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桐整個人都趴在簡遲淮身上,耳朵裡嗡嗡作響,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要爆炸似的。她張張嘴,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毛衣還掛在胸口上方,車輪滾動的動靜也是奇異無比。褚桐豎起耳朵,聽不到簡遲淮的聲音,車子翻過來後,她原本是被簡遲淮護在身下,可這會卻直挺挺躺在他懷裡。
頭疼的好厲害,褚桐管不得這麼多,她輕咳幾聲,嗓子裡總算好受些,“簡遲淮,你說話。”聲音雖然輕,但男人足夠能聽見了。可褚桐並未等來任何迴應,她心底溢出慌亂,連喊了好幾聲,“簡遲淮,簡遲淮?你說話,別嚇我。”
耳邊是死一般的沉寂,褚桐想要轉過身去,抱住她的手臂忽然一緊,“我聽見了。”
“聽見了爲什麼不回答?”褚桐口氣不善,隱約還帶着哭腔。
簡遲淮低低地笑開,“沒什麼,就想看看你會不會緊張我。”
“你——”
“噓,留點力氣,”簡遲淮睜眼看向窗外,然後立馬說了句,“誰敢撞我的車,今天出門沒把眼睛帶着。”
“簡遲淮,我們能不能自己出去?”
“你說呢?”簡遲淮卡在座位裡動彈不得,車子已經變形,褚桐不由開始害怕,“簡遲淮,你說車會不會爆炸?”
“不會。”
“爲什麼?”
簡遲淮雙手摟住她,“你待會看了就知道。”男人聽到有路人的腳步聲過來,還有尖銳地呼叫,出了這樣的車禍,肯定有人會報警,他嘗試着動彈全身,又問褚桐,“你有沒有哪裡痛得厲害?”
“我還好,你呢?”
“我也沒有。”
褚桐從未在一個這樣狹小密閉的空間內待過,“簡遲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前面不是一棵樹,而是懸崖,我們翻了車之後直接滾下了懸崖,那是不是意味着命都沒了?”
“沒有這樣的可能性。”
“你是教授,教書的時候肯定也設過無數種可能……”
簡遲淮雙手擁緊她不願意鬆開,似乎只要手臂間鬆一鬆,跟前的人就會如她假設的那樣,掉入萬丈深淵,“褚桐,你怕了嗎?”
“我當然怕,我不想死,我要好好活着,我還有父母姐姐……”
簡遲淮打斷她的話,“我也害怕,我還有你。”
褚桐聽到這,心中莫名悵然,眼眶猛地酸澀下,鼻尖也是難受的要死。簡遲淮手臂緊了緊,方纔的瞬間,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只有褚桐,然後纔有他的父母、妹妹,爺爺奶奶。
褚桐喉嚨裡就像被塞了團棉花,堵住般的難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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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腳步聲很快來到車邊,有人彎下腰問道,“裡面的人,沒事吧?”
“沒事,”簡遲淮接口道,“煩請幫忙打個120,有人受傷。”
“放心吧,救護車很快就過來。”
沒過幾分鐘,鳴笛聲由遠及近,簡遲淮的手掌護在褚桐胸前,像是意識到什麼,他將褚桐身上的毛衣往下拉,差點就讓她春光乍現了。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下來,一側車門已經嚴重變形,他們嘗試另一邊,還好能打開,有男醫生伸出手,“自己能動嗎?”
褚桐點點頭,簡遲淮朝她腰際託了把,外面的人吃力地將褚桐往外拉,她弓着身子,好不容易被救出去,褚桐不由擔憂,她這樣的體型尚且吃力,那麼簡遲淮呢?
醫務人員開始去救簡遲淮,男醫生探進上半身,看到簡遲淮搖了搖頭,“估計不行,我的腳被卡住了。”
那名醫生檢查了下,果然是,他收回身子,掏出手機撥打119。褚桐看到這一幕,心驚膽顫起來,“他怎麼了?”
“下半身可能被卡住了,施救困難。”
褚桐聽聞,驚出身冷汗,“嚴重嗎?”
“這個還不知道,得等消防員過來才行。”
褚桐雙手按住座椅探進上半身,她看着簡遲淮的樣子,擔憂不已,“是不是不能動彈?”
“沒事,可能是被變形的車門夾住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簡遲淮心中有數,見褚桐急得小臉發白,似乎要哭出來的樣子,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腰際,“幫我整理下。”
褚桐朝他那地兒看去,臉咻地酡紅,她爬進去些,替他將底褲和西裝褲都往上拉了拉,再將他的皮帶扣好。簡遲淮不由失笑,“幸好你的手還能動,不然待會醫院的人問起來,我們是怎麼發生車禍的,是不是還得說車震中,來不及觀察路況?”
