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青禾萬萬沒想到自己能聽到這種回答。
但仔細想想, 從沈經年的嘴裡說出來,好像也不奇怪,邏輯非常合理。
隨着相處時間愈久, 沈經年好像比以前要真實了一些。
不過,關青禾還是心跳快了幾分,抿着脣說:“優秀的人被喜歡是很常見的事,這才正常。”
她補充一句:“我不會無緣無故吃醋。”
關青禾對孫虹的討厭是因爲對方的性格,以及胡攪蠻纏。
沈經年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會吃?”
她慢吞吞地開口, 一句話停頓了好幾次:“我也是普通女生, 會吃醋也是很正常的事。”
關青禾猜測, 估計他是不是在想着,要讓自己吃醋。
其實, 比起他想怎麼哄自己,她更好奇,沈經年吃起醋來是什麼樣,還會這麼溫和嗎?
就連沈經年解釋孫虹的事兒,都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孫家的算盤打得響亮, 和我也沒什麼關係, 我和孫家不算認識。大嫂的心思我知道,不用理會。”
關青禾清醒過來, 突兀地想起來一個問題:“你和孫虹纔算差了輩分吧?”
姑姑是大嫂, 侄女想追姑姑的小叔子。
沈經年點了下關青禾的額頭, “關老師, 這莫須有的事, 就不要放在一起說了。”
幾秒後,他悄悄道:“算得上是我討厭的人。”
關青禾眨了眨眼, 還是第一次聽見沈經年這麼明顯地表現出喜惡,不過想想也正常。
一個性格不好又死纏爛打的追求者,真的很煩人。
“王淳讓我錯失了哄沈太太的機會。”沈經年又繞回了之前的話題:“該扣獎金。”
沈經年看她,溫笑:“關老師要求情?”
關青禾搖頭:“這還要求情嗎?”
“本來不要的,現在要了,畢竟我是他的上司,擁有生殺大權。”沈經年傾身至她面前。
他將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
濃郁的木質香侵入關青禾的呼吸範圍內,她能看見沈經年的睫毛,長得不要命。
“除非……”他忽然說。
關青禾知道他是故意的,但王秘書是爲了和自己解釋,打工人最重要的是工資與獎金。
明知是坑,她也得跳下去。
她啓脣:“除非什麼?”
關青禾不知道沈經年又有什麼想法,若是新地點、新東西……其實自己也不是很吃虧。
這種事,雙方都很享受。
只不過,關青禾還是不是非常能適應討論得太過自然,跟討論吃飯一樣。
沈經年低語:“除非,關老師吻我一下。”
關青禾訝然,也許是其他無理的需求多了,她第一感覺竟然是,這個要求好簡單。
“只是這個?”她下意識回覆。
沈經年笑了一聲,眉宇間都帶着輕鬆溫潤的氣質,緩聲:“那我可以換個新的嗎,比如,換個新地點?”
他的聲音低得近乎聽不清。
雖然他問得如此禮貌,但關青禾還是忙不迭更禮貌地拒絕:“……還是第一個吧。”
沈經年說:“好。”
他靜待她的動作。
關青禾記起,她從未主動親吻沈經年。
只是,擡眸便看着他那雙幽深如海的眸子盯着自己,她抿脣輕聲:“……你閉上眼。”
沈經年非常順從,闔上雙眸。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褪去,關青禾反倒更緊張了些,目光移落到他的薄脣上,他的脣形很漂亮。
不是那種很薄的,屬於薄而性感。
都說薄脣的人薄情,關青禾聽到的卻是沈經年癡情,雖然還不知道他的癡情在哪兒。
車內安靜,前擋板早升上,二人獨處。
關青禾緩緩垂下眼,仰臉親了上去,只輕輕一點觸碰就要離開,輕如薄紗拂過。
底下男人卻睜開眼,“關老師也太沒誠意了些。”
他攬住她的腰,迫着她靠近自己,脣邊近乎相貼,“這可不是吻,和說好的不一樣。”
聲線溫柔,一縷縷如風吹過關青禾的面。
她沒料到他的動作,手撐着他身體,慌亂之間抵在了某個地方上一點,腦海空白了一秒,縮回手。
如此,便倒在他懷裡。
“關老師這種叫親。”
脣間的男音令人臉紅心跳:“我教教關老師吧,不然下次,怎麼都算我吃虧。”
沈經年的吻落了下來,細柔綿長,卻不會放過任何,關青禾的脣齒張合,柔軟的舌繞過。
安靜的車內,響起一點水聲。
關青禾還是沒能學會換氣,好在今天沈經年很快就放過了她,給她呼吸的機會。
她細細喘時,聽見沈經年道:“王秘書真好運。”
“……”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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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外的那條巷子時,關青禾也沒再說一句話,司機下來開門,也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親與吻的區別,他怕是早就想到了這裡吧。
她明明和沈經年只是接吻,卻好像回到晚間牀笫之歡時的感覺,總覺得他身上太過灼人。
沈經年生得儒雅,接吻時卻欲極。
一起從小巷裡回去時,沈經年想起來:“明天下午,應當有空去靜園一趟了。”
關青禾想了想:“嗯。”
這個早就說過的事,一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實現。
沈經年又道:“對了,今天給爺爺送去的那些,他只要接收即可,不需要做其他的。”
關青禾注意力重回:“但是接收了,也用不上。”
“關老師,你想得太早。”沈經年挑眉,溫聲:“你怎麼知道以後用不上,就好像鈴鐺。”
關青禾張了張脣:“……這和鈴鐺有什麼關係。”
好好的,扯上孟浪的東西。
沈經年說:“只是一個比喻,那些東西里有莊園,你們可以去散心,可以去度假。”
關青禾念着“你們”二字,問:“你不會去?”
