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吏弘瞬時說不出句完整的話,面色發白,嘴脣哆嗦。
褚桐看他這樣,心裡生出悲涼,“我真不明白我姐姐當時愛上你哪點,你有什麼好的?”
他的精氣神被陽光一點點吞噬掉,段吏弘甚至都不敢像方纔那樣歇斯底里地說話,他垂下眼簾,也不敢去看遠處,前後判若兩人,猶如丟了魂似的。
褚桐盯着他的臉,想一走了之,可心裡隱隱的不舒服令她還是選擇問出口,“段吏弘,你給我看的那張支票,真是簡遲淮給你的嗎?”
段吏弘知道,他完了。
其實他早就完了,將錢夢關進精神病院,是因爲他跟那個富家千金好上了。人家有權有勢,可以讓他走得更高,他當然要牢牢攀住高枝才行。可褚桐的突然出現,不止攪亂了他的婚禮,還把他精心設想的美好生活全部毀了。準岳父火冒三丈,他之後的窮困落魄也全是拜褚桐所賜,他當然不能讓她活得那般如意。
可是,他得罪不起簡遲淮,又看不了褚桐逍遙自在,只能兵行險招。再說,段吏弘自己認爲,他所說的那些並不是污衊。
他和簡遲淮的第一次見面,褚玥晴也在。
彼時,段吏弘剛是個從學校畢業出來的毛頭小子,仗着一腔熱血開始創業,賺到第一桶金後,就想犒勞自己犒勞女友,便拿出一半的錢去了家高檔會所。
褚玥晴留着齊肩的頭髮,攥着段吏弘的手一直在用力,段吏弘不由取笑她,“我的手指頭都快被你捏碎了。”
“吏弘,我覺得這兒沒什麼好玩的,還是走吧。”
“我知道你捨不得錢,沒關係,錢可以再賺。”段吏弘牽住女友的手,跟着服務員往前走,這種高檔的地方,好像連腳下的毛毯都是不一樣的。軟的出奇,一步一步,整個人都跟着飄飄然。
“前面是檯球區,底樓有游泳館、健身房,西南區還有高爾夫球場。”
“我們先去打桌球吧?”段吏弘詢問身側的褚玥晴,她安靜地點頭,“好。”
走到活動室前,裡面有打桌球的聲音傳出,服務員替他們開門,第一時間將他和褚玥晴引到靠窗的酒櫃前,“這兒的酒品類都是免費的,您若需要開取,可以招手示意服務員。”
“好的,謝謝。”
段吏弘拉過褚玥晴的手,“我們先去打一局。”
前面那桌人玩得正在興頭上,酒杯放在臺球桌上,起鬨聲打賭聲不住傳入耳中,一人拿起酒杯轉身,卻不想正好撞上走過來的褚玥晴。杯中紅酒順她領口處往下灌,裡面加了冰塊,褚玥晴冷得忙用手去捂。段吏弘見狀,怒火直飈,“幹什麼你!”
執酒杯的男人手指朝他一點,“臭小子,找死啊!”
“你才找死,道歉!”
褚玥晴見他們人多勢衆,怕段吏弘吃虧,忙去拉扯他的手臂,“吏弘,算了。”
“不能就這樣算了!”
手裡拿着酒杯的年輕人態度同樣橫,“讓我道歉,你也不多長個眼睛,看看我是誰。”
“東子,”這時,另一名男人插了句話,褚玥晴循聲望去,看到對方身材高大,面容出衆,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明顯高人一等,“算了,讓他們走。”
被喚作東子的年輕男人輕哼聲,可段吏弘卻反而不罷休起來,“你們潑了別人酒,難道不該道歉嗎?”
