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未免太不識擡舉了!劉執事的臉色有些難看,將視線小心地投向了趙璟。
趙璟倒也未見生氣,掀了掀冷冰冰的嘴角,只是笑未入眼,讓周遭的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秦書生迅疾的睇了眼元墨如,連忙又朝趙璟一揖到底,一派惋惜模樣:“小可在外已逗留已久,家母獨在家中,不得不歸家,萬望景公子見諒!”
元墨如嘴角漾起一抹笑,這天之驕子可還是第一次遭人如此拒絕。不過,她可不相信趙璟邀他們只爲小敘而已?元宵佳節,他不在宮中與百官同慶,還設了這麼個聲勢惶惶卻不甚嚴謹的聞墨賞書會。她雖不知其目的何在,但卻明白其中絕不簡單。這麼一思量,她愈發不願摻合進去,旋即欠了欠身,滿聲歉疚:“小婦人尚需與犬子……”
話未完,她眼角餘光倏地瞥見臺下走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一怔,側首望去,果不其然看到吮着小手指的澤兒被溫如薏抱在懷中,浸月侍在她周圍,卻不見連嬸與兩名家丁的身影。
溫如薏粉頰上有抹雀躍與欽佩的朝她笑着,但視線一觸及趙璟,神情中立即又多了七分敬畏。
“夫人若是擔憂令郎,不如攜往同行!”趙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溫如薏,深黯的目光在澤兒臉上逗留了片刻。
面罩下,元墨如嘴角劃過一抹苦笑。“景公子盛情,小婦人卻之不恭!”他讓溫如薏抱着澤兒,定然是已明瞭她與溫如薏的關係。雖然說樑嶽將即將引薦她入宮,免不得與他相見,但就她而言,潛意識的還是希望他遲一些知道她的存在。因爲見得次數越多,她的僞裝就會越危險。
“至於秦公子……”趙璟深不可測的眸光轉向了秦書生,“在下已請令堂到了華陽山莊,秦公子自無需憂心!”
秦書生臉色刷地有些發白,左手微不可察的按在了腰間。元墨如站在他身側,微微睇見他的動作,眸色一沉,當即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
舒慶瞻似是未察覺臺上衆人的異樣,仍是一臉喜不自甚,一把抓起秦書生的手,熱切的道:“景公子如此盛情,咱們可不能辜負了!在下對景公子仰慕已久,如此佳節,能與景公子小敘,真乃幸事也!”
劉執事眼明心利的連忙上前,躬身道:“請三位移步華陽山莊!”
元墨如被請下臺子,從溫如薏手中接過澤兒,愛憐的親了親他胖乎乎的小臉蛋。澤兒放下小手指,咧開無齒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溫如薏挨在她身側,二人隨引路的人往停着的幾輛華貴馬車走去。她秋眸之中滿含敬畏的望向頎身於前的趙璟,小臉上堆滿緊張的低聲道:“墨如姐姐,其實景公子就是皇……”
元墨如不待她說完,壓低聲反問:“我知道。如薏,大將軍在哪?”
溫如薏卻未回答她的問題,她秋眸大睜,驚訝已極的撫脣低呼,“墨如姐姐,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她小心的看了看四下,將聲音壓得極低,“你怎知景公子正是皇上?”
“你不在宮中赴宴,又未見到大將軍,能夠帶你出宮的人身份定然不俗,而景公子……”元墨如眼睫顫了顫,“景公子龍章鳳姿,全天下除了當今聖上外,誰能有如此威儀?”
溫如薏蹙着秀眉,覺得她的解釋有些牽強。浸月突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二人擡頭,竟見舒慶瞻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對三人客套的拱了拱手,繼而爽直的朝元墨如笑問道:“敢問夫人可是杏林中人?”
元墨如握住澤兒企圖抓下面具的小手,語帶訝異:“閣下如何得知?”
舒慶瞻得意洋洋的豎起三根手指,“一則,夫人作文時,數十冊書卷之中偏偏挑了醫書《金匱要略》;二則,夫人猜測墨中含了何許花草時,寫了藥材茯苓;三則,夫人的這隻玉葫蘆裡裝的是烏黃草煉製的藥汁,烏黃草雖可醒神、祛毒,可也是一味巨毒之藥,尋常人絕不會用它。夫人若非懂醫,怎麼會用她來防身?”
元墨如勾起嘴角,聲音中有絲佩服:“閣下好見識!”這舒慶瞻憑嗅覺就知她身上帶着烏黃草,看來不簡單。但他這會來顯擺,是想證明什麼?
“好說好說!”舒慶瞻見她不否認,看眼她右側的溫如薏,小聲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元墨如默然片刻,指着就在眼前的馬車,“不如路上再說!”