沈經年望着她:“嗯,應該說我們。”
關青禾就知道。
說不得,這最後莊園也成新地點。
她這個人,從小到大雖然和老人一起長大,但對一切新事物都接受得很容易,男人也是。
“下次碰見孫虹,無視就可以。”沈經年又皺眉:“我會讓大嫂警告她一番。”
除此之外,孫家也該知道後果。
關青禾是他的妻子,他尚且不會說她,孫虹是什麼身份,竟然敢這麼放肆。
孫家除了沈家的姻親身份以外,旁的什麼都不是。
關青禾本想開口說什麼,想想還是算了,這是沈經年的處理方式,她不應該過多幹涉。
或許是因爲今天在車裡接吻,晚間休息時,她能感覺到沈經年今晚對於吻的需求更大。
繾綣溫存,讓她沉淪。
關青禾在雲間飄蕩時,恍惚地想着,要是沈經年下定決心去哄人,到底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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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關青禾醒來時,枕邊空無一人。
沈經年大部分時間是比她起得早的,唯有幾次少數情況,比如晚上不節制,便一起醒來。
她坐起來,把牀幔勾起來,探腳下牀。
從鏤空嵌着玻璃的雕花窗往外看,能看見沈經年站在檐下打電話,背影挺拔。
聲音依稀傳進來,是公事。
關青禾收回目光,攏了下睡裙的肩帶,去洗手間洗漱,出來時,沈經年已回到屋內。
他正開着一個木盒,手中勾着一個銀鐲子。
鐲子素簡,開口部位的兩端是做了特殊設計,以往大多是圓形小球似的,這個是接着兩個比小拇指指甲蓋還要小的鈴鐺。
關青禾警惕地看過去。
沈經年悶笑:“只是想讓關老師今天換個鐲子,這個不是很響,湊近才能聽清。”
畢竟是極小的鈴鐺。
關青禾下意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這是清晨,他應該不至於試試早間白日宣淫。
沈經年搖晃了下,鈴音輕得聽不見。
他遞到她耳邊,才清晰許多,關青禾也看清鐲子上的雕飾,心生喜歡,的確很漂亮,也不會影響她今天演出。
她套上,無意說:“這些鐲子都尺寸剛好。”
沈經年屈指:“因爲要送給沈太太。”
關青禾沒有多想,晃了晃纖細的手腕,窗外的光線落進來,打在她白皙的手臂上,銀色在光下,灼灼發亮。
她越看越喜歡,難怪苗族那樣喜歡銀飾。
一直到,關青禾的目光透過那銀鐲,看見沈經年正勾脣而笑望着自己。
她收回手,“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沈經年嗓音徐徐:“難得見你這麼喜歡。”
關青禾也彎了下脣。
沈經年屈指搭在梳妝檯上,狀似無意問:“以前沈家送你的那些,你也很喜歡嗎?”
關青禾嗯了聲:“望月樓的首飾,都很好看。”
她思索幾秒,又說:“這幾年的,更精巧一些。”
沈經年問:“那你喜歡之前的,還是最近幾年的?”
關青禾說:“最近幾年的。”聞言,沈經年挑了下眉,笑意漸濃,長指點在她的手腕上:“關老師很誠實。”
關青禾不明白這怎麼和誠實扯上關係:“嗯?”