“別他媽沒地方找死,找爺的晦氣……”
兩人眼看着要幹起來,褚玥晴也勸不住,卻見一隻手伸到自己跟前,她吃驚擡頭,接過對方給她的白色餐巾,“謝謝。”她垂下頭,用餐巾整理着領口,不讓自己太過狼狽。
男人轉身輕拍東子的肩膀,“要打出去打,別擾了我的興致。”
褚玥晴拉了拉段吏弘,滿臉哀求,“算了,算了,我們去打桌球。”
兩人這才罵罵咧咧分開,段吏弘打球的時候,褚玥晴就坐在旁邊的沙發內看,他偶爾擡頭,卻看到方纔勸架的男人正盯着褚玥晴看,面目沉寂,滿眼深意。
東子笑着高聲說道,“四哥,你要對人家有興趣,就搶過來!”
男人雙手抱在胸前,倚着檯球桌沿淡淡的笑,褚玥晴也知道他們在拿她開玩笑,她越發垂着臉,面色羞紅。
段吏弘想,他真是不該帶褚玥晴來這種地方,能在這瀟灑玩樂的,有幾個會像他一樣,砸了全身積蓄的大半才能走進這個門?他們個個都比他家世好,財富、樣貌,舉手投足的範兒力壓他一等,他怕褚玥晴的心會跟着飛走。
褚桐盯着跟前的男人,他大口大口喘起粗氣,汗珠順他瘦削的臉頰滾落,漸漸地,襯衣浸溼後附在背上,整個人猶如剛從水裡撈出來。
午後的陽光亮的晃眼,一點點粘落在男人的眼睫毛上,他吃力睜開眼,似乎這纔看清楚對面站着的人。段吏弘怕死,還想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不敢正眼去看遠處的簡遲淮,他握緊粗糲手掌,腦中好不容易搜素出褚桐方纔丟給他的那個問題。“是,我……我那時候就跟簡家有生意往來,這是貨款,也是簡遲淮唯一簽給我的一張。”
“你之前不說,他拿這個錢讓你離開我姐姐嗎?”
段吏弘嘴脣顫抖,“你把我害成這樣,我爲什麼要讓你好過?”
褚桐並沒有因爲男人的這番話而憤怒,她平靜地搖搖頭,“真爲我姐姐不值。”
段吏弘眉角處輕跳下,想要動怒,可卻不敢放肆。褚桐生怕有人過來,便揮了揮手,“你走吧,以後別來打攪我們的生活,我曝光你,是因爲你自己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一個錢夢被你毀了,這是你欠她的。”
男人杵在那裡一動不動,褚桐見狀,自己先離開了。段吏弘像條喪家犬似的站了許久,知道有些事躲不過,這才擡起腳步往前走。簡遲淮已經出去了,他走出小區門外,看到簡遲淮站在公交站臺下方。段吏弘耷拉着腦袋過去,“四哥。”
“是你跟褚桐說,我和褚玥晴認識?”
“是。”
“是你跟她說,我和她在一起,是把她當成了褚玥晴的替身?”
段吏弘臉色晦暗,不敢隱瞞,“是。”
“是你跟她說,我拆散了你和褚玥晴。”
“是。”
簡遲淮抽着煙,抿緊的脣瓣猶如道直線,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隨着他開口說話時,薄煙自瀲灩的嘴角處散開,“段吏弘,你可真是不爭氣,你這樣的人,應該換你死去纔是!”
段吏弘的臉色由白變至透明,可他不敢強辯,“四哥,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看在晴晴的面上,放過我,我保證以後不去打擾褚桐,我放棄讓她也不好過的念頭……”
“你以爲她聽了你的話,會一個人藏起來哭死去?她比你聰明。”簡遲淮用煙指了指段吏弘,目光落到他手上,他掌心不由攥緊,害怕無比,身體抖成篩子,簡遲淮狠狠吸了口煙,段吏弘咬咬牙,將手掌伸出去。
簡遲淮將明亮的菸頭戳在他掌心內,崩開的煙星伴隨着段吏弘強忍疼痛的嗓音傳到簡遲淮耳朵裡,他率先擡起腳步,“以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煩。”
段吏弘抱住手腕往下蹲,臉色因疼痛而漲的通紅,五指張開,掌心內被燙出個黑洞。
褚桐在棚子內找了圈都沒看到簡遲淮的身影,剛走出去,就看到他從不遠處過來,“你去哪了?”