“簡遲淮,你夠了!”褚桐悶聲打斷他的話,“我看不清你的腿在哪,真的沒事嗎?”
“沒事。”簡遲淮手肘撐在身側,但是起不來,他也不想被褚桐看到,所幸消防車很快就趕來了,褚桐被帶到旁邊,看着消防員進去又出來,然後說要切割。
褚桐聽得心跳加速,兩個手心都是汗,生怕出差錯,他們將她帶離車旁,她目光遙遙落向前,此時此刻纔看清楚這場車禍有多慘烈。車子整個翻了,車頭陷進去大半,地上的碎玻璃狼藉不堪,而她愛的人呢,還被卡在車內無法動彈。
褚桐欲要上前步,被一名護士拽着,“你還是原地等吧,太危險了。”
樹旁的路燈一貫冷漠地站在那,不少的飛蟲在燈光底下胡亂撲騰翅膀,這一幕,像是老式電影般,連同以前發生過的許多場景都被串聯在一起,褚桐覺得自己脆弱不堪,鼻子發酸後,眼淚不知不覺掉出來。
許久後,才聽到那邊的聲音傳來,“可以了!”
簡單的三個字,實在是振奮人心,褚桐幾乎是飛奔過去的,簡遲淮被擡上擔架,然後快速推進了120急救車,褚桐也跟了上去。
男人穿了黑色的西裝褲,但身下的擔架上鋪着白布,褚桐看到白布上有血跡,她手探向簡遲淮的腿,摸到一陣溼膩,護士隔開她的手,然後將簡遲淮的褲腿往上挽,他的小腿很明顯受傷了,流着血。護士開始給他處理傷口,到了醫院後,褚桐也被要求進行一系列的檢查。所幸她身上沒有傷,全部的檢查出來,並沒有大礙。
她去找簡遲淮,被告知已經推進了病房,褚桐來到病房門口,剛要進去,就看到有人拉開門出來。褚桐擡頭看看,那名醫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你是他的家屬?”
“嗯,對。”
“跟我來趟辦公室吧,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褚桐聽到這,心裡咯噔下,如果簡遲淮沒事的話,他完全沒有必要避開他。褚桐懷着惴惴不安的心跟着醫生來到辦公室,那名醫生示意她入座。
“醫生,是不是他傷到哪裡了?”
“車禍之前,你們在做什麼?”
褚桐哪裡想到他會這樣問,她面色尷尬地不敢去看醫生的臉,“到底怎麼了?”
“我是醫生,你不必忌諱,直說吧。”
褚桐雙手絞在一起,“撞車前吧,我們就是挺親熱的。”
“親熱到什麼地步就不用你說了,他肯定有了慾望,當時身體也起了反應吧?翻車的瞬間,可能……”
“可能怎樣?”褚桐也想趕緊聽到結果。但醫生欲言又止,真不是他要隱瞞什麼,他是找不到怎麼去形容啊,“就是可能當時硬着,你明白嗎?然後突如其來的外力,導致傷了……”
“什麼?”褚桐被震得說不出話,醫生擡了擡鼻樑上的眼鏡,“不過也不一定,具體的,還是讓他自己試驗過再說吧。”
“醫生,您究竟什麼意思?”
“我說的不夠明確嗎?”畢竟褚桐是女的,醫生摸了摸耳朵,“我說得是檢查結果,但畢竟是理論嘛,所以還得看他以後實踐的效果,說不定沒事。”
“你是想說,他傷了男根吧?”
“對對對,就是這意思。”
褚桐額角輕搐下,她木然擡起視線看向醫生,“他自己知道嗎?”
“目前還不知道,對了,你是他的?”
“前……”褚桐說了個字,然後又改口道,“老婆。”
“那這件事是隱瞞還是告訴,由你自己來決定吧。”醫生拿起桌上的幾張檢查報告,“別的情況暫時沒發現,都是些外傷,也處理好了,觀察一個晚上,明早就能出院。”
“哦,謝謝,”褚桐木然起身,剛轉過去,又回頭說道,“醫生。”
“你說。”
話到嘴邊,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問了,這個傷,還需要了解得透徹嗎?最根本的地方壞了,褚桐不敢往下想,神情懨懨出了辦公室門。
來到病房門口,她調整好狀態,推門進去,簡遲淮靠坐在牀上,沒有大礙,所以精神也不錯。見她進來,男人招了招手,“掛完水後,能不能回去?”