沈經年卻已經轉了話題:“下午我去如夢令接你,一起去靜園。”
關青禾點頭:“好。”
去前院時,王秘書正等在那裡,她和他點頭示意。
一直到送關青禾去如夢令那邊,看她離去的背影,沈經年才漫不經心開口:“王淳,你昨晚多嘴,今年的獎金差點沒了。”
王秘書:“啊?”
他多嘴……難道是孫虹的事?
“不過,有太太爲你求情。”沈經年眉梢輕擡:“你的獎金又保住了。”
人生大起大落莫過於此。
王秘書看自家先生的神情,分明是愉快的,所以,太太求情求得先生很開心?
他琢磨着,自己以後是不是該多長几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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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歲月靜好的時候,外界卻是熱鬧非凡。
昨晚殷家洋房裡雖然不允許媒體們進入,但人來人往,新聞根本不需要媒體傳播。
上流圈子裡最沒有秘密。
一個晚上的時間,基本上人人都知道沈經年昨晚上帶着新婚妻子逛了殷家,還提前離席了。
孫家得知這件事時,比孫虹還要着急,打電話讓孫文秀回家:“這件事你都不通知我們?你還記得自己是孫家人嗎?”
孫文秀一接電話,劈頭蓋臉一頓罵。
她嫁入沈家,這些年做沈家大爺的妻子,受到的都是恭維,是貴婦圈的頂尖幾位。
雖然自己心裡清楚,大部分是因爲沈家,是因爲沈經年在寧城的地位,但她享受到了,就可以不去想這些。
孃家之前也是一直捧着自己,央着自己把孫虹經常帶去老宅,帶去和沈經年相處。
孫文秀以前做過一次,被沈經年拒絕之後就再也不敢繼續,但心底其實也想孫虹成功。
畢竟,多一個孃家人,就多一份力量。
但孫虹實在太過於愚蠢,人家關青禾僅僅一兩面都能讓沈經年滿意,她這麼多年都沒用,面都見不上幾次。
“我通知你們做什麼?”孫文秀冷着臉:“你們又不是沈家的親戚。”
孫家人瞠目結舌:“文秀你!”
孫文秀說:“還有,我現在算是沈家人,我對孃家已經夠好的,別想拉我下水。”
“沈經年結婚了,讓孫虹少去丟人現眼,到時候讓沈經年不快,出了什麼事,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們。”
“昨晚上在殷家那邊,孫虹對沈經年的老婆態度那麼差,嘲諷半天,這事都傳遍了,你們好自爲之。”
她這麼一長串話說下來,孫家人哪裡還記得問責孫文秀,趕緊去找孫虹,讓她去向沈經年的妻子道歉。
臨到頭,又想起,他們壓根不知道沈經年的妻子是誰。
不僅是他們,就連和關青禾當晚打過招呼的幾個大佬都沒見到全臉。
有人已經打聽到尹原香那裡去:“昨晚上沈三爺的太太,殷夫人見到真面目嗎?”
尹原香笑說:“我哪兒有這本事,沈三爺可寶貝着他太太呢,捨不得讓我多看幾眼。”
對方很失望地離去。
她掛斷電話,躺在房間裡的榻上,閉目養神,殷寶安的幾個子女今天又來鬧了,想把藏品都分走。
看上這洋房的人不少,有魄力買下的人卻不多,再加上殷寶安的子女想要提價好分多點。
沈三爺最有實力,卻好像對這裡並不動心,一時間,這洋房還真的很難出手。
拍不出去,殷家就有的鬧,醫生說殷寶安最多堅持一個月,尹原香難免焦急,眉心蹙着。
一道冰涼印在她眉尖。
尹原香睜開眼,看見殷玄放大的俊臉,他正坐在榻邊,揉着她眉心,隨着她睜開眼,那手就移了位置。
她呼吸一窒:“殷玄,別亂來。”
殷玄的指尖停在她脣上,說:“不用想沈三爺了,這棟洋房我可以買下來。你不用擔心他們。”
尹原香要坐起來,卻被他按住。
“你也不用搬家,以後繼續住這裡。”他聲調緩慢,徐徐開口,俯身靠近,貼在她耳側:“當然,我也會住進來。”
他咬了下她柔軟的耳垂。
“以後,這裡就是我的。”
尹原香推他,殷玄卻低笑:“別動,說不定我會改主意。”
她閉了閉眼,聽見自己問:“你真買?”