“你出去後,你表舅媽坐到了你位子上,纏着問我,我身上這套假貨在哪買的,還說要買套一模一樣的給她老公穿。你說,她怎麼就那麼喜歡把人往下貶低呢?”
褚桐捂着嘴笑,“她就是這樣的人,我偷偷告訴你吧,以前還拿我和她女兒比,可我成績好,又貌美,我表舅媽逢人就說,褚桐沒我女兒的屁股大,她生不出兒子。”
簡遲淮站在門口,微笑展顏,棚子裡熱鬧極了,待會還要唱大戲,這樣的生活,告別了觥籌交錯,在簡遲淮眼中,有點像是……回到原始社會。聽人鬥鬥嘴,攀比攀比,有褚桐在這,倒也有些樂趣。
這兩日,褚桐又忙起自己的工作,秦秦走後,等於她缺了最得力的助手,什麼事都得自己謀劃自己幹。所幸最近新聞不少,也很有熱點,主編看她累得不輕,說是給她安排些輕鬆的活。
到了主辦方單位,褚桐揹着包往裡走。她今天要打交道的人名叫溫喬,是上個世界80年代最有名的女影星,至今出演過上百部電影,大大小小的獎盃拿到手軟,就算到了今日,她在娛樂圈中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上個月才力壓江意唯,在上海舉辦的電影節上奪冠成爲影后。
而這,哪裡是什麼輕鬆的差事啊,褚桐拿到節目單時就被虐了。誰都知道溫喬難伺候,近50歲,卻因保養得當而在娛樂圈中以不老美人自居。走到哪,都會帶上自己的造型師化妝師,據說拍戲的時候,連燈光師都是自帶的。
臺下,溫喬和江意唯並排坐着,臺上有人致辭講話,溫喬穿了身黑色的絲綢晚禮服,雍容高貴,“江意唯,聽說你最近很少拍戲,難道是想淡出娛樂圈?”
“溫老師想多了,我只是前段日子太累,想歇歇。”
“以前你靠着簡遲淮,靠着殷少呈片約不斷,可如今,他們一個結婚了,一個另結新歡,你當初真應該跟了簡遲淮的。”
江意唯冷笑下,儘管是晚輩,她氣勢上卻並不輸人,“我要真心想跟一個人,那人必定要能娶了我才行,沒名沒分的事情,我纔不做。”
溫喬頂着精緻妝容的臉看向江意唯,上下打量她,眼露不屑,“你跟殷少呈的事情在圈中傳得沸沸揚揚,你以爲別人都不知道?”
“男未婚,女未嫁,談場戀愛而已,談的好就結婚,談不好就分手,這麼平常的事,溫老師有必要拿出來說嗎?”江意唯絲毫不讓,同樣的表情,她學起來惟妙惟肖,那種不屑還給溫喬,一張美人臉瞬時就要崩塌。
這時,褚桐走了過來,笑容溫潤,站到溫喬的跟前,“溫老師您好,我是易搜的記者,先前跟您助理約好等活動結束後要給您做個專訪。”
溫喬收斂起臉上的不悅,她擡頭看眼褚桐,卻在看清楚她的五官後,眸子一緊,江意唯注意到她的面色,不由輕笑。溫喬很快鎮定下來,面帶微笑,“好,待會會有人通知你。”
褚桐退出活動現場,在外面的休息區等溫喬。她把待會要提問的問題重新捋一遍,擡起頭,卻看到江意唯不知何時站在沙發前。
“江小姐,有事嗎?”
