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到小說雜誌上一篇文章,第一句話寫着“XX成績平平相貌平平家境平平……”便翻過去看下一篇了。
不是因爲索然無味,只是有些恐懼吧。
像是有人把自己的事公諸於世,總覺得有些不可忍受。又憂懼着其中會有字眼戳穿自己的僞裝。大約,看清自己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好事。
“平平”這樣的字眼,太合適自己。
小時候也不是沒有突出過,可是現在都不肯回首了。又厭惡又恐懼的記憶,是不是隻要我不記得了,就是不曾發生過的了。
小學時候總是媽媽來接孩子的,在童欣的記憶中,媽媽每次都會和看門的大媽講上兩句。而童欣每次總是遠遠推着小車子走在前面去了,儘管並不能妨礙那些字眼鑽進耳朵,卻可以假裝沒有聽到了。
“……你女兒這麼優秀,以後賺多了鈔票養你,真是上輩子積的福分嘞。”
媽媽於是笑得燦爛繽紛:“是的啊。才五年級就是大隊委了,鋼琴九級,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三名的,體育長跑短跑都是第一名……”
女孩突然覺得耳朵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站在了切割玻璃的機器旁。不由得挪開了腳步,身後傳來看門大媽羨慕又好奇的聲音:“好像有點內向哎,不好講話的……”
“是哦,這孩子……”身邊突然有汽車尖嘯而過,女生神色不合年齡的悲涼。
讓我被車撞死好了。
死了乾淨了。
死了我就是我了。
逢年過節走親戚,對小學的童欣簡直是殘酷的考驗。
縮在姨媽家的沙發裡,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像個憤世嫉俗的小老頭厭棄的看着人們奔東走西嗑着瓜果。媽媽在身邊拉着姨媽的手笑意盈盈的聊着。
“……才五年級就大隊委了,鋼琴九級,去年還得了省裡第三名……”
“是兒童組。”女孩絞着眉頭打斷道。她覺得這些話一次次衝進她耳中像是在她腦中狂笑着,要把她的大腦從中炸開了。
媽媽詫異的回過頭來,有些窘迫與惱怒,童欣看也沒看,她知道里面有一種“你適可而止”的威脅成分。
母親又掛上笑容繼續着:“考試也都是年級前三名。”
“上次在班裡都只是第四。”
媽媽蹙蹙眉沒有理她,慌亂圓場着:“這孩子就是這樣,太謙虛了,不讓我和別人說……”
“我操!”小女孩刷的站起來,聲音很大的罵了一句,攥着小拳頭走掉了。
是不是哪一天我從天上掉下來了,你才能閉嘴呢?
那天晚上媽媽哭罵着:“你這個白眼狼!不懂得爲人處世在別人面前亂說什麼!你想叫人看不起我還不想!……”
女生冷冷任憑媽媽扯打着,不動聲色,最後才問了一句:“如果我成績不好了,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是了?你會和爸爸一樣討厭我吧。”
說到最後一句女生突然覺得嗓子很堵。轉身跑回了屋裡,輕輕嗚咽了起來。
媽媽真的不要她了。
初中一年級的期末女生考了年級裡的倒數。那年夏天,媽媽食道癌去世了。
真的一文不值了。
之後的童欣,再也沒有過小學那樣優異的耀眼,也沒有過初一時候糟糕的顯眼。什麼都平平常常的流淌下去。
平凡的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