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天色灰暗下來,風聲淅瀝,遲到的氛圍愈發濃重,更有甚者直到下課前20分鐘才悠然走進教室,令四下一片冷汗。
星期五下午的體育課可兒因爲午睡起晚了而面臨遲到危機,宿舍的女生先下樓去了,可兒披上外套拎起書包飛奔下去。
追到轉角的地方終於眼看就要追上,卻聽到旁邊的自行車道上傳來同班女生的聲音:“小茵,載你一程。”可兒心裡突然像踏空了一步,笑容凝固在嘴邊。
小茵追問了兩句,之後笑笑答謝跑過去跳上了後座。
像是被鋸斷的理想,對這空空如也的理想的追逐突然變得可笑起來,可兒突然覺得心裡有什麼轟然坍塌,聲音被咽在喉嚨裡,想從這裡隱去身形,誰也看不到。
不想被你們看到我的糗樣。
假裝沒有拼命跑了這麼久來追趕的話,被忽視的事就不會太尷尬了吧。
可是騎車的女生突然回頭發現了她,叫了聲“可兒”,小茵也回頭發現了臉色暗淡的女生。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的,最後還是搖晃着啓動了。
“快遲到了哦,加油追上來啊!”
“我們先走了呃……”
扔下兩句話,漸行漸遠了。
“快遲到了哦……”,“我們先走了……”像是兩句惡毒的粗口灌進耳朵,女生咬了咬嘴脣,過了好一會兒,才努力笑出來。
要遲到了啊。
女生像是突然醒悟過來,拖開腳步跑了起來。
踩過冬天稀薄的空氣,踩過宿舍樓厚重的陰影,踩過細言碎語,一路奔到十字路口。
失去了建築物的掩護,女生瞬間完完全全暴露在陽光底下。冬天的,晦澀的陽光。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女生腦海中震盪着,像是陽光很猛烈。原來冬天的陽光,隔着厚厚的大衣,也可以刺痛皮膚。
女生觸電般渾身一縮,死死的站住,立在了馬路中央。下一秒,急剎車的聲音滑過耳膜,腿上軟軟的觸覺。洛可兒下意識的偏過頭去,逆光的模糊視界裡,是四十歲男司機的兇狠面容。
“做什麼伐?突然停下來!死咯不負責的……”
像是被冰冷的空氣襲擊到了,女生脊樑緊緊繃着。洛可兒臉色慘白,僵硬的微微欠了欠身,想要表達自己的歉意。之後拉了拉書包揹帶低着頭逃也似的跑開了。
坐在乒乓球房的休息席上,洛可兒把書包抱在懷裡不肯鬆手,其他人湊去看體育課的評分標準,女生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低垂的發簾遮住了女生的臉色。
她們打球,她們說笑,她們鬱悶……好遙遠。
像是某種錯覺,女生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席捲而來,慢慢吞沒了她。很厭惡笑容,很厭惡語言。像是被人類耍弄了的小動物,抑鬱焦慮。
同寢室的女生打了一會兒球在可兒身邊坐了下來,無限沮喪的說:“我覺得我今年體育不可能有超過‘中’的成績了……”
不可忍受。
突然就覺得沒辦法忍受了。所有的以“我”爲開端的句子。
洛可兒猛地起身,拖着書包跑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多笨拙,她知道自己的身後追隨着無數嘲笑的目光,她知道老師不會察覺自己的逃離。
相比於乒乓房異樣的溫暖,室外的空氣顯得更加舒暢。
奔跑的時候,會感到冬天凜冽的風刃從臉上一道道割過去,女生鼻子痛起來,淚水飄灑出來。
洛可兒坐在背離的巷子裡,拿出紙巾擦淨眼淚。
像是粗糙的砂紙滑過皮膚,被冷風肆虐過的臉龐一陣陣痛楚傳來。女生仰起頭,想阻止淚水的滑落,結果看到了冬天特有的,灰的發白的天色。
向最遠的天際延伸着的,灰白的嘲意。
大學以來除了高中的同桌沒有和什麼以前的同學聯繫過了,在女生腦海裡,同學的形象也縮水到畢業照上小到模糊的一個個頭像。
可是那天晚上夢見的,像是真切發生的,清晰到毫髮必現的姿態。高中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很討厭的人,喜歡背地裡搬弄是非表面卻很親切。
夢到在一起測800米,自己和她一前一後的跑着,忽然她在後面扯可兒的衣角,女生回頭,看到她捂着心口摔在地上,臉色慘白到不可思議,她望着可兒痛苦的伸出手求救,洛可兒蹙蹙眉,神色厭惡起來,轉身想要跑開。
這時候聽到女生虛弱的聲音伴隨着沉重的喘息從背後傳來:
“可兒……你看,天好藍……天好藍啊……”
洛可兒猛地睜開雙眼,天色剛開始發亮,蒼白的霧氣從氣窗飄進宿舍。
女生攤開手,溼溼的全是汗。
看到現在宿舍的同學,一邊感激,一邊冷冷觀望着,沒辦法真正意義上接受。
不可能和你們一樣的,你們明白。
我討厭你們來着。就像你們想看我難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