“你可別以爲溫喬是什麼好人。”
褚桐跟江意唯之間的這層關係,很微妙,要說情敵吧,似乎談不上,可江意唯不喜歡她,她也不見得喜歡江意唯。畢竟江意唯跟簡遲淮曾經也算……算是看對上眼過吧,褚桐點下頭,“謝謝你的好意。”
江意唯知道她聽不進去,她毫不在乎輕聳肩,“儷緹最近,還好嗎?”
“很好。”
江意唯噢了聲,“那就好。”她還要回去會場,逗留不過三五分鐘,便轉身離開。褚桐看眼時間,看到江意唯挺直了脊樑一步步地走,她覺得奇怪,她怎麼好心好意來提醒她?
半個小時後,活動結束,溫喬的助理過來問褚桐,“你是想在這採訪,還是出去找個地方呢?”
“一切隨溫老師,她方便就好。”
“那好,你隨我來吧。”
褚桐跟在助理的身後,她覺得江意唯應該言重了,溫喬的助理既然來詢問,單單這方面講,就已經很尊重別人。助理將她帶到底樓,推開扇門進去,呈現在眼前的,是個露天泳池,溫喬就在躺椅上坐着,黑色的禮服還未換下,而且已經補過妝,對於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講,她仍然精緻的要命。
褚桐走過去打招呼,“溫老師。”
“坐吧。”溫喬笑容和藹,“你要喝點什麼?”
“不用了。”
“來杯果汁吧。”溫喬衝旁邊的助理吩咐。
很快,鮮榨的果汁送上,溫喬自顧端起手邊的酒杯,“我最喜歡就是藍天、白雲,碧藍碧藍的海水,可惜工作忙,我都想退下來了。”
“溫老師,這麼多影迷可還等着您的新作品呢,您啊,這麼年輕,還沒到享福的時候呢。”
溫喬覺得這y頭,嘴巴真是甜,她笑眯眯輕啜口酒,“你可比江意唯會說話多了。”
有了這樣愉快的開場,接下來的採訪自然也很順利,溫喬倒沒像傳說中那樣的難伺候,本人很好相處,不知不覺聊得久了,超過了約好的半小時。她的助理從外面進來,俯身說道,“待會還要去廣州,快點吧,不然來不及了。”
“好的。”
褚桐也採訪的差不多了,溫喬先起身離開。褚桐收拾着桌面上的東西,將它們一樣樣歸置放入包中。她站起身,纔要離開,就看到兩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迎面走來。她以爲是來這游泳的,所以並沒放在心上,直到他們攔住她的去路,褚桐不由停頓腳步。
其中一人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旁邊的泳池方向推,她嚇得忙掙開,往後退去,“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兩人伸開手,要去抓她,褚桐腳底打滑,可還好站穩了沒有摔跤,這時,有道女聲從男人們的背後傳來,“你們做什麼?”
褚桐循聲望去,居然是江意唯。她已經換了套休閒裝,只是頭髮盤起,妝也沒卸,她踩着高跟鞋過來,“外面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可都沒走光呢,我知道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你們就不怕我報警?”
兩名男子對望眼,江意唯絲毫不畏懼,擦過他們身側走向褚桐,“你怎麼還在這?殷少呈在外面等你。”
“殷少呈?”
江意唯冷哼聲,“對,三分鐘內不出去,他就進來,還不快走,別以爲他現在對你有興趣,你就爭得過我。”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殷少呈是誰,相信這個圈子裡無人不知。褚桐抱緊手裡的包,邁開腳步,離她近側的那名男人伸了伸手,可最終沒敢去抓她。江意唯也想走,卻被他們輕鬆攔了下來。
“做什麼?”江意唯揚高精緻下巴,“不認識我是誰?”
“既然殷少給別人撐腰了,你的身後,還會有人嗎?江小姐,外面那麼多媒體,要不要他們都進來看看?”