“不能,要留院觀察一晚。”
“不用觀察,”簡遲淮將手臂枕在腦後,“我已經讓司機過來接我。”
褚桐坐向牀沿,簡遲淮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不少,手臂上也有淤青,褚桐視線往下落,然後定格在某處,簡遲淮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裡,“是不是想繼續?”
褚桐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裝作若無其事般別開,“突然偃旗息鼓,難受不?”
“你說哪裡?”
褚桐朝他看眼,“簡遲淮,我們都是成年人,用不着裝作聽不懂我說的話。”
簡遲淮輕笑兩聲,“當然會難受,你不是男人你不懂,會痛。”
她心裡咯噔下,“痛的嚴重嗎?”
許久沒有夫妻生活,好不容易即將滋潤了,卻來這麼一出,她還問痛的難受麼?“當然,痛起來一點都不比我身上的皮外傷輕。”
褚桐怔怔盯着他看,簡遲淮端詳着她的神色,那目光裡充滿了什麼?探究、似乎還有難受,以及憐憫?簡遲淮輕皺眉頭,“你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沒有。”褚桐不住擺手,她轉過身看向窗外,見簡遲淮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褚桐不由又用餘光朝他睇望,他還這樣年輕,男人三十一枝花,況且並沒有到這個年紀。他的魅力配合着他的外表,在女人圈裡向來所向披靡,可褚桐實在無法想象,這個意外來得那麼突然,簡遲淮如何去接受?
手掌忽然被拉了過去,褚桐下意識想要抽回,但對上簡遲淮的視線後,她於心不忍,男人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知道誰想害你嗎?”
“你說芊客來的老闆來頭不小,難道是他?”
“那你知道芊客來的老闆是誰嗎?”
褚桐搖了搖頭,她只是底層的小人物,哪能接觸到那樣高端的霸道總裁呢?
“傅、時、添。”簡遲淮一字一頓道。
褚桐驚訝地張大嘴巴,“害江意唯差點癱瘓的那個?”
“不然呢?整個西城,你哪裡還能找得出第二個傅時添?”
“他也太狠了吧!”
簡遲淮靠回牀頭,“這件事不一定是傅時添做的,因爲他還不至於會對個小記者動手。但芊客來幕後的老闆確實是他,至於動手的人,自然是跟芊客來利益掛鉤的,應該是分管的高層,出了這種事,傅時添怪罪下來,就拿你開刀了。”
“真陰暗。”褚桐不由說道。
“這個手法,倒是挺熟悉的,之前你被殷少呈的人撞車,然後塞到精神病院去的事還記得麼?”
“當然記得。”即便現在殷少呈一口一個妹妹叫得歡,可褚桐對他的惡行,至今都忘不掉。
“耍陰耍狠方面,殷少呈哪裡是傅時添的對手,一個師傅一個徒弟罷了,對你使過的手段,也是從傅時添那裡借鑑過來的。殷少呈之前接受過教訓,就是被撞了車後丟進了深山老林,只是抓不住證據說明是傅時添乾的,他也只能自認倒黴。”
褚桐對這個傅時添,沒有絲毫的瞭解,“殷少呈這麼厲害的人,都能被傅時添收拾,那這傅時添得有多棘手?”
“確實棘手。”
褚桐沉默半晌,簡遲淮陰沉着臉,拉過褚桐的手臂,“現在知道惹上什麼麻煩了?”
要是在平時,褚桐肯定要反駁幾句,但她看着簡遲淮這張俊朗非凡的臉,她卻語塞了,是啊,她惹得麻煩,卻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可悲的是她還得瞞着他。褚桐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他,簡遲淮以爲她是害怕了,“行了,有我在。”
她聽了,心中越發酸澀。然後嘴裡自然就冒出句,“簡遲淮,你想要個孩子嗎?”
男人端詳着她的面色,“你想和我生了?”
“我瞎問問。”褚桐慌忙要換話題,她真是失心瘋了,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買。”
“不喝,”簡遲淮拉住她的手,卻不肯輕易忽略這個話題,“孩子,我當然想。我媽前幾天還在催我,說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簡家還要靠我傳宗接代,她就想着抱孫子。”
褚桐輕嚥下口氣,胸腔內一片疼痛,她擡頭看着點滴瓶,簡遲淮身上已經穿着病號服,他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打開,裡頭的聲音稍稍安撫了褚桐的情緒。她總算可以沉默一會,想想心裡的事情。
掛完水,簡遲淮起身去換了司機送來的衣服,見褚桐還坐在牀沿,他上前輕拍她肩頭,“走。”
“你這樣真的行嗎?不說要觀察一晚嗎?”褚桐望向他的腿,雖然傷得不重,但皮外傷可不少啊。
“晚點我讓趙醫生去半島豪門,由他守着,你總該放心吧。”
褚桐見狀,只好跟着起身,簡遲淮走路時步子邁得很小,褚桐跟在他身邊,兩人走出醫院,上了車,褚桐看向旁邊的男人,“先送你回去,我怎麼着都行。”
“我餓了。”簡遲淮忽然接口。
前面的司機側目,“簡先生,需不需要去哪吃點東西?”