溫如薏聽言,急得連連扯她的袖子。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乘一輛馬車?然而還未等她反對出聲,劉執事已前來請她到趙璟的馬車上去了。
元墨如笑了笑,將澤兒交給她,低聲叮囑:“替我照顧好澤兒!”
溫如薏還要再說什麼,元墨如已與舒慶瞻上了馬車。
劉執事將她請上了馬車後,便與秦書生同乘一車。三輛馬車不一會便已啓程朝嫋陽城外駛去。
月色似乎也沾染了元宵佳節的喜慶,明亮的灑落在城外的道路上。
華陽山莊不在嫋陽城內,位於少鹹山下,據說也是那位不知來歷幾何的景公子名下的產業。
馬車裡,元墨如與舒慶瞻迎面而坐。透過面具,元墨如默然的打量起他。四旬年紀,長相頗顯儒雅,長方臉上堆滿了笑,但微微下垂的眼梢此刻卻透着狡賴,全不若在趙璟面前的謙遜模樣。
舒慶瞻自然能感覺到她的觀察,他眯眼笑道:“夫人,來而不往非禮也!”
元墨如頷首:“是小婦人失禮了!”說罷,她摘下了年獸面具,露出了清顏淺笑的芙顏。
舒慶瞻緊盯着她的面容有些微失神,半晌
才道:“難怪夫人要以面具遮容!”
元墨如撩起車簾,月色落在她的臉上,仿若勻上了上等的珍珠粉。她微側臉蛋,淡眸斜睨,“小婦人不過是一時好玩,卻不知閣下戴着面具是爲何?”
舒慶瞻的笑臉驟然間射出一絲戾氣,但轉眼又恢復如常,他嘿嘿笑道:“夫人果然好眼力!”
元墨如放下車簾,轉過頭,果不其然看見舒慶瞻腰間已露出了一抹森冷的寒光。她未見驚愕,淡定的掃眼他腰間的短劍:“閣下似乎是找錯了人,小婦人可未贏得那盞金燈籠!”
舒慶瞻嘴角揚起玩味的笑:“夫人既能不避諱與在下同坐一車,足見夫人行事爽利不拘小節,在下的目的是什麼,夫人又何必明知故問?”
“喔?閣下的目的小婦人又如何能知?”元墨如漫不經心的把玩起手上的面具,聲音中卻帶着笑意。
馬車行上了一段有些顛簸的路面,但馬車內坐着的人卻感覺不到絲毫不適。
趙璟的這輛馬車佈置得十分寬敞舒適,廂壁四角都嵌着燭臺,蜿蜒的蠟淚在燈火下閃着盈光。中央穩穩的放着一隻精緻小巧的茶几,几上茶煙嫋嫋,茶水正煮得香。
溫如薏與浸月挨着凳檐正襟危坐。她拘謹的輕輕拍撫着澤兒的背,低着頭不敢亂動亂瞟。澤兒卻眨巴着大眼,好奇的看着正持書斜倚於軟榻之上的趙璟。
趙璟脩潤的手虛握枕在頰邊,驀然淡淡出聲:“舒慶瞻方纔與元墨如說了什麼?”
溫如薏一徵,立即意識到他說的舒慶瞻必然就是方纔的中年秀士,她連忙細聲回道:“回皇上,他只是問墨如姐姐是否懂醫。”頓了頓,“爾後,他又一口斷定墨如姐姐的玉葫蘆中有一種烏黃藥汁,似乎對此極爲熟悉。”
“烏黃?”趙璟的神色中略略有了些興致,“你這墨如姐姐倒是膽大的很!”烏黃雖能祛毒,但本身卻含有巨毒,若不小心提練,極易傷己。元墨如敢用此藥防身,除了說她膽大外,看來其醫術確實不俗。
溫如薏嚥了咽口水,想起元墨如往日的行徑,不禁贊同的點了點頭。
趙璟掀眼睨向正朝他吐着口水泡泡的嬰孩,不緊不慢的又問道:“這孩子叫什麼?”
“回皇上,他叫元寵!”元墨如囑咐過,對外澤兒的名字就是元寵。
“隨了母姓?”趙璟挑起眉角。
也許是趙璟的態度尚算溫文,也許是在談論着她身邊的人,溫如薏略略釋去了一絲緊張,疼愛的用絲絹拭去澤兒嘴邊的口水,“墨如姐姐的相公一年前已經去世了,也沒有了親人,所以讓寵兒隨了她的姓!”
趙璟斂眸勾了勾冷硬的脣。夫君不在世,連孩子的姓氏也敢改了。看來除了膽大外,那個女人的確夠恣意妄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