褚桐清楚聽到這句話,她回頭看了眼,腳下步子沒有減速,很快走出去。到了外面,哪裡有什麼殷少呈的身影,光可鑑人的微晶石磚發出冷硬光芒,一眼望去,大廳內空蕩蕩的,一個人沒有。
褚桐心口撲通撲通直跳,她撤回去兩步,偷偷來到游泳館門口,往裡探頭看去,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兩名男子一人一邊按住江意唯的肩膀,正將她的頭往泳池內按。隔個不過三五秒鐘,將她拉起身,然後再度往下按!她想掏出手機報警,可時間有限,這樣下去恐怕會出事,她又想張口喊人過來,但江意唯的身份擺在這,如此狼狽不堪,指不定隨後會傳出怎樣的新聞。
她謊稱殷少呈在外面,顯然是幫了褚桐。褚桐心急如焚,一擡頭,猛地看到頂上的一個小圓孔。她心生一計,目光朝四下搜索,看到旁邊陳列架上有給客人提供的打火機。褚桐忙脫下外套,焦急用打火機點燃,然後揮舞着,外套很快燃燒起來,出來的煙躥升到上方,緊接着,尖銳的警報聲在頭頂傳開。
褚桐丟下手裡的破外套,“起火啦!”
不遠處的兩名男人聽到報警聲,忙鬆開鉗着江意唯的手,朝着另一邊的出口快步而去。江意唯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栽,頭率先埋進水中,窒息感迎面而來,褚桐快步跑過去,隔着水面衝她喊,“江意唯,你沒事吧?”
江意唯躍出水面,還好她會游泳,她不住咳嗽,一時也答不上話。褚桐蹲下身,仔細端詳着,江意唯頭髮凌亂,盤起的發掉下大半,眼線也花了,總之,絕對絕對狼狽。外面有腳步聲蜂擁而來,幾名服務員衝上前,看到地上有件破破爛爛的衣服,“發生什麼事了?”
江意唯忙背過身,不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幅模樣,“剛有個變態在這燒衣服玩,還不清理掉。”
“江小姐,那您沒事吧?”
“我有什麼事,我游泳。”
服務員滿臉的疑惑,還有人穿着昂貴禮服游泳的?有錢人就是任性啊。她們很快將地上的衣服和灰燼處理掉,然後退了出去,又極有素質地關上門。
褚桐皺皺眉頭,“都這幅樣子了,還裝什麼啊。”
江意唯將頭上的髮夾一個個摘下,“我就喜歡在人前漂漂亮亮的,怎麼了?不行啊。”
“行行行,成了吧?”褚桐仍舊維持着蹲下的動作,“要不要我拉你上來?”
江意唯捂着胸口,面色發白,頂着兩個熊貓眼,她面帶不屑地朝褚桐說道,“你怎麼走到哪,就把人得罪到哪呢?”
“我真沒得罪人。”
“我都跟你說了,溫喬那老女人心眼壞,她肯定要整你。”
褚桐越發不明白,“今天是我和她第一次打交道,而且接受採訪的時候,她很正常啊,態度又好,我哪裡會去得罪她?”
江意唯欲言又止,可最終咬着脣瓣,“反正,下次離她遠點就好。”
“謝謝你剛纔救我。”
江意唯聽到這話,反而覺得雞皮疙瘩要起來,“你不用謝我,上次你幫我罵了鄭念那貨,我們就當扯平了。”
“你還不起來嗎?”
江意唯洗了把臉,聲音低低問道,“你有卸妝液嗎?”
“沒有。”褚桐搖頭,誰會把那東西隨身帶身上,“有塊香皂要嗎?今天剛買的,被我塞包裡了。”
“好吧,拿來。”江意唯垂着頭,拿到香皂後,先將臉上的妝洗去,半晌後她擡頭,露出一張素淨的小臉,皮膚底子十分好,白皙剔透,五官自然也是出衆的,“你有口紅嗎?”