尹原香一時間都分不清他的“這裡”指的是洋房,還是被他要挾住的耳朵。
殷玄卻吊起她的胃口,改了話題。
“樓下的琺琅勺,我今天會讓人送去沈家。”
“沈三爺會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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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送去沈家,其實是送到如夢令去。
別人不知道,但殷玄知道沈經年常去那裡聽評彈,又知那裡的老闆娘是個天仙,稍微一查就知道。
東西送到時,正是下午。
關青禾剛和小蘇他們吃過飯,因爲周謙今天不知道因爲什麼事沒來,見到有人在院子裡。
小張說:“送老闆娘東西的。”
有了上次的事,所以他這回都好奇地等在這裡,看能看見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比如上次那個花瓶。
關青禾也以爲是沈經年讓人送過來的:“放這就行了。”
對方很快離開。
關青禾沒給小蘇他們觀看的機會,回了屋子裡打開禮盒,看見裡面的東西,吃了一驚。
她發給沈經年:【你買的?】 шшш ●TтkΛ n ●Сo
沈經年若有所思:【殷玄送的。】
關青禾:【他送這個做什麼。】
沈經年:【怕是我們停在那兒,被注意到了。】
關青禾取出琺琅勺,這勺子真是中看不中用,又不能盛湯,也不可能拿來吃飯。
【真不是你買的嗎,他無緣無故送的麼?】
沈經年見她這麼問,忍不住莞爾:【關老師都說不要了,我哪裡敢買回來。】
關青禾:【……】
沈經年屈指敲擊:【當然有理由,不想我們說他的八卦,應該是非常正經的理由。】
關青禾啊道:【他知道了?】
沈經年說:【不用在意,不是我們故意聽的,我在去茶館的路上,幾分鐘後到。】
他轉移她的注意力:【關老師可以留着這勺子,沒事拌糖水玩。】
拌糖水……虧沈經年想得出來這種用法。
還好不是其他用途,關青禾又冒出這麼個想法,紅着臉搖頭,自己都被沈經年帶壞了。
雖然她想不到勺子能用在哪裡。
正在這時,門外幾道聲音響起。
“你是不是覺得過來我們不敢打你啊?”小蘇的嗓門大着:“你家在隔壁。”
關青禾推門,看見張普。
她擰眉,有段時間沒看見他,還以爲自己的拒絕已經奏效了,告訴付秋雲也沒用。
張普看過來,“老闆娘,我找你是有事的。”
他刻意強調:“關於昨晚殷家的事。”
關青禾有點驚訝,以爲他指的是殷玄他們的事,不知道他怎麼找到她來說,而且,她昨晚也沒看見他。
“小蘇,你先出去等等。”
小蘇瞪着張普,放狠話:“我和小張就在門口,你敢亂來,一棍子打死你。”
等他們離開,關青禾看向張普,疑惑地問:“我昨天晚上沒有在殷家見過你,你有什麼事嗎?”
張普盯着她清冷的面容,彷彿突然肯定了答案:“昨晚殷家傳出來的那個人果然是你。”
關青禾:?
她瞧着他這臉上好像過度興奮……有點不妙的模樣,和之前大相徑庭,這是幾晚沒睡?
張普問:“你和沈三爺結婚了?”
關青禾警惕:“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張普卻緊逼不放:“我猜,你是不是在來如夢令的第一天,就已經想着搭上沈三爺了?”
關青禾一頭霧水,難得罵人。
“等等,你是有病嗎?”她無語:“我記得你是付秋雲的男朋友,管我和誰結婚,第幾天結婚。”
就連罵人起來,嗓音都動聽至極,冷着容顏更讓張普對某人心生嫉妒心生,他看了一夜的新聞。
付秋雲都能被自己勾勾手就得到,關青禾這麼直接的拒絕,還用了那樣的理由。
原來是人選特殊。
難怪之前拒絕沈安都那麼幹脆,可不就是有了更好的選擇。
“我猜得不對嗎,之前的沈安被你拒絕,當然是比不上他叔叔了。沈三爺有權有地位,還能帶你去殷家那樣的場合。或者,你也更喜歡他的臉?”
他一口氣說完,正要聽關青禾怎麼狡辯。
身後響起一道清冽聲。
“說完了嗎。”
沈經年站在月洞門前,冷冷看他:“張先生人沒什麼用,這張嘴倒是說了句有用的話。”
張普瞬間渾身冰冷。
他慢慢地回頭,對上沈經年的目光,男人逆着光走進來,彎着脣,眉眼卻冷。
“可惜張先生不像我,沒有這些吸引我太太的東西。”
沈經年掃了眼,略頓:“嗯,臉也沒有。”
不像自己,有而優。
關青禾又一次聽懂了他的一語雙關,忍不住彎眼想笑。
沈經年也朝她笑,語調輕柔:“關老師以後多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