褚桐聞言,直接拒絕,“不行,他剛發生了車禍,怎麼還能隨便跑?醫生說過,本來要留院觀察一晚的。”
司機聽到這話,這纔想起自己是在醫院接的人,“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至於嗎?”簡遲淮覺得褚桐大驚小怪,“皮外傷而已。”
“簡遲淮,你說我們的命得有多大啊?”正常人看到那樣的車禍,第一感覺就是裡面的人沒了,救不過來了,“可惜了你的好車,報廢了。”
“命是夠大的,而且幾乎沒受什麼傷。”
褚桐聽聞,卻沒有絲毫的喜悅,更加笑不出來。回到半島豪門,簡遲淮還有些脾氣,朝外面看眼,“我說了我肚子餓,你耳朵聾了?”
司機這下真是懵了,方纔褚桐說那些話的時候,簡遲淮明明沒有異議的樣子啊。他小心翼翼透過內後視鏡看向男人,“簡先生,您的意思是?”
“話不要讓我重複說幾遍,我餓了。”
司機點點頭,“好,我這就……”
褚桐推開車門,並且走了下去,她彎腰瞅了眼一臉傲嬌的簡教授,“家裡不是有傭人嗎?這麼晚,非要出去吃?”
“家裡的口味,吃膩了。”簡遲淮雙手抱在胸前,沒有要下去的意思,其實吧,他臉上也掛了彩,顴骨處不知道撞到的哪裡,一片淤青。
“你看看你,都毀容了還不安生?”
簡遲淮摸了摸自己的臉,痛得微微皺眉,“掛彩了,走出去也比外面那些五官健全的人好看。”
好吧,她算是服了,褚桐朝他招招手,“下來,我給你做,行不行?”
“你想做什麼?”
“飯啊。”
簡遲淮搖搖頭,褚桐直起身,想一走了之,她擡頭望向籠罩在夜幕之中的半島豪門,她在這兒生活了兩年。似乎連這兒的草木的氣息都習慣了,她神色微黯,然後彎下腰看向裡面的男人。“那你想吃什麼?”
“雞蛋餅。”
“行,下來吧。”
司機總算得以解脫,暗暗鬆口氣,簡遲淮跟褚桐往裡走,傭人知道簡遲淮今晚不回來用餐,所以收回好後早早離開了。褚桐走到廚房內,開始找麪粉,簡遲淮見她的身影在他眼跟前走來走去,整間屋子好像又活了。
但想到方纔經歷過的事,簡遲淮起身走向門口,“我隨口說說而已,不吃了,你今晚也受了不少驚嚇,早點休息吧。”
褚桐手裡還抓着麪粉,回頭看他,“你確定?”
簡遲淮點點頭,褚桐放下手裡的活,“既然這樣,我回去了。”
男人聽到這,又不說話了,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緊盯住她不放,褚桐受不了這樣的注視,“行了行了,做完我再走,我沒事,被嚇掉的魂早就收回來了。”
她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雞蛋,雞蛋餅這個東西並不難,她先前做過一次當早餐,沒想到簡遲淮倒是記住了。
她在廚房裡忙碌,打了雞蛋之後攪拌,再將麪粉往裡撒,簡遲淮輕闔眼簾,再睜開眼時,她還在。
褚桐拿出平底鍋預熱,切好的蔥花一起攪勻,然後用湯勺舀了一大勺,慢慢放入平底鍋內。蔥香味隨着嗤的一聲在整個廚房間內蔓延。
簡遲淮把它歸結爲,這是一種屬於家的聲音。他走上前步,雙手分別掐着褚桐的腰際,然後一點點往前擠,手掌搓揉過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最終在她平坦的小腹前落定,然後雙手十指交扣。簡遲淮臉埋入褚桐的頸間,醞釀了一把極好的情緒,“我們……將方纔做到一半的事,繼續完成行不行?”
褚桐頭皮猛地炸開,手裡的湯勺一抖,醫生先前說過的那些話一個字不漏地往她腦袋裡跑,她着急拒絕,“不行,簡遲淮,你不行!”