“你又不走紅毯,哪有那麼多規矩!”褚桐覺得這人真是……夠夠的了。
“不化妝可以,但嘴上顏色一定要好看,那樣才能笑出高傲的姿態,懂什麼你。”
褚桐無語,從包裡翻出個口紅和鏡子遞過去,江意唯畫完後,顯然不甚滿意,“顏色太淡,真不知道簡遲淮看中你什麼。”
“喂,一個口紅顏色你都能扯到我被人看不看得上,你無聊不?”
江意唯不由笑出聲來,“態度好點,好歹我剛纔救你了。”
褚桐朝她伸出手,“來,我拉你上來。”
江意唯上岸後,褚桐從藤椅上拿條大披巾給她,她裹住肩膀,坐了下來。褚桐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啊,要不是我的話,你也不用這樣狼狽。”
江意唯對上她的視線,“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很狼狽嗎?”
她揚高她那張出衆的臉,出聲詢問,她頭髮披在腦後,紅紅的脣色瀲灩而笑,褚桐跟着展顏,“不狼狽。”
“在這個娛樂圈裡,我是一步步艱難爬過來的,我第一次當上影后的時候,才20出頭,鋒芒畢露,可又有什麼用呢,拿了獎走下臺,連採訪都還沒做,就在後臺那一個擠滿人的地方。我被溫喬打了一巴掌,噢,不,應該說是被她的助理,她是不會親手打人的。而我呢,不能哭,不能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我的脊樑,我和她說,您是前輩,我是晚輩,您教訓我是應該的。但教訓也有教訓的方法,巴掌打在臉上,是個人都會看見。”江意唯回想着幾年前的事,心中頗有感慨,“你別看那些人,人前光鮮,其實人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從那晚開始,我就和她們學,我這麼聰明,學到一點皮毛就夠我在娛樂圈裡立足了。”
褚桐聽在耳中,不知爲什麼,竟覺得心裡有些難受起來。
江意唯嘴角輕挽,“那晚呢,我就頂着五個手指印,拿着個被摔碎的獎盃出去接受採訪,記者是最富有想象力的人了,巴掌加上破獎盃,多有炒作點啊。那個獎盃,至今還被擺在我的家裡,它是被我自己摔壞的。”
褚桐朝她看眼,江意唯嘴角展開,“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不,我覺得很正常。”
江意唯肆意笑開,雙手撐在兩側,笑得身體都在顫抖,“其實你也很壞,我看得出來。”
褚桐跟着笑出聲,“得了吧,你纔是高級壞,以後別害我就行。”
回去的路上,褚桐看眼副駕駛座上的揹包,裡面有方纔採訪的資料,人心真是難測,難道前一刻對你笑臉相迎的人,轉過身就能無緣無故去害你嗎?
開車經過城大,褚桐不由將車停靠在路邊,校園內的鈴聲響起,三三兩兩的同學朝着各自的教室飛奔。兩旁的合歡樹競相開放,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
城大二字鑲嵌在門口的假山石上,氣勢恢宏。褚桐從儀表盤上拿過張紙,上面是簡遲淮的課程表,他今天就有堂階梯教室的課。褚桐想進去再看看簡教授的風範,她拿出記者證,只能跟保安商量商量,就說她是進去採訪的。
車子開到門口,她探出身子,保安看了眼她的車牌號,回身朝坐在保安室中的人示意下。
褚桐還未說話呢,保安就笑着道,“我記得你,上次來學校,簡教授吩咐給你放行的。”
她趕忙說了聲謝謝,將車子開進去。濃郁的青春、簡單氣息撲面而來,路的右側,還有大塊的黑板報。有的班級在上體育課,一躍而起的扣籃動作精準完美,贏得漂亮!
褚桐停好車,那個階梯教室她去過一次,來到門口,後門敞開着,依稀能聽到熟悉的說話聲傳出。褚桐貓着身子進去,撿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前面的同學忽然轉過身,將卷子給她。褚桐怔怔出神,看到旁邊的同學正將考卷一張張往下遞,敢情她難得來一次,還遇上考試了?
