲了……呃，傷了我們的親情，你看……你要是能像你太子哥哥一般好好跟父皇說說，父皇不早就同意了，還用得着吹鬍子瞪眼睛被你氣得半死？”趙恆總算找回做老爹的尊嚴了，不由開始得瑟了。
“父皇教訓的對，是兒臣不好，氣着父皇了，兒臣以後一定用心跟太子哥哥學習好好孝順父皇，爲父皇分憂解勞，有什麼事也好好說，再也不惹父皇生氣了！”趙璟站起來後又從裡到外把自己檢討了一遍，說明自己真的認識到錯誤了。
“三弟呀，以後可知道了，跟父皇怎麼能耍性子胡鬧呢？父皇於國乃是一代明君，於我們兄弟更是一位明理的父親，父皇做事自然有他的考慮，父皇雄材偉略，每一處思量又豈是我們這些做兒子的能夠了解的？想要什麼要好好跟父皇說，別還沒說就犟着脖子像什麼話，難怪要惹父皇生氣！”趙禎一邊寫嘴裡還不停數落“你這會年紀還小心性還未定，到大了也這樣，看你怎麼辦！還不要父皇母后爲你操碎了心！”
“太子哥哥教訓的是，臣弟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趙璟一臉羞愧的要死的表情。
“好了好了，太子也莫要再說老三了，老三也是初犯……就你說的那個什麼期來着？”趙恆一時記不起來了。
“父皇，是叛逆期！”趙禎遞上擬好的詔書。
“對！就是這個……你看好好說不就好了？”趙恆很爽快的親自蓋上印章。
“兒臣……唔……謝父皇……父皇……維護。”趙璟低着頭哽咽的說道，擡頭已是滿面淚痕，看着趙恆的眼神讓趙恆一下子彷彿回到十幾年前，那時他還年輕，兒子們還小，總是在身邊嬉戲吵着要他這個父皇抱……
“好了，都那麼大了還哭哭啼啼，也不害臊！”趙恆的眼光放柔了許多“擦擦乾淨，去批你的奏章！”
“是，父皇！”趙璟果然擦了擦眼淚乖巧的開始批奏章了。
“父皇，兒臣這就讓人着內務府操辦可行？”趙禎接過詔書問道。
“讓內務府挑最近的黃道吉日辦，別把我們老三急壞了！”趙恆開始取笑兒子，趙璟果然頭也不擡，只是這臉都紅到耳朵根了。
“是，父皇！”趙禎立刻傳了守在門外的大太監，拿着聖旨去內務府傳旨。
趙禎回身時與趙璟交換了一個眼神，總算有驚無險的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