簡遲淮的聲音有力地迴盪在教室內,“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當然,能提前交卷最好。”
褚桐是靠窗坐着的,外面就是花圃,不知名的花鮮豔綻放在枝頭,她整顆心都是前所未有的寧靜,舒適、愜意。
簡遲淮拿着教鞭,在掌心內一下下敲着,從臺上走到臺下,褚桐出神看着窗外的景色,完全沉浸在這種美好內不能自拔。前方,有男同學忽然做了個動作,簡遲淮瞭然於目,他走過去,彎腰從他抽屜中拿出本書來。
那男同學足足一米八的個頭,身材魁梧,可偏偏只是摸下頭,不敢多說句話。
簡遲淮拿着書本往後面走,凌厲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忽然,他的視線定格在某個身影上。她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簡遲淮不由淺笑,褚桐單手撐起下巴,敞開的窗外清風徐徐而來,她束在腦後的馬尾被輕輕拋起。
旁邊的椅子忽然晃動下,褚桐不由回頭,見簡遲淮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她輕笑出聲,食指壓在脣間,“噓。”
有同學悄悄回頭,簡遲淮擡頭看去,“認真做卷子,這些內容我在課上都講過。”
只要面對他的學生,他總是這樣一本正經,簡遲淮將沒收來的書放到桌上,他搭起長腿,人往後看,以眼示意褚桐答題。她攤開卷子,再攤開兩手,簡遲淮從襯衫兜內掏出夾着的鋼筆,拉過褚桐的卷子,在空白處寫上六個字:怎麼想到來這?
褚桐從他手裡接過筆,挨着旁邊寫道,“路過,聽到上課鈴聲,就忍不住進來看看。”
簡遲淮將她寫的那些字圈起來,再在上方寫了個醜字。
褚桐側過臉不想理他,簡遲淮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內,溼膩的觸覺令人有種緊張感。他們儘管坐在最後排,可前面就坐滿了學生,褚桐紅着臉掙扎,但簡遲淮用力握着,她的手臂因幅度大而撞在了桌上,階梯教室裡的座位,前後排都是連着的。坐在褚桐前面的女學生不由回頭看眼,但在接觸到簡遲淮滿臉的嚴肅後,忙縮縮腦袋別回去。
沒辦法,她只能由着他。過了會,簡遲淮的手放到她後背上,褚桐正襟危坐,瞪他眼。她撿起手邊的鋼筆,字跡潦草寫上:簡教授,請自重!
他兩根手指朝她褲腰上方的脊樑骨處一掐,褚桐整個人往上蹦,癢的不行。簡遲淮順勢摟住她的腰,讓她朝自己身側挨近,褚桐再度拿起筆:信不信,我把這張卷子交給你們校長?
簡遲淮接過筆,瀟瀟灑灑寫下:你最好再附上一句,校長,這個老師心術不正,整天想把我……
褚桐看到這,一手握住那支鋼筆,不讓簡遲淮再寫下去。男人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本來,今天下午算是無趣地監考,沒想到褚桐自投羅網,給他找樂子來了。
窗外的風帶着香氣襲來,偶爾,還有合歡花瓣吹進來,褚桐好久沒這麼愜意了,她靠進身後的椅背,簡遲淮握住她的手,將兩人交扣起的手掌放到他腿上。
教室內,只有沙沙的落筆聲,每個人都埋着頭,褚桐好像回到了她還在念大學的時候,那時的她們,不知煩惱,安然自在。她閉起雙眼,忽然明白爲什麼簡家家大業大,可簡遲淮卻甘心在這做個教授。一片濁世,總有安靜的一隅,簡遲淮守着的這個地方,真好。
有隻手忽然樓過她,褚桐睜開眼,臉頰處一熱,反應過來時,簡遲淮已經退坐到座位上。
他親了她,她居然在坐滿學生的教室內親了她?方纔,他也是情不自禁了下,簡遲淮很少在臥室以外的地方衝動,他清了清嗓音,目光看向前方,做出一副在監考的樣子。
褚桐摸摸自己的臉,她嘴角忽然展開,簡遲淮鬆開她的手,褚桐見狀,一把又將他抓在手裡。
兩人依舊沉默不語,一個小時後,依稀有同學上去交卷,褚桐和簡遲淮還是並肩坐在後排,她真希望時間慢點過去,讓她享受下這些難得的時光。
下課鈴聲卻依然準時響起,簡遲淮拿起桌上的書起身,“好了,卷子往上傳,交卷!”
褚桐前面的女學生將自己的卷子傳上去,見她沒動靜,她轉身拿過卷子的一角,褚桐動作迅猛得用手按住她和簡遲淮寫字的地方,“我,我不交。”
“你是哪個班級的?”
褚桐將那張卷子一抽,抱在手裡後起身快步離開。她先把車開出學校,在外面等他。很快,簡遲淮驅車也出來了,兩人一前一後朝着同一個家而開去。
回到半島豪門,時間尚早,褚桐抱起筆記本電腦來到陽臺上整理資料,簡遲淮這人愛乾淨,這種天,回來就要洗澡。他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不住響起,褚桐走過去看眼,來電顯示是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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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老闆!褚桐可不敢接,再一想,今天又是週五。褚桐氣不打一出來,她乾脆坐向牀沿,簡遲淮洗完澡出來,正好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他走過去接通,“喂?”
隱隱約約有說話聲傳出,簡遲淮拿起桌上的手錶看眼時間,“現在?還早吧。”
肯定又是約他出去玩樂的,褚桐站在牀上,簡遲淮眉頭展開,完全一副身心愉悅的樣子,他懶洋洋開口,“不是很想出去。”
東子在那頭顯然不放過他,纏着,磨着,又故意將聲音說那麼大,“四哥,是因爲嫂子吧?沒關係啊,把她帶上啊,我們玩我們的!”
“你們在哪?”簡遲淮問了句。
褚桐聽到這,一顆心懸起,啥意思?這是要出門嗎?
東子很快說了個地址,簡遲淮再度開口,“約了幾點?”
“六點半!”
簡遲淮眉間輕動,他朝旁邊的褚桐看眼,將手機握在掌心後從耳側挪開,“我出去會。”
“簡遲淮,今天是週五!”褚桐咬牙提醒他。
“恰好是今天喊我出去玩而已,再說幾個大男人,能出什麼亂子?”簡遲淮耐着性子說道。
“你答應過我的。”
簡遲淮手指輕按太陽穴,他這樣的性子,自然不肯被女人管着,再說,他總會把握住自己的分寸。可在褚桐看來,哪個女人又肯老老實實放自己的老公出去花天酒地?況且她老闆那樣的人,那麼愛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沒有道理的。
“四哥,四哥。”東子又在鬼喊了。
簡遲淮重新將手機放到耳邊,嘴角輕動,這一開口,肯定是要答應下來的。褚桐不會跟他鬧,因爲那樣完全得不到好處,她有一套對付他的法子。她原地蹦了下,然後往前撲去,正好跳到簡遲淮的背上,她雙手抱緊他的脖子,兩條纖細的腿夾住他有力的腰身,嗓音糯糯開口,“不是說好了,接下來的時間都要給我嗎?”
簡遲淮背部猛地着力,腿動了動,生怕她掉下去,長臂往後正好摟住褚桐的臀。電話那頭的東子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哎呦四哥,真不好意思啊,原來你和嫂子今晚已經約好了啊,約約約……炮啊!”
最後的兩字,異常有力曖昧,褚桐抱緊簡遲淮的脖子,就是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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